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重来（重生）》悠生生

4、回去，别逼我

　　第四章

　　白里鸣是后悔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听到孩子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是，席陆声确实有孩子。

　　那又如何?

　　他又不是去当第三者的，只是想在最后的最后，听一听那个男人的声音。

　　“…哥，有没有发现这通电话？发现了，会播回来吗？”没力气再次拨号的白里鸣，在等待与悔意中失去意识。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双眼。

　　“什…?”

　　刺目的光线强行扎入眼中，下一刻重力感、方向感集体失衡，等紧闭双眼、一屁股磕到了地上、脑子也剧烈晕眩三秒后，他摸了摸冰冷的地面，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是站着的。

　　白里鸣下意识感觉不对劲。

　　先不提为什么是站着的，只有屁股反馈回来的钝痛感，足以让他疑惑。那些从内到外把他折腾到天翻地覆的疼痛，哪儿去了?

　　他不确定的抬起手，与此同时，五感也慢慢变得更清晰起来。首先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嘈杂的人声，然后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香灰的味道。最后，等他的手摸上脸时，光滑柔软的没有创口的触感，让白里鸣猛地睁开眼睛！

　　光线依然刺眼，他垂下头猛烈的眨巴眼，试图快速适应。眨眼的同时，双手在身上疯狂的探索。

　　不见了?！

　　他把双手移到面前，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是一双没有被任何病毒侵蚀的手。

　　怎么回事？！白里鸣即震惊又混乱，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我…我这是…？”

　　嘟——！！

　　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正面驶来，白里鸣连忙控制不协调的四肢向路边靠去，等车子驶过，他才注意到周边环境同样异常。

　　不是他熟悉的破旧小区。此时的他正坐在公路的边缘。

　　公路对面是一个建在山坡下的停车场，停车场虽然建在山中，但环境干净整洁，一片残叶都没有。停车场内，与山间环境格格不入的停满了车。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男女女正从车里下来，表情都有些许沉默。

　　诡异的熟悉感爬上白里鸣的头皮，他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走来的男男女女视线统一的穿过白里鸣，向他身后望去。鼻间的香灰味越来越重，白里鸣僵硬的转头。

　　只一眼，他血液倒流，从人间坠落到地狱。

　　……

　　庄严的礼堂外，大门入口处：“席展来追悼会入口”几个大字，静静竖在那里。

　　席展来，席陆声的父亲。国家一级结构工程师。从业三十年，发表过很多获奖论文，承接过好几次重点项目，他不仅为人和善，还特别注重培养人才。
　　曾多次受邀做客座教授与导师，指导培养数十余名博硕研究生以及优秀年青人才。

　　就这么一位在行业内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因几张儿子和同性拥吻的照片，心脏病复发死于家中。

　　这是白里鸣人生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算他不知道席陆声的父亲有心脏病，就算他并没有真的同意宋义林把照片寄到席陆声家，就算寄照片这事是宋义林私自行动的。但被拍下那些场景，是他默许的。

　　他无意却间接害死了席父，这件事，无论如何怎么看，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里鸣颤抖着嘴唇，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他在做梦吗？他宁愿刚刚被车撞死，也不想再看到这个场景。

　　经过白里鸣身边的一位黑衣女性，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始对旁边的人窃窃私语。白里鸣一惊，本能操控身体转身向外逃。他这么一逃，像是刺激了围观群众，有人高喊着追了出来。

　　他很快被按倒在地。

　　“放开我！”白里鸣情绪失控大叫出声，恐惧感将他包围。抓他的男人毫不客气的把他拖进礼堂。二话不说抬手揍人。

　　男人名叫辛磊，是席展来一手培育出的优秀学生，席陆声的至交好友。

　　辛磊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学习成绩优异，考上大学后因受到了席展来照顾，毕业后毅然的决定留在老师身边工作。

　　这么多年，那个温和的教授，在他心中早如同父亲一般，他从没想到老师就这么走了。更无法原谅的是，老师心脏病突发的时候，他明明人在门外，却毫不知情。

　　他自责痛苦，对那张害死老师的照片恨之入骨，也对里面的白里鸣深恶痛绝。他把白里鸣拖回大厅当着所有来宾的面，揍得毫不留情。一边揍一边喊到：

　　“你他妈竟敢来？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来这?！”

　　周围的来宾被突发的变故吓到，一时间竟也没人出手制止。辛磊又揍了几拳，见白里鸣抱头蜷缩在地上，起身狠踹一脚，喘息骂到：

　　“老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没机会亲手抽死你这个变态！既然来了，我就让老师看看，我是怎么替他老人家出气的！”

　　他急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刚想再来一轮，旁边一个青年终于反应过来，他上去拉住了辛磊低声劝到：“够了够了，这人好歹也是恒娱集团的独生子，你以后不想混了？”

　　提到这个，辛磊更生气了，把青年一推喊道：“我怕他？有种就让他爹妈搞死我！”

　　“辛磊啊，”人群中一位和席展来同级别的老教授咳嗽了两声走了出来，他不赞同的说道：“这种日子别胡闹，让展来安静的走。”

　　见终于有控得了场的老前辈出面，大家纷纷站出来拉架。

　　“是啊是啊，消消气。”

　　“辛磊，够了够了。”

　　长辈的话语还是有用的，辛磊喘着粗气，狠骂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手。

　　白里鸣此时痛到视线模糊，即使看不清，他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他。针扎般的视线、清晰的疼痛感和不愿回想的记忆完美重合。

　　他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这才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了葬礼现场。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死了吗？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这是什么惩罚？他越想越害怕。无助和恐惧让他不顾周围的一切，挣扎起身想逃跑。

　　没有人拦他。他加速冲出，碰一声撞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他抬起头，下一秒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三年间，想过无数次，直到死前，也没见到的席陆声，正站在他面前。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有时候身体反应和意识是分离的。

　　白里鸣只感觉刷一下，眼睛就被一片水气蒙住了。然后大量的怎么眨眼都挤不干净的液体从眼眶中满溢而出。

　　太碍事了！他急忙抬起胳膊擦掉，但是无论怎么擦，新的液体还会把视野堵住。只听身后脚步声再度响起，感觉到那些人要再度追来，他越擦越急，最后干脆放弃，双手紧抓面前的男人的衣袖，崩溃喊到：

　　“哥！”

　　被同性亲密照气死的父亲的葬礼现场，罪魁祸首两个人竟然还贴在一起。所有人都惊呆了。

　　辛磊那几个步子走的快的，迅速跑过来，把白里鸣扯了下来。这次男孩一反常态的剧烈挣扎。他想方设法靠近眼前的人。他叫出三年都没有人回应的称呼，对着男人大声喊对不起。

　　白里鸣不仅大闹灵堂，还撒泼打滚哭天喊地，一时间围观人群不约而同的露出厌恶的神色。但是没人知道，他的情绪里，不仅有对席陆声父亲、对席陆声迟来的道歉，还有这三年被孤独被病痛折磨得痛苦宣泄。

　　他哭得真情实意，毫无顾忌，全身瘫软让拉他的人一时招架不住。却谁也无法打动。

　　辛磊一边扯住白里鸣的胳膊往外拽，一边咒骂：“哭你妈呢！大少爷，你爸妈知道你在外面这么不要脸吗？”

　　白里鸣却紧紧揪着席陆声衣服的衣服死活不撒开。辛磊见状只能上前一步去掰他的手。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住了辛磊。

　　站着的席陆声终于有了动作。

　　情绪崩溃的白里鸣此刻并没发现，面前的席陆声和记忆里的行为有所不同。

　　曾经的席陆声，对他被揍这件事无动于衷，只看了他一眼用冷漠的态度说好自为之。但这次男人蹲下，稍微用力掰开了他的手。

　　全场安静无声。

　　辛磊看到席陆声的表情，噌的就火了。他一个箭步跨上来，拉着席陆声的衣领道： “席陆声你他妈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还护着他！当着你爹的葬礼，你……!”

　　席陆声把辛磊推开，撇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辛磊当场噤声。他明明十分钟前还和席陆声聊过葬礼流程问题，那时候席陆声还颓废让人无法责骂，但现在…

　　见席陆声对自己有反应，白里鸣也稍稍冷静下来。他有些无措的被席陆声掰开手指，然后被男人拉着，擦了擦他自己的脸。白里鸣眼圈通红，声音颤抖着叫：“哥……”

　　“回去。”席陆声说。

　　他表情平静，没有温度也没有当初那么冰冷，声音平缓，没有安慰也没有当初那么决绝，他重复了一句，轻声说道：“回去。”

　　“别让我对你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