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2、第二章 照片

　　在医院安顿好外公，谢过那个把外公送来医院的好心路人，陈慕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幸好平时他几乎很少请假，在老板这里信誉度还算良好，一说家里有事，老板立马帮他重新排了班次，大手一挥批了十来天的假，让他先安顿好家里的事再说。
　　离外公手术还有两天，外公和他的换洗衣物需要拿过来一些，顺道把家里那口抽奖抽到的、一共也没用过几次就闲置的砂锅拿来好了，他可以抱到附近的饭店借个火熬个什么补钙之类的汤给外公补补身子。
　　于是，陈慕又打给了全Y市唯一有自己家备用钥匙的贺寻。贺寻答应的很爽快，跟陈慕约好一个小时后在陈慕家楼下碰头。
　　医院到家还有一段距离，求人办事人让人家等总是不好的，陈慕破天荒的阔气了一把，拦了辆车直奔小区。
　　然而，他失算了。
　　前脚刚下车，后脚贺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医院临时有急事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不着急的话她能不能晚上送来？
　　有求于人，不能发火。
　　陈慕用尽毕生的涵养，微笑着挂了电话，确定通话的的确确已经中断后，这才骂了一句“我艹”。
　　事实证明，人不止在恋爱中智商为零，在遇事着急的时候智商也明显没高哪儿去。
　　看着门口一路贴到楼道口的那好几墙小广告，陈慕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要是早一点儿想到这个，刚刚就不必费那老牛鼻子劲了。
　　开锁师傅承诺十分钟后到。
　　楼道里有点冷，陈慕搓了搓手，原地蹦了蹦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蹦的时候忘记手机还在兜里揣着。就这样，陪伴了他近五年的手机“咚”的一声砸在台阶上瞬间黑了屏。
　　陈慕傻眼的看着地上碎的四分五裂的手机屏，欲哭无泪，这一天过的，还真是祸不单行。
　　在守时这一点上，开锁师傅明显比贺寻要靠谱的多。也不知道开锁师傅用了什么技巧，两把工具捣鼓了不到三分钟，门锁“咔哒”一声就开了。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挣走了二百六十块钱，都快赶上陈慕半个月的伙食费了，简直暴利！
　　为了避免类似今天这种把钥匙锁门里的事再度发生，进门第一件事陈慕就把鞋柜上的钥匙安了根带子挂在了裤子上。走了两圈发现“叮哩咣当”响的跟狗铃铛似的，陈慕想了想，又把钥匙解下来，揣进了常背的那个双肩包里，然后走进房间去收拾东西。
　　收拾换洗衣物的当口，想起那口砂锅好像还在次卧的柜子顶上，陈慕抬头望了眼即便踮着脚、伸长胳膊都够呛的柜顶，认命的去搬了把椅子。
　　纸箱是拿胶带封着的，被推到了柜子顶的最里面，前面还堵了两个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总之不太常用的纸箱，踩在椅子上不好找，陈慕索性把那几个纸箱一起抱了下来。
　　箱子顶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吹了口气，顿时像吹起了一层雾霾，陈慕嫌弃的连连挥手跳着躲远，跑到卫生间拿了块半湿不干的抹布随手抹了两把，这才打开箱子。
　　砂锅连包装都没拆，被泡沫板包的严严实实，除了外包装盒积的那层灰之外，简直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拿到了要拿的东西，又一样样把箱子往柜顶上放的时候，陈慕手一抖，手中没怎么封好口的箱子一个倾斜砸了下来。陈慕没来得及反应，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已经砸在了脑袋上、身上，要不是他本能的求生欲让他在懵逼中还能眼疾手快的扶住柜子站稳，只怕他就要跟外公一样摔个什么骨折啊、骨裂之类的。
　　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陈慕长叹了口气。他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怎么越收拾还越乱了？
　　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的时候，一本反扣在地上翻开的书里掉出了一张照片。看到照片的瞬间，陈慕楞了一下，缓缓伸手，小心的拾起那张照片，用指头轻轻抚去照片上的灰尘，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的、大笑的少年，略显委屈的笑了一声：“原来在这里啊。”
　　他以为早就弄丢了的，他追着垃圾车跑了三条街、大晚上翻了七个垃圾桶都没找回来的照片，原来在这里啊。

　　陈默赶到Y市的时候是晚上十二点半。
　　一下大巴，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一股脑灌进气管，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伸手拉了拉大衣的衣领。
　　客运站外空着的出租车很多，几家摆摊的小贩把摊位挪在了客运站门口，错落有致的几把小板凳挡住了大半的人行道。
　　陈默看着小板凳边经年累积已经很难擦干净的污渍皱了皱眉，拎着箱子从这些小板凳中穿过，穿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生怕脚下哪块破碎的砖里会突然溅起道泥点子崩在身上。十几步路，走的跟雷区似的异常艰难，上了辆离自己最近的出租车，报了酒店的名字。
　　冬日的深夜，大街上鲜少有人，只有几家店零星的开着。
　　路灯一盏盏晃过，光影斑驳间，陈默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原来，他这几年生活的城市就是这个样子，跟X市一样的气候，一样的时差，一样在冬天会冷的让人哆嗦。
　　虽然白天在视频里只是看了个模糊的、相似的身影，虽然郭书霖查到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但他还是抛下手头没处理完的一大摊事连夜赶来了。
　　如果不是他呢？
　　太阳穴一阵针扎似的疼，陈默扶着额，仰头躺在靠椅上缓了缓。
　　算了，不是的话再找吧，反正他这辈子别的没有，找人的时间倒是富裕的一抓一大把。
　　入住的酒店是Y市一家环境和口碑都还不错的酒店，算不上几星，但很干净，门口铺着红地毯，大门两边放了两盆盆栽。
　　陈默进门的瞬间，服务员已经迎了上来，热情的帮他接过箱子，对他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带他去前台办理登记。
　　陈默递上身份证，前台的女孩双手接过，接过的同时惊叫出声：“你，你是那个……”
　　陈默扶了扶鼻梁上有些下滑的墨镜，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女孩会意，压低声音道了声歉，低下头去办手续。
　　这个点没什么人来，整个大厅安静的只有鼠标点击跟前台后面那堵墙上钟表的“嘀嗒”声。
　　入住手续很快办完，女孩把身份证双手奉上，陈默接过，道了声谢，视线瞥过墙上的排班表，然后定在了一张照片上。
　　他记忆中那个永远笑容灿烂恣意的少年，被什么磨平了棱角，只剩下公式化的微笑和眼底黯淡的颜色？
　　前台女孩见陈默站在原地，以为他是找不到路，轻声提醒：“陈先生，房间在六楼，电梯在您的右手边。”
　　陈默盯着那张照片，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他今天没上班？”
　　前台女孩顺着陈默的视线看了过去，“呃，您说陈慕？他家里有事，这几天休假，暂时没有排班。您是他的熟人吗？熟人的话，入住我们酒店是可以享受内部折扣的。要不您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我这边也好安排。”
　　“不用了。”陈默收回视线，再次道了声谢，接过服务人员手中的箱子往电梯口走。
　　进了房间，连房卡都没顾得上插，陈默搁下箱子，顺势往床上一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了三次才点上，安安静静的抽了起来。
　　黑暗中，燃烧烟丝的红点忽明忽暗。
　　一根烟抽完，陈默这才站起身，摸索着把房卡插进卡槽。
　　“嘀”的一声，房间大亮。
　　他看着走廊穿衣镜中的自己，憔悴的面容，乱糟的胡茬，微微发红的眼睛，以及多年黯淡如今终于有了一丝光彩的眼神。良久，他弯了弯嘴角，低低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欣喜还是略显激动的缘故，声音有些颤抖，他说：“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