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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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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整整一个多月过去,陈默群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赵黎被梅机关的佐藤原关了起来,打探不到一点消息,这更像是一种凌迟,亲朋难救,自身难保。
名单的事情败露,他已然成了见不得天光之人,再焦心也只能在这院子里吩咐下去然后无止境地等待。
那天林楠笙因顾慎言伤情,急慌慌去找赵黎,从后巷准备转过去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二楼窗户的她喊住了,什么都不说就把那个半大小囡扔了下来叫他快走,说日本人要来了,林楠笙原本还有些不明就里,可转瞬间就听到了整齐的日本兵踏步的声音,咬咬牙带着那小囡跑了。
那小囡说她是父母都死在了战场,那几天刚被人从华北送到了赵黎这,看着不大,出身却不错,是正经卫校刚毕业的学生,定定心好歹是帮顾慎言把手臂里的子弹取了出来止住了血。
一天内,周围人接连出事且完全不受掌控,陈默群差点站不住,可他看着这一院子的人,半大小囡、伤员、林楠笙,自己要是撑不住,林楠笙怎么可能把局面全盘下来,便硬生生吊着口气撑了这一个月。
直到五月底,陈默群在亲日报纸上见到了赵黎的消息。
“抗日势力的低头。”
“抗日分子将于本月三十号在郊外桦树林实行枪决。”
无疑,是陷阱,是鱼饵。
陈默群握着那份报纸坐着无神了好久,久到林楠笙想去探他的鼻息。他最近太不对劲了,走神的状态不似常人,林楠笙总觉得他的眼神失焦如死人。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一副自言自语模样。
“楠笙。”陈默群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嗯,你说。”
“站里,我的人你都清楚吧,交代给赵京隆,叫他安排明白,三十号,去劫人。”
“要不还是我去吧……”林楠笙有些犹豫,一方面他看陈默群这幅样子不敢离得远了,一方面又觉得他来做这些事安心一些。
“不,你去,安排另一批人。”
三十号,郊外桦树林。
陈默群看到泥土上的赵黎。
没有了一惯的明艳淡然,卷起的头发或许因为太久没洗,和血,和黏腻的不知名液体,把头发一缕一缕地分开来,像是杂草,像是野玫瑰。身上的旗袍陈默群记得是新年时她专门新做的,她总是这么爱美,可现在那身旗袍却几乎快遮不住她的身子,只是她倔强地,用手来链接破碎的布料。
眼睛像是被眼皮强撑起来的,她的眼瞳很黑,杂色很少,看人看物时总是那样清冷。此刻让陈默群觉得她浑身上下透着股令他心颤的感觉。
死亡的感觉。
赵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原来伏在地上的身躯慢慢扭动起来,镣铐禁锢的双手别扭地撑起残破的身子,仰起脖颈,像是在向天借一口气。
嘶哑,却悠扬的女声在桦树林里响起,一声,又一声。是纳西民歌,对啊,她当年说她是纳西族人。
陈默群在清晨的天光里想起了什么。
声音骤断,赵黎面部愈显狰狞,对着周遭的日本人破口大骂,好像要用尽身上的所有力气,好像要把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全部施加在这群魔鬼的身上。
“机关长,这……”
做藤原带着雪白手套的手掩了掩口鼻,本就不耐烦的情绪越发显露,心想这女人是不是被士兵玩的太过以至于精神失常了,什么情报都没榨出去,人倒先疯了,顿觉无趣,反正都是用来引出大人物的,既然那大人物不肯现身,那他就不客气了。遂向身旁人摆了摆手,那人心领神会,五六条猎狗被领了出来,都是饿了好几天的恶狗,一被撒开绳子,全都嗅着赵黎身上的血腥味奔去。
第一口撕咬,伴随的是第一声不成人声的惨叫。
陈默群心跳如雷,眼前的黑白花影一片一片。
“区长……下令吧。”
林楠笙察觉到了他颤抖艰难的呼吸。
此时此刻的郊外桦树林里,只要他一声令下,上海站里他的人,还有几位交通站的同志,就会一同开展营救。可他们枪支不足,人手不足,部署仓促,几乎是准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
“杀了我啊!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不然……不然我变成厉鬼也要报仇!报仇!”
声音响彻整片空地,传到山坡,又从山坡传到陈默群的耳朵里。
托起狙击枪,眼睛从狙击镜里望过去,可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那不论怎样都永远娇柔的躯体。
林楠笙再次见到了他当年审讯室里的神态,相同的阴狠,却又哪里不同。
选中要害,一枪毙命。
周遭的日本兵瞬间警戒,朝着枪声传来的山头一顿扫射,佐藤原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住手,他看到了山头上被林楠笙护着略显踉跄的陈默群的身影。
手套被脱下来扔在了地上早已一动不动的躯体上,血污顷刻爬满了雪白。
“给我查查这人。”
“是!”
佐藤原不禁又往山头上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着:“宽肩窄腰,好一副优良的骨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