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机甲战士的成长史》择桉

84、讣告

　　按照过去的规律而言，花朵飘零，顺着河流而下，往往不会出现逆流而上的情形。正如同人类的记忆，不会出现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经历过四维中溯往的人，除非它的精神力高于施法者，又或者施法者刻意保留了它的记忆，那么它对于那些曾经发生但被重置的过去将会一无所知。

　　牧祈是一种情况，任虞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冬日将长板凳上的那根筷子捡起来，语调轻描淡写：“来求人的话，语气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嚣张，不然典金盛会你就自己一个人去。”

　　牧祈的脸上浮现一抹怒色。

　　空气似乎都因为这一抹怒色而上升了温度，火舌席卷了面前破破烂烂的小桌子，惊得她忙将碗端了起来。不过一瞬，那小桌子就被烧成了灰烬。

　　牧祈：“你能把你的能力收一收吗？你就不会尊重别人的隐私吗？”

　　冬日沉默，她偏过脸，看向一旁的任虞：“你先回学校，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那这个面？”任虞举起碗。

　　冬日手一挥，面和碗一同消失：“送回你宿舍了。”

　　任虞：……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那我呢”。

　　冬日：“你先自己回去，你和一个碗的分量不一样。”

　　改变一个碗的命运很容易，人则不同。

　　任虞于是恍恍惚惚地离开了这家面馆。

　　从面馆到了外面，竟是热闹非凡，些许个卖艺人在路边耍着杂技，周围人叫好声阵阵。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她有种自己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哪里是漆黑的小店，竟是一片满布着向日葵的花圃。

　　难以想象老师的能力具体是什么，但其中一个是幻象倒是能确定了。

　　再看了一眼身后的向日葵花圃，任虞步入了人群中。

　　回到京市三大区域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校园里，各自小声交谈着，乍一看还颇为热闹。

　　“下周机甲技小测考试，你准备好了吗？，老王说拿不到良就弄死我们。”

　　“下周，不是10月21号考试吗？”

　　“10月21号不就是下周吗？”

　　“我靠，居然是下周，我一直以为还有很久。”

　　“难怪你要去凑那群狠人的热闹，我还以为你已经准备好了。”

　　“哪呢？早知道就不去看了，我们又不被允许进全息舱，在外面看别人发疯也没啥用。”

　　“所以有人超过那个人的记录了吗？”

　　“没，那是个狼灭，六天把所有图全部刷完，破了一半的最快通关记录，谁能超他啊。”

　　“所以你知道是谁吗？”

　　“他的账号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逗号。不过我听全息系的人说，已经找到真人了，是个大四的学长，叫洪齐齐，他还在学校论坛发了通关攻略，我本来打算今晚熬夜看的。”

　　结果就知道了下周小测的消息。

　　真是悲哀。

　　但凡老王人道一点、善良一点，就不该在他们大一刚开学一个月的时候搞这种事啊。说好的热血沸腾的大学生涯呢，怎么那么多考试啊。

　　“其实大一还好啦，据说大二开始就要军事化训练了。我今天有遇到一个大二学长，他去领训练服，说是过几天大二就要开始拉练。”

　　“是啊，不仅如此，大三全息大模练，大四分队练，大五去各个军团试练，想想都累。”

　　“是——，欸？你怎么知道这些？”

　　“学校的培养手册你不看吗？兄弟，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学校的政策是吧，那九月的新生奖学金申请，十月的寒假实习申请，你都没有弄啰。”

　　“……”

　　“这可真是太好了，就该多一点你这样的人啊。”

　　“……”

　　任虞见着这两个人从自己的身侧过去，然后一直往前，最后到了文科大的男生宿舍区域。

　　几分钟后，两人灰溜溜地被宿管赶了出来。

　　“一个月了，在这破学校里居然还需要导航。”

　　“你不是说你记忆力港港的吗？怎么还能走错路？”

　　“哎呀，我远远地就看到这边楼上面写了青松苑几个字，我不就过来了吗？真是奇怪，干嘛起一样名字的宿舍楼。”

　　“嘿，我们明明是青柏苑。”

　　“……”

　　任虞目送两人远去，她先前就在奇怪了，两个武科大的人怎么跑到文科大来了，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是走错路。

　　她摇摇头，径直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的时候，任虞翻了翻朋友圈。

　　任梅香女士今晚又加班了，裘扬发了张蓝星的照片，配字“我是主宰”，屠娇娇发了个“我真的会谢”的表情包，苏其所点了赞……

　　她想起那两个武科大新生的话，去搜了京市武科大学的论坛地址。

　　由于是全匿名论坛，所以帖子很多，发帖的人和回复的人展现出来的脾气也不怎么好。

　　有一个名为“我怎样六天刷穿全息舱”的帖子被不停地顶上了首页，她随手就点了进去。

　　#我怎样六天刷穿全息舱#

　　0L兽人三型-01：大家好，我是京市武科大学大四指挥系的洪齐齐。在这里先介绍一下我自己的情况，我本人精神力体能双B，去年全学年考核成绩为S，曾获得过青少年指挥大赛第三名。这一次刷图，也只是忽然想看看各个地图的风景，没想到会引起大家注意。很多人对我能如此不眠不休刷图的方法很好奇，在此我告诉大家我的秘诀，主要是依靠振奋剂和体能恢复针啦。本来是想尝试能不能双突破至B+，结果最后没有突破自己，倒是突破了蛮多记录。

　　1L白鹭9号：你好啊，2B哥。

　　2L智人000号：一楼嘴巴能放干净点吗。洪学长能分享一下战斗经验吗？感觉学长的枪稳又准，有什么能提高准头的方法吗？

　　3L兽人三型-01：<引用2L>感谢智人捧场，提高准头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练。

　　4L水犀九型：楼主能分享一下发现隐藏地图和隐藏任务的方法吗？我看了一下，起码有一半的图都被楼主开出隐藏卷了，录像里每次到隐藏图的位置就灰了。

　　录像——

　　能在哪看？

　　任虞查了查，得去武科大的全息馆看。

　　如果明天老师不找她的话，她就过去看看吧。

　　睡着之前，任虞不可遏制地回忆起白天的经历，也不知道红玉星现在怎么样了。

　　难道真的无人生还了吗？

　　……

　　距离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红玉星。

　　庞大的FYN-28号缓缓收缩尾翼，微张两舷，准备挪一挪很久没动的位置。

　　少年摊在指挥室的长椅上，将一缕垂到腰间的金发捉起来，手指缓缓地绕啊绕。

　　他的奴隶跪在身前不远处，垂头汇报着红玉星上的情况。

　　“死亡163个人，有31个人于降落过程中被对方射杀，42个人死于肺中毒，25个人吸入过量迷/幻药，经肺部解剖发现，大约17个人的迷/幻药发作时间为9个小时，剩下的发作时间为8小时，还有65个人，除了2名小型远游战舰驾驶者为对方所击杀，剩下63个人都死于罗恩·恩斯特发射的那枚歼击炮。”

　　“居然死了这么多人。”蒂姆·恩斯特有些惊讶。

　　不应该啊，对面总共也就剩下六十多个人。

　　奴隶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都不如你这种猪猡有用，家族花了那么多钱培养，最后就打出这么个结果，可真是——”他好笑地摇摇头，又想起了一件事，颇为幸灾乐祸地道：“两艘舰，哪一艘上面的死得多？”

　　“01号。”

　　“大伯还是蠢啊。”蒂姆·恩斯特毫不留情说道。

　　但凡戴维·恩斯特有一点脑子，都不会被尔德·恩斯特压制成这个样子，老爷子还为他拿下了威尔森家的婚约，有那么个势大力强的老婆，不好好讨好着，偏还养了三十多个情妇。

　　再好的形势都会被他浪费掉吧。

　　“主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奴隶可不敢接蒂姆·恩斯特的话，他只能转移话题。

　　“该审问的审问，该惩罚的惩罚。”蒂姆·恩斯特的眼眸落在屏幕的地图上，蔚蓝色的星海航图上五个位置被金色的光点点亮，他微微闭上眼睛：“然后撤退吧。”

　　撤退？？？

　　奴隶的眼底流露出一抹诧异，他的头埋得更低，低低应了声：“是。”

　　主人是奴隶的一切，是奴隶的天。

　　奴隶要永远尊重、爱戴他的主人。

　　在主人面前，奴隶永远渺小虔诚。

　　从中央指挥室出来后，原本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渺小的男人直起了身，个头足足有两米高。

　　他沿着被金色光芒照亮的走廊往下走，直到进了尽头处的电梯。

　　电梯能到达这艘战舰的最底层，那里是审讯室和监狱。

　　奴隶挥手阻止了狱卒的行礼，迈步走了进去。

　　负责审讯的人见到他到来，如同见到了救星。他小心翼翼地将白色手套递上，又递给了一本棕色皮的小册子。

　　“柯索大人您可终于到了，施莱·恩斯特太难搞了，我就套出了一个字。”

　　柯索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又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东西，轻描淡写地道：“套出来什么？”

　　负责人微微抬眼看他，很快垂下眸，小声道：“啊。”

　　“什么？”柯索皱起了眉头。

　　“大人，施莱·恩斯特就只会啊，我觉得他为了逃避罪责，疯掉了！幸好还有格里斯这个证人，不然沙曼·恩斯特就白死啦。”

　　负责人的声音尖细又刺耳，让柯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安抚般地对他道：“等我去看看吧。”

　　审讯室四面都是透明的，其内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一般也只有一个人。里面的灯光亮到刺目，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几乎不可能睡着，施莱·恩斯特也不例外。他被锁链困在白色的椅子上，睁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

　　见门外来了个不认识的人，他的眼睛一亮，然后咧着嘴快乐地笑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柯索打开那扇门，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松开的眉头再次聚拢，眉心间的川字紧得仿佛能夹死苍蝇。带着这样一幅难受的神情，男人关上门，坐到了施莱·恩斯特的对面，他盯着对面的男人看了约半分钟，方垂下头，打开棕色皮的小册子，将夹在册子里的白色羽毛笔拿了出来。

　　“施莱·恩斯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色羽毛笔顿了顿。

　　“你谋杀了沙曼·恩斯特，是还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柯索：“……”

　　他轻描淡写地在棕色皮小册子上写了行字。

　　[天神历892年10月14日，恩斯特家族第三谱系第二十六脉第十六子施莱·恩斯特于唐国仙女臂第三带2988星际云H星系第五行星红玉星谋杀恩斯特家族第三谱系第二十六脉第一子沙曼·恩斯特，谋杀手段未知。]

　　[本人已认罪。]

　　[依照恩斯特财团法第三章第二十八条、恩斯特家族法第十一章第一条、恩斯特军队法第一章第九条、神教所属家族法第二十一章第五条，施莱·恩斯特精神力A+级，高于B等，享死亡豁免，体能C-级，低于B等，罪加半级，异能无，无法享受异化者相关政策，信仰无，无法享受畈依庇护，母系血脉无名，无相关法律滋扰，最后判处——]

　　[剥夺恩斯特家族继承权，没收名下所有财产，废除军人身份，废除恩斯特家族子弟身份，废除正常人身份。]

　　[审讯者：柯索，证明人：加德·格里斯。]

　　白色的羽毛笔被夹回原位，柯索合上了小册子。

　　他没再给座椅上嗷嗷如孩童的青年任何一个眼神，走出了审讯室。

　　罪行自书写那一刻便被审判完毕，利恩罗德从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第九阶刑罚吗大人。”负责人询问。

　　柯索平淡地点头。

　　负责人：“我会看好他的。”

　　被赋予第九阶刑罚的罪犯，从古至今，无人翻身。被剥夺了正常人身份的他们，只能够沦为四流奴隶，连进诺曼财团养猪场的资格都没有。

　　他怜悯地看了眼审讯室里的施莱·恩斯特，轻轻挥手，关闭了战舰最底层的灯光系统。

　　恩斯特财团的第十八舰队开始返航，虽然三艘大型战舰看起来非常笨重，但等跃迁开启之后，他们却是迅速消失在了这片广袤的区域。而在他们离开后半个小时，红玉星东方，两支太空舰队忽然出现，一支以白金色为主调，一支以暗金色为主调，朝着远处棕红色的星球降落。

　　像是开了个奇怪的头，又过了半个小时，红玉星周围三个跃迁点同时出现了跃迁波动。

　　三支舰队先后出现在了跃迁点的位置，都是深黑色的星舰舰体。

　　在唐国，金色色系的军团舰队属于耀辉军团，深黑色系则属于守望军团。

　　那三支深黑色的太空舰队并未降落，而是远远地围着红玉星，像之前恩斯特财团第十八舰队围困守望军团远洋号太空舰队一样。

　　在上级另外的命令下来之前，他们并不会轻举妄动。

　　同为唐国的太空舰队，虽然分属不同军团，但耀辉军团的两支舰队能从探测系统中发现另外三支舰队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他们还是动作很快地将这件事传输给了总部。

　　总部负责太空舰队通讯的士兵将消息层层上递，最后递到了总揽深空的李中将手上。

　　李中将当即给守望军团负责深空的中将打通讯，然而通讯拨过去，对方拒接了。

　　连着拨打了十几个通讯，实在不耐，于是交给了副官继续打。

　　直到下午六点左右，对方才接了通讯。

　　明显是个要加班的日子，李中将心头有些恼火，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友好，他几乎是用一种批判的口吻质问着对方：“你们守望军团想做些什么，为什么围了鎏金和石金这两支舰队，你们的人是闲得慌吗？闲得慌不知道去开荒吗？迷失星云地带又出现了新的波动，你们有再多的经历，去那边不好吗 ？”

　　李中将等了三秒没听到对面歉意的话，偏头一看，竟是给他挂了。

　　该死。

　　他深呼吸一口气，让副官继续打。

　　谈判与争吵持续了一夜，利益之间的拉扯是最重要的东西。死去的人无法再回来，但做错的人应该付出代价，立功的人也该被褒奖，而对于守望军团负责开会的人来说，他们要将利益做到最大化。

　　直到凌晨四点，谈判结果出来，在红玉星外静止不动的三支舰队才变了阵型，降落在红玉星上。

　　……

　　早上八点，任梅香头昏眼花地从医院回来，如往常般打开早间新闻，一边听一边洗漱。

　　“财/政部出台最新政策，对于刚就业的文理科大学生提高人才补贴，对于参与外星球建设的文理科大学生提高驻外补贴。”

　　“宁城宣传：欢迎来到美丽宁城，这里有峰峻秀丽的山川河流，有战士驻守的雄伟遗迹，有令人惊叹的塔斯山庙，欢迎广大唐国人民来到宁城旅游，我们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资深机甲演员李德安于拍摄《星际超越》影片中因机甲走火而受伤，其经纪公司大肆宣扬其敬业精神，究竟是真敬业还是机甲业务能力不行，小编带你解谜。”

　　还是和往常一样无聊的新闻，如果不是怕她在浴缸里睡着，她就关掉了。

　　任梅香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打算给裘鑫打个电话。

　　然而她刚刚打开通讯录，整个手机便震动了一下，除此之外，被她放在远处椅子上的光脑也震动了一下。

　　手机上方弹出一条信息，黑底白字，最开头的两个字是红色的。

　　由于开着朗读系统，所以手机自动播放了。

　　“插播一则讣告：我方殷旭延等二百零三位机甲战士于3119年9月牺牲于仙女臂第三带2988星际云H星系，玉琳等六十七位机甲战士于3119年10月14日牺牲于仙女臂第三带2988星际云H星系第五行星。该二百七十位机甲战士隶属于守望军团远洋号太空舰队，服役年限短则一年，长则为七十七年，唐国军部经会议讨论，决定追授该二百七十人为‘星空机甲战士’，唐国全域降半旗致哀，以示敬意。”

　　任梅香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打蒙了。

　　唐国的基础教育里曾教导，军部发布讣告是有讲究的，黑底白字，说明这些战士是因为和敌军战斗而牺牲的。

　　和平了三十多年，难道又要开始打仗了吗？

　　听说三十年前那次就差点打起来，最后好像是双方都有所顾虑，所以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现在是维持不住了吗？

　　任梅香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只是有些慌。

　　点进聊天软件，果不其然各个群里都在聊这个事情。

　　宁城市第二医院工作群，任家必定腾飞群，魔都医学院3090级学生群，白衣天使四人组群，如何成为一个好妈妈群，“坚持住”健身房宁城会员群，教你薅羊毛优惠劵群……

　　无论是她屏蔽的还是没屏蔽的，聊天消息都像是不要钱一样飞快增长着。

　　[裘鑫*：居然打仗了，完全没想到。]

　　[裘鑫*：到处都在讨论这个消息，好久没看到这种情况了。]

　　她手指飞快地打字，诉说自己的担心。

　　[任梅香：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上学，应该打不到蓝星吧。]

　　[裘鑫*：肯定不会的，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