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直停留》十清杳

11、一五年冬

　　叶笙非常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江徐行不行了。

　　他前前后后经历了几次的抢救，医生说他的心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江母不想放弃，她每天跟医生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江徐行的情况。虽然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复，但她还是渴望得到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到了一五年的一月的冬天，这座城市依旧没有下雪。

　　江徐行带着灰色的毛线帽，身体瘦弱到不行，倚靠在病床上，目光落在窗外痴痴地笑着：“今年的冬天看来是不会下雪了。”

　　叶笙坐在病床旁削着苹果，头也没抬：“还没到二月份呢，说不定那时候才下呢。”

　　“看来今年是看不了樱花了。”

　　叶笙手上的动作一顿。
　　樱花，是方吟潇最喜欢的花，她之前听方吟潇说过，每年到春天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会约起来一起去看樱花。

　　叶笙的喉咙紧了紧：“谁说看不了了？等今年开春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樱花。”

　　江徐行笑了声：“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当一个人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自己是能感觉到的。

　　“谁说等不到？”叶笙有些赌气，“再说了你最喜欢的不是山茶花吗？要不咱们去看山茶花吧？”

　　“我妈不会让我出院的。”

　　叶笙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

　　一五年二月份的冬天，江徐行最后一次抢救结束。

　　医生摘下口罩：“对不起。”

　　江徐行靠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
　　病房内已经哭声一片，他看着趴在自己窗前哭成泪人的方吟潇，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房间里没有叶笙，江徐行觉得她没来也好，他高中这两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怪自己性格问题，一直耽误着叶笙。

　　“江徐行！”

　　江淮突然跑进病房，喘着气把一个iPad举到江徐行面前。

　　江徐行看到iPad的另一头通着电话，漫天的山茶花霸满了整个屏幕。
　　下一秒，叶笙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她笑着，眉眼弯弯的对着镜头，若是不仔细看，难看出她眼眶红成的一片。

　　“江徐行，我带你看山茶花了。”

　　.

　　叶笙蹲坐在泥地里，视频的那一头还通着。

　　她们城市的山茶花养殖地一月份的时候就关了，她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才到了另一座城市，这里有最大的山茶花养殖地，最近正对游客开放。

　　她看到屏幕里的江徐行弯了一下唇角，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叶笙瞬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她看出来他刚刚说的是“谢谢”。

　　叶笙忍着哭腔：“说好带你看山茶花的，我没有失言。”
　　我下次还会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任何东西。

　　江徐行还是笑着，只是眼睛缓而慢的合上。

　　叶笙坐在花海当中，脸埋在自己的手心，憋了许久还是哭出声。

　　再见啦，小江同志。

　　.

　　叶笙想起当初问江徐行为什么不告诉方吟潇，他的喜欢。

　　江徐行说什么？

　　他说：“要是她知道我喜欢她，她会愧疚，会有芥蒂，她会觉得对不起我。这样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件事了。”
　　“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想她能幸幸福福的跟江淮在一起呢。”

　　.

　　当天叶笙回到自己的城市，一下高铁，她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落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

　　她伸手一模，雪花融化了，化成了水。

　　叶笙抬起头，空中飘下白白点点，雪花在空中摇曳几下落在各处。

　　今年冬天下雪了，小江同志，我没有骗你。

　　—

　　方吟潇和江淮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决定结婚，婚礼在春天的室外，有她最喜欢的樱花。

　　人总是会被遗忘或是遗忘掉某件事。

　　因为婚礼当天，是当初四人在一四年春天第一次一起去看樱花的日子。
　　那天发生了什么？
　　叶笙记得，那天大家对着漫天落下的樱花许愿，方吟潇说希望来年还能一起跟大家来看樱花。
　　江徐行在旁边笑着，他说会的，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会陪着她一起来看樱花，一年又一年。

　　叶笙许了什么愿？
　　她说，她希望可以一直陪着江徐行。

　　.

　　“想什么呢生生？”

　　叶笙一下回过神。
　　她看着眼前的方吟潇，她穿着洁白长摆婚纱，头上带着头纱，惹得她的容颜忽隐忽现，她今天美的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

　　叶笙很想问她记不记得有一年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身边的人。
　　她也很想告诉她，某个男生藏在心里的喜欢，最后却带着那份她永远不会知道的喜欢离开人世，停在他的十七岁。

　　最后，她报释一笑：“没呢！”
　　“对了，新婚快乐，潇潇。”

　　方吟潇笑了下：“谢谢。”
　　她回过头：“都会祝我新婚快乐的。”

　　叶笙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也没多问，只是跟着笑。

　　.

　　晚上，叶笙在家里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铁盒，里面有一堆贴满贴纸白纸和一张合照。
　　贴满白纸的贴纸一共有二百一十四张，是当年江徐行临终前送给他的。
　　他那时候说什么？
　　他说：“叶笙，我没有愿望了。这些贴纸就给你兑个愿吧。”
　　“以后好好生活，多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情，把我忘记吧。”

　　叶笙握着这些贴纸，失笑。
　　怎么办呢？
　　她做不到。
　　这个奖，留着下辈子再让你兑吧。

　　照片是当年在樱花树下，她缠着江徐行拍的一张合照。

　　七年了，
　　人都会遗忘，遗忘掉曾经的人和事。
　　当所有人都遗忘了，你就真的离开了。

　　她抚着照片背后贴着的便利贴，便利贴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也带着些模糊。
　　便利贴上那强有里的字迹是她最熟悉的——
　　不要发呆了，好好听课。

　　叶笙捏着照片笑了下，抬眼看向窗外。

　　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我永远舍不得你被遗忘。

　　窗外袭来一阵风，惹得树上的绿叶“沙沙”作响。

　　小江同志，春天到了。

　　再见啦，小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