《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73、第七十三章 不怕（下）

　　也不知是这病房的空调不甚给力，还是旁边那个埋首看书的人带来的冷气压太过强大，陈慕裹在厚厚的棉被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揉了揉鼻子，把棉被又往上扽了扽，继续琢磨。
　　啧，想不通啊。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惹的陈默。晕过去之前他明明才表过忠心，按理说，醒来后不应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你侬我侬的腻歪么？怎么某人醒来直到现在都对他冷着一张脸，别说一句话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赏给他。
　　被陈默如此冷漠的对待，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所以他大概是真的把对方惹急了吧，可他到底是怎么惹的？难道那半块板砖只砸丢了他这部分的记忆？
　　啧，不科学啊。
　　“没什么吧？他经常这样冷着个脸不理人的，你在他身边呆久了就知道了。”
　　“可他还是第一次对我这样。”
　　“对你？”郭书霖立马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手里的香蕉都瞬间没滋味了，“你说老大他对你冷着个脸？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闹呢吧？你说今儿这太阳是打南边出来的，他信，你说陈默能冷着脸对陈慕，他还真的是要打个问号。
　　他做了陈默一年多的同桌，大半个学期的同班同学，两年多的小跟班，任何时候，凡是提到陈慕，某人那面瘫脸上的微表情都能多出三种来，更不要提那眼角眉梢满的能溢出来的笑意。
　　老大能冷着脸对陈慕，这画面怎么都想象不来啊。
　　“你怎么他了？”
　　陈慕想给他翻个大大的白眼儿，“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鬼知道这货的第一个问题是“它是不是还活着”。这理解力，简直了。
　　郭书霖急于想为自己扳回一城，“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把他怎么着了，但我有一个可以判断他生气指数的小妙招，你要不要听？”
　　陈慕打量了他两眼，怀疑道：“靠谱吗？”
　　郭书霖急了，“你可以怀疑我的性别，但你不能怀疑这个，这可都是我这些年摸爬滚打、提炼总结出来的宝藏知识点！”
　　“对不起，我错了。说吧，什么小妙招？”
　　郭书霖拿腔拿调的咳了两声，用下巴指了指旁边桌上的果篮，示意陈慕。
　　一颗蛇果八十五，这小子还真会趁火打劫。
　　陈慕肉疼的不行，但没办法，谁叫他求人矮三分呢。
　　他极不情愿的在果篮里挑挑拣拣，挑出一个不算太大的果子，递给郭书霖，对方却没有接。
　　“皮上有农药。”
　　真是资本主义惯出来的臭毛病。
　　陈慕探着身子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任劳任怨的开始服务。
　　郭书霖这才满意的开口：“咳咳，这个妙招就是，他生气的程度跟他看的书厚度有关。你要判断他有多生气，你看他手里的书有多厚就知道了。”
　　“真的？”
　　“骗你是狗。”郭书霖拍着胸脯道：“我跟你说，老大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喜欢看厚书，一种是特别生气，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另一种则是失眠，为了打发时间度过漫漫长夜。诶，他这几天看的什么书，厚不厚？”
　　陈慕扭头，哀怨的瞥了眼陈默干净整洁到像拿消毒液泡了一宿后又拿熨烫机熨了一夜的病床，捋的没有一丝褶皱的枕头边，端端正正的搁了套郭建龙的“中央帝国三部曲”。
　　郭书霖眼睛瞪的浑圆。
　　靠，一整套！
　　他忍不住给陈慕竖了个大拇指，“牛还是你牛，我当了他两年多助理，很少见他在白天看厚书的，你居然能把他逼到看一整套！你到底做什么了？”
　　陈慕抓住了话里的又一重点，“他晚上经常失眠？”
　　“不是经常。”郭书霖低头思考了会儿，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下定决心告诉陈慕：“……你离开的这几年里，他几乎天天都这样。”
　　手一抖，削皮的刀剌到了指头。好在伤口不深，只是轻微的渗了些血，陈慕抽了两张纸按了会儿，没怎么当回事。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郭书霖，有些愧疚的追问：“没去看医生吗？”
　　“看了，没什么用。医生开了些助眠的药，他怕那些药物有依赖性，除非实在难受的不行了才吃一两片。”郭书霖咬了口苹果，提醒陈慕：“有些事老大不让我告诉你，大概是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吧，你也别执意追问细节了。我想你大概也能想来，你不在的这些年，他找你找的有多辛苦。反正现在你也回来了，都过去了，你们以后好好的就行了。对了，回头老大要是问起来，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我只是来探个病，多余的话我可……”
　　“你还知道你是来探病的？”温润、清冷的嗓音突然出现在门口，着实将病房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郭书霖眼疾手快的将啃了一口的苹果塞进陈慕手中，“噌”的一下就从陈慕床边站了起来，顺手拿过桌上的抹布，开始了他自认为精湛实则假的不能再假的演技。
　　这前后两副面孔变的也是令陈慕叹为观止。
　　护士前脚将陈默扶上床，杨萍后脚就跟了进来，皱着眉，强颜欢笑的交代了陈默几句“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的跟姐说”之类的，接了几个电话后，就带着郭书霖匆匆离开了。
　　热闹了不到半小时的病房，眨眼又恢复到了陈默看书、陈慕发呆的冰窖状态。
　　陈慕盯着手中被郭书霖啃了一口的苹果看了半晌，最外层的果肉已经开始有些氧化，丢了可惜，吃了……略显恶心。
　　就在他纠结着是用刀把郭书霖啃的这块直接切掉，还是换个方向啃两口比较好时，陈默终于开了金口。
　　“扔了。”这是他们入院这几天来，陈默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这是……破冰了？
　　陈慕“哦”了一声，听话的把手中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乖乖的等着陈默的第二句话。
　　等啊等，等啊等，等来了郭书霖的一条信息。
　　【我知道老大为什么生你气了！！！】怕引不起陈慕注意，末尾还特意加了三个感叹号。
　　【为什么？】
　　【他故意的！他想赶你走！】
　　这他喵的又是从哪儿尬入的剧情？陈慕带着一脸懵逼回了他个问号，很快，郭书霖长达1000来字的小作文就发了过来。
　　密密麻麻一大片，逻辑混乱，信息量却大的惊人。
　　原来是……这样啊。
　　陈慕搁下手机，懵了会儿，扭头看了眼旁边病床上冷着脸低头看书的人。
　　阳光从窗前透进来，洒在他身上，他的少年一如当年在升旗台上的样子，到哪儿都是金光闪闪的存在。
　　这样的人，也会那么想吗？
　　看来，是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陈默好好谈谈了。
　　合适的时机，一找就找了大半天。
　　眼瞅着太阳落山都快将近三个多小时了，陈慕还在蓄力中。这不能怪他，实在是陈默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强大，他每一次将要开口都被对方的冷漠顶了回来。
　　不行，不能再这么怂下去了！
　　于是，陈慕鼓足勇气，终于赶在今天将要结束之前，强行开聊了这个话题，“阿默，我们聊聊。”
　　陈默低着头，慢条斯理的翻了页书，并不打算理他。
　　陈慕的火也上来了，狗胆包天的一把夺过他的书，往旁边桌上一掷，“生气就生气，有话说话，有火发火，别不理人，都跟谁学的臭毛病。”
　　陈默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怎么弄的？”
　　陈慕顺着他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削苹果的时候没注意。”
　　话题扯远了。
　　其实，陈默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陈慕就怂了，但此刻不能露怯，于是，他壮着胆子将强势一演到底，“我知道你这几天为什么对我这样，别白费心机了，你赶不走我的，我哪儿都不去，你也不用觉得你会拖累我……”
　　说着说着，他自个儿都心虚了。
　　茶棕色的瞳仁里，不是秘密被揭穿的惊讶与愕然，而是……大写的懵。
　　“你在说什么？”语气里隐约含着丝笑意，就好像陈慕方才讲了个多么有意思的笑话一样。
　　这次换陈慕懵了，“……你不是因为腿伤严重到可能要被截肢，怕拖累我，所以才故意冷着脸想赶我走吗？”
　　陈默难得的笑了，“你这是在编什么狗血剧情？”
　　陈慕：……
　　他也真是脑子有大病，才会跟着郭书霖的智障思路跑。
　　“所以这几天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陈慕原以为他会说“是”，陈默也确实说了，只是后面还跟了句“我是在生你的气。”
　　这答案太出乎意料。
　　陈慕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看着对方认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惹你了？”
　　陈默看着他，“嗯”了一声。
　　陈慕更心虚了，“……什么时候的事？能给点提示吗？”
　　靠，完全没印象啊！
　　沉默了半晌，陈默终于开口：“我们被压在废墟下那天……”停顿了会儿，他才又缓缓继续：“……你是不是动了跟我一起死的念头？”
　　明明是个问句，说的却异常肯定。明明语气温柔，却是在很严肃的质问。
　　陈慕被问住了。
　　那时候他是动了那个念头没错，可现在，他有点不大敢承认。
　　“我气你不珍惜生命，更气我自己。我原以为我怕的是你不在我身边，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茶棕色的眼睛看着别人时冷的像把匕首，看着陈慕时却柔的像湖春水，好像眨眨眼就能滚下泪来，“……我怕的，是你不在了，是这世上再没有你，是我永远永远都找不到你了。我只想你好好的，在Y市也可以，不在我身边也可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爱我也可以，爱上别人也可以，你想怎样都随你，只要你能好好的……”
　　陈慕不忍他再说下去，俯身抱住他，轻柔的吻上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角，堵住他后面开始有些哽咽的话。
　　傻阿默，不怕不怕，我会好好的一直在你身边。
　　我们都会好好的，好好的陪着彼此，好好的相爱。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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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陪着我一路到这里，今天正文就正式完结了。老规矩，咱们下周番外走起，之后就真的要跟陈慕和陈默说再见了。愿亲们都能得偿所愿，遇到那个不舍得让你流落在风中的人，携手一生，相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