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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宝库鉴兵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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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几年来踏上过黑风境的人加在一起还不超过三十个,而这些人中,能够活着离开黑风境的,更是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绝不是耸人听闻,昆仑山,黑风境本就是江湖中最神秘、最隐蔽的地方。
但等你真的来到这个神秘的地方,才会发现,它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凡。
陆小凤跟着黑风君在暮色中登山,原来通往黑风境根本没有什么密道,只有曲折的山道,宿草没径,秋声一片。他们经过了试剑冢、锁子泉、思断崖、望鹤亭、双仙洞……遇上风景雅致之处,黑风君还会讲一些陆小凤从未听过的史说典故,仿佛陆小凤只是来昆仑山做客,而他不过是个好客的主人。
自从踏入昆仑大漠,风吹日晒,忍饥挨饿对陆小凤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几番历险下来,他几乎没有过片刻喘息,此刻行走在山路之上,竟恍然有种不真实之感。
可只要想到花满楼还在对方的掌握之中,陆小凤的咽喉就仿佛被人重重地扼住,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但越是紧张焦急,前面艰险越多越难测,陆小凤就越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和黑风君谈笑风生。只因他明白,一个人的神经若是绷得太紧了,就像拉紧的琴弦那样,轻轻一碰就会断掉,只有让自己松弛下来,才好去应对更大的危机。
黑风君打量着陆小凤的神情,忽然道:“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担心。”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要担心?”
黑风君道:“你难道不担心花满楼此刻的处境?”
陆小凤道:“如果担心有用,那我也不必来了。”
黑风君笑道:“但你竟能忍住连一句都不问,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若不是了解你,恐怕也会以为你是个绝情薄幸之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毕竟,花满楼可是很担心你的。”
陆小凤淡淡道:“是吗?”
黑风君道:“挂念一个人又何必藏着掖着?光凭这一点,花满楼已比你豁达得多。”
陆小凤道:“花满楼的确比我豁达得多。”他只说了一句便闭上了嘴,他已知道黑风君跟他说这些话的意图,无非是想搅乱他的心思,好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你倒是承认得痛快!”黑风君哈哈大笑,忽然又放声而歌——
“只道相思好,相思多憔悴。
“人在天涯路,何苦太憔悴?
“酒人金樽处,何妨共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作对,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婉转的曲调,凄凉的歌词,在荒山野径之上听来更显萧索颓废,陆小凤听着听着,神情似也有些痴了。
若非相思人,又怎能体会其中辛酸?
若非痴情人,又怎能咀嚼个中苦涩?
黑风君看着陆小凤,笑道:“我这首相思曲唱得好不好?”
陆小凤也笑:“好,简直好极了。”他忽然也扯开喉咙,大声唱道:
“相思令人老,沉醉少不了。
“但若细思量,世人都会老。
“若无相思泪,活着有何好?”
粗豪的歌声,在山崖间不住回荡,灌木间几只寒鸦闻声惊起,扑棱棱飞远去了。黑风君忍不住抚掌而笑,道:“好一个‘若无相思泪,活着有何好’!只可惜歌喉粗哑,唱功欠佳。”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不必客气,何止唱功欠佳?简直是不堪入耳,催人尿下!”
昆仑境。
深邃的厅堂,一重又一重。
厅堂昏暗,仿佛要将满山萧索寒意深藏其中,竹帘深垂,似是要将十丈软红隔绝在外。
陆小凤坐在厅堂的雕木团椅中,杯中的茶水由热转温,仍一口未饮,他对茶叶的兴趣向来不如饮酒浓厚。而现在,陆小凤还是对这个地方的兴趣更大一些,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高手护卫,执甲猛士,或者服侍主人的妙龄娇娥,少年公子,但自他踏进昆仑境,竟连一个人也未曾见到。
“陆公子久等。”
黑风君负手走进厅堂,他换去了花牡丹的一身绮带罗、钗环脂粉,改着玄色长袍,脸上也戴起了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或许和当年兰陵王长恭戴的那副一样。
此刻的黑风君,方才显出几分枭雄怪杰的乖戾气概。
陆小凤道:“你这面具,戴起来不嫌沉吗?”
黑风君道:“这副面具乃是宋朝狄青将军所制,不知他与你说的兰陵王相比,哪个武功更胜一筹?”
陆小凤道:“武功再高强,也早化作枯骨,便比出个高低又有何意?”
黑风君笑道:“人虽化作枯骨,可神兵利器却能长存,像这副青铜面具,便是你我俱都腐朽,它也不会消失。”
陆小凤点点头。
黑风君忽然摆了摆手,道:“随我来。”说完转身离开厅堂,带着陆小凤来到一间斗室。
这间斗室极为宽敞,四壁皆有六七丈宽,三丈三尺高,雪白的墙壁上,竟然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有粗犷简陋的牙棒巨斧,有沙场交锋的长矛方槊,有普通的长剑短刀,也有江湖中极为罕见的关外兵器跨虎篮和弧形剑。
冰冷的锋刃,有些在灯光下看起来竟仿佛是惨碧色的,不知已饮过多少敌人颈中鲜血。
陆小凤将屋子环视一圈,成百上千的兵器,竟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屋子的宽阔可想而知。他低头看看脚下,深褐色的波斯地毯干净柔软,使整间屋子显得温暖舒服,空气中氤氲着某种说不出的馨香,连满墙兵器都似乎收敛了杀气。
这样一间屋子,第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荒唐离奇,再看却只觉得高贵华丽,令人不敢喧哗亵渎。
“如何?”
黑风君的表情被面具遮挡着,但语声中已透出骄傲和得意,任何人设计出这样一间屋子,搜集到这样一屋兵器,都有足够的理由感到骄傲。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要来这样一个地方,我该向你讨一双干净靴子的,这下子弄脏了地毯,实在可惜。”
黑风君愣了半晌,失笑道:“走进这间屋子的人,尤其是江湖中人,多少都会对着这些兵器赞叹欣喜不已,你却是个例外。”
他忽然转身走到墙边,摘下一柄形式古朴的铁剑,剑柄上却镶着七颗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道:“你可知道,这一柄是什么剑?”
陆小凤立刻道:“武当派的七星剑,由历代掌门人亲手传给新任掌门。”他曾亲眼见证两任武当掌门的继任仪式,而如今七星剑仍在,石雁和木道人却早已化作枯骨,长眠地下了。
这究竟是人的悲哀,还是兵器的悲哀?
黑风君又道:“虽是仿品,可它的形状、分量、长短,甚至炼剑用的精铁,都绝对和真品一模一样。便是石雁复生,恐怕也未必能分辨出它的真假。”
他挂起这柄剑,又取下一柄乌鞘长剑。
陆小凤低声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的剑!
黑风君用手指抚摸着剑鞘,傲然道:“这一柄剑却是真品,叶孤城死后,被我辗转寻得。”他笑了笑,又道:“兵器有灵,能在这里与百家名器共处一室,总比落入凡夫俗子手中要好,不是吗?”
陆小凤只有点头。
他忽然抬头道:“你当然也听说过西门吹雪。”
黑风君道:“当然。”
陆小凤道:“他已可算得上当世天下第一剑客。”
黑风君道:“不错。”他的目光从青铜面具后透出来,流露出玩味之意,慢慢道:“即便是昔年‘铁剑先生’铁无衣复出,恐怕也未必是西门吹雪的对手。”
他用的是“复出”,而非“复生”。
黑风君是否也知道,铁无衣并没有死?
陆小凤目光闪动着,道:“但这里却并没有西门吹雪的剑!”
黑风君笑了:“只因西门吹雪隐居万梅山庄,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机会将那件神兵借来一观。”他忽然伸手从墙上取下另一把重剑,“呛啷”一声龙吟,剑只拔出一寸,逼人的寒光便立刻将他的手背映成了惨碧色。
他道:“这便是铁无衣的剑,天下第一剑!”
陆小凤声色不动地看着那把重剑,淡淡道:“果然是好剑。”
黑风君似乎在打量陆小凤的神情,悠然道:“你不想问问我,这把剑是真品还是赝品?”
陆小凤道:“铁剑先生既已逝世,以你的本事,这柄剑自然是真品。”
黑风君笑了笑,道:“不错。”他又取下一样兵器,托在掌心递到陆小凤眼前:“这个你可认得?”
躺在他掌心的,竟只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针。
陆小凤道:“这是金九龄乔装劫夺宝物时用的绣花针,看似轻若鸿毛,却是百炼精钢打成的,和普通的不同!”
黑风君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之意,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这里的每件武器都有来历,也都曾在江湖中轰动一时,想认出来并不算是难事。”
他将绣花针放回去,又走到屋子最远端,摘下了一对双剑,沉声道:“这柄剑,你不会不认得的。”
陆小凤的瞳孔忽然收缩。
这是一对银剑,剑身极窄、极长、极软,银光流转,炫人眼目。
他确实不会不认得。
花满楼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