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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非白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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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寒霆君拐骗百草卫齐不染出谷之事一出,合谷震动,据说谷主听完勃然大怒,硬是将杜南桥与云娘削去了亲卫、管事之职。月凝眸出谷、荣涅和涅可因身负重伤不再追究;又即刻放出绝杀令,追杀杜若,至死方休。
童恣接到这份传令的时候尚在楚国郢都。她出谷最早,并未贸然动手。隐在暗处观察了好几日,发现这定南侯府果然深不可测,不仅护院侍卫卧虎藏龙,定南侯本人也是技击高手;更奇的是,这府中不少布置处竟是独独针对冥谷的。童恣更加不敢轻易出手了,料定府中必有对冥谷部署攻击手段极熟悉的人物。
白廷、蒙复和少青卫苏落霞陆续到来,又埋伏几日仍找不出破绽,后经白廷单独探查提议从别处下手。
童恣对白廷这几日全无踪影的“单独探查”很是不满。
“从最不可能的地方下手,才是最稳妥的方法。”白廷娓娓道来,“定南侯少侯爷在侯府中唤作二郎,大多时间不住在侯府,而是在长陵街上另置了桩宅院。两进两出的院子,年初才置办,院中只请了一个不入流的镖师作护院。传闻这侯府二郎也是个技击高手,甚至连定南侯都甘拜下风。谁又能料到我们会挑了这样一个高手行刺呢?”
四人几番商议,决议就按此计。各端杯清茶代酒一饮而尽,却没瞧见杯后白廷嘴角斜挂上的一抹狡诈。
六月时节,风和日丽,繁华的长陵街上,白廷挑了一件极打眼的净白长衫,还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水墨折扇,随手轻摇,真真像个倜傥风流的公子哥儿,引得不少姑娘小姐频频侧目。他的目标却是胭脂铺前的那个桃红丫头。那丫头早就瞧见这位俊逸公子,暗暗偷瞟双颊绯红。
童恣三人坐在一旁的茶铺里望风,将那姑娘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怕只消白廷过去对她露齿一笑,那丫头八成眼冒桃花晕厥倒地了。这差事着实简单啊!
只见白廷目不斜视地却与那丫头擦身而过,这边几人皆奇怪如何就这么走过去了。莫不是看着更好看的哪家姑娘,把今儿的正经事给抛到脑后了吧?
童恣此次出谷本就对白廷颇有不满,此时更是一急一恼,顿时拍案而起,才听“啪”一声,震得周围人不约而同噤了声,那丫头竟都被惊得一愣,扭头看过来。
白廷嘴角一翘面露不屑,正此空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下了那姑娘腰间的荷包。童恣一怔,只能忍气道:“小二,这泡的什么茶,一股子霉味!”
苏落霞推推蒙复,一努嘴,白廷那边动手了。
“姑娘,在下拾得一个荷包,可是姑娘的?”白廷突然反身几步立到那桃红丫头跟前,脸上笑得比顶头艳阳还灿上几分。
那丫头先是愣了一愣,没看那荷包,而是飞快地瞟了眼白廷,接着轰一下满脸红得要滴血了,娇羞无限音若蚊讷地答道:“恩…”
“我猜也是姑娘的。”白廷更是笑得春风荡漾,“这般精巧的荷包,也只有姑娘才有这般精巧的心思,这般纤纤细指才绣得成啊。”
桃红丫头穿了一身桃红衣裳,十指绞着一条丝帕,此时她满满两眼怕都是这般粉嫩嫩的桃红色了。
“不知是何人家养了姑娘这般的…”白廷合扇一笑,“不知在下可有幸相识…”白廷话还没说完,桃红丫头立马道:“我就住在长陵街那家姓黄的小宅院不远的离这儿…”
明显的语无伦次。童恣暗心里没料到白廷竟如此这般手段,闷头喝茶,
“姑娘买胭脂,正好我要买一盒,烦劳姑娘替我挑一盒了。”
丫头点点头,又疑惑地飞快瞥了白廷一眼。
白廷一笑:“一见姑娘就觉得面善,初次相见怎的能不表表心意呢?这胭脂正像在下赤诚一片,望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瞧这话说的,谁还能把持得住?苏落霞暗暗庆幸,幸好这白廷进了赤鸩卫,若是拜在青颜卫门下,那还了得。
几番下来,白廷连这小丫头生辰八字都搞到了手,更别说少侯爷何时出府、如何作息这等小事。临别前,白廷把动过手脚的那盒胭脂轻轻巧巧塞进了丫头怀里。
童恣满心不服,忍不得骂一句“白狐狸!”
“这般口甜舌滑,你对所有有企图的女人都如此吗?若是哪个女人不幸入了你的眼,岂不是…”童恣很有些鄙视白廷这般“搭讪”女人的手法。
白廷收起折扇,认真道:“如若真正喜欢的女子,我定然不会是这幅样子。”
“那是哪副样子?”
“真心如何能用骗呢?要让其默默感动,细细体味我的好…”白廷自认也不是好人,于是又笑改口道:“…我对她的好。”
童恣一哂:“此等手段,这等方法…”
白廷展扇一笑:“不论方法管用就行!”
他们早已探听明白,这位二郎少侯爷有个怪癖之处,每去一趟侯府回来都要出门去江边独坐吹笛。少侯爷出外游玩今日方进郢都,定要去侯府拜见父母,按惯例自然也要出门。
苏落霞蒙复在外接应。
童恣和白廷埋伏在院中。
胭脂里混了药,不愧是青颜卫的迷药,童恣白廷二人就在顶头房顶上,二郎竟都没有觉察到,反而呼吸之声重了几分。两人心头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下边之人果然推门而出,朝院中走去,打开院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清润的江风----苏落霞和蒙复就等在江边。童恣按捺不住脚下挪动一小步,前方已迈出半步的人突然顿在当下。白廷童恣心中一紧,难道被发现了!童恣心头暗悔,稳住身心一动不敢再动。
正此时,一边厢房的灯亮了。
少侯爷身形一凛,反身就奔厢房而去。
厢房中是少侯爷前几日才带回的一个女子,黑布蒙面如何都看不真切。此时一男一女,久等还不出来,童恣和白廷有些心急了。如何把最最重要的一点给算漏了,从前这院里就一个男人,如今却来了个女人。从前寂寞去江边吹笛子,而今寂寞…童恣恨恨一咬牙,那还能寂寞么!
童恣扭头,却看白廷面沉如水,冷冷地盯着窗上印出的两个剪影,恨恨不能把窗子给戳出个洞来。童恣也恨,可怎会恨成他那般?白廷的手渐渐捏紧,眼瞪得大大的,一眨都不眨,分毫不移。童恣暗一挑眉。
突然,房中灯灭了。
童恣泄了口气,准备另想办法把人引出,突感一计掌风劈来,紧接臂上被猛力一压,童恣不自觉地就抬手去挡,不料手中还握着剑柄,抬手的空当,直接把剑拔了出来,“噌”一声清啸,在静夜里划出一道青光。这就连三岁的小儿都知道是利刃出鞘了!童恣脑中一空,脑中只闪过“白廷害我”四字。
在这声之后,竟再没有丁点儿动静,安静得非常诡异。
童恣耸身提气,周身气息骤然紧张。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影跃出墙外,心中暗骂,却断不敢轻举妄动分毫。
片刻的安静之后,童恣突然感到一股浓重的杀气,眨眼间竟把她牢牢裹在当中。童恣一骇,不曾料到此人中了迷药竟还能运发出如此雄厚内力,瞬时只觉得仿佛万吨压力迫近自己胸口,如雷的心跳竟然完全稳不住,喘息随之粗重。童恣自小在乌衣谷修行,讲求的就是天灵气通,由一股自外而来的清气从天灵贯下,提拔全身,如是身轻气劲。而此时萦绕的这股浓浑煞气仿佛明透此点,不留半点喘息直直从天扑下,就像一张黑幕劈头盖下。童恣顿时心中大惊,一时竟连周身气息都聚不拢,强运一点内力勉强撑持。
这股煞气愈来愈凛,六月初夏的天气竟然让童恣寒骇透骨,冷汗渗衣,渐渐四肢有些颤战不住,她心中渐渐绝望,如此下去,不是死在剑下,却是耗尽内力,心力交瘁而亡。
自己竟要惨死在此!童恣牙关咬得生疼,不敢存一点点放松之意,只怕稍一松懈,全身气力都将散尽。顶死生扛了片刻,这诡异杀气不但丝毫减弱反像裹住这浓漆墨色,从四面八方拢碾过来,逼迫得童恣就如一根紧绷将裂的孤弦,枯力挣扎着。童恣胸口的重力一寸一寸加重,仿佛一分一分渗透皮肉直诛中心,压迫心脉,冷绝无情把人往死地上一点一点压!
童恣深明她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再死硬生挨若无人相救,她今日必死无疑;虽然明知结果,却丝毫没有自弃的念头。童恣在乌衣谷,早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拔剑对敌,刀剑之下是没有弱者生存之地的,只要放弃,那就提前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即便是遍体鳞伤,也不能放弃斗争,即便是只存一息,也要死死地盯住对手,牢牢握紧自己的剑,即便是死,也要牙咬挺到死的那刻!这就是刺客!
生必死之念起求命之心,童恣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力量,陡然冲透周身,竭尽内力灌入胸肺,冲破那股钝力大嚎一声,这一声耗尽的是她全部的心力和信念,握剑的双拳捏紧得颤抖,手中的寒锋剑陡然一亮,仿佛扯带起万钧力道,童恣艰难举臂,决然挥下,冷血寒光厉然朝院中杀气最凛处劈去。
那股杀气猝然中断,童恣就待此刻,忍下心中剧痛,拖起身躯,翻出院外,脑中却清清楚楚记得方才白廷劈在自己臂上的那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