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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声呖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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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童恣和白廷的造访,不染的百草堂恢复了从前的清净。
不染每日研习医术,小狐狸就乖乖地趴在一边眯起眼睛打盹,可门外只要有风吹草动,狐狸就把一对小耳朵一支棱,警觉地昂起头。不染耳朵也好,却没它这般好使,要等半天才能听到动静,多数是山雀扑棱翅膀唧唧喳喳来啄食,或是什么小动物不巧路过。虚惊一场的小狐狸懒懒看一眼不染,似在安慰不染:“没事”,又眯起眼趴回去,那神情瞧得不染哭笑不得。
最最叫人摸不透的是,这狐狸竟不怕白廷支派过来的那两个赤卫侍从。偶尔有了人声,它不是跑到不染跟前,而是咬着赤卫的裤角一路拖到不染跟前。真真叫人难解了。
天气晴好,风和日丽,不染算算日子,白廷走了也有七八日了,不知和童恣碰上面没有。这是少亲卫的头一次出谷,成了自然好,要是失手了呢?不染悠悠地叹了口气,若是一直能像先前一样快活地过着,该多好啊!好得都叫人忘了这是在冥谷。蒙复也好久没出现了,大约也出谷了吧,不知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再有白廷他们去的定南侯府到底如何厉害,为甚上四卫里竟去了少乌卫和少赤卫两人?
不染支颐坐在窗前,乱乱地想着,忽然堂前的山路折弯处晃现了一个人影,还不待不染细看,小狐狸蹭一下飞快进了屋,嘴里还叼着半片镶着红边的黑布头,紧接着门口闪进一道黑影。不染不自觉就去寻看进来那人的裤角,果然撕掉了一块。心中暗暗好笑,这狐狸和赤卫倒合拍得紧。
不曾想来的是蒙复。
蒙复似是一路急行而来,气息稍乱。一改先前木讷,甩手挥开刚要见礼的两赤卫,见到不染劈头就问:“你可知童恣和白廷出谷去定南侯府?你可知道我去的也是定南侯府?”
也是定南侯府?不染瞪大了眼,看向蒙复。
“定南侯不是简单角色,当年连霆君大人刺杀定南侯都重伤而回。”蒙复有些气急,“前少谷主更是在那里殒命!”
不染惊愕。
“要说冥谷从前只是收钱办事,而今冥谷和定南侯府那便是势同水火。此次少亲卫上四卫全数出动共谋定南侯。”蒙复语速稍放缓,“今日我听师父说,按少谷主之意,你也要去。”
我?
“你全无武艺。”蒙复紧紧盯住不染,“最好装病!”
小狐狸突然跃上桌,咬住不染的衣袖往窗外蹭。方才蒙复来到的方向遥遥走来一行人。蒙复拉过不染叮嘱道:“切记,若是有何难处去找青卫大人,去找青卫大人月凝眸!”说完纵身跃上房梁,几步跳出窗外隐入山中。
不染呆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蒙复的话。来不及细想,赶紧抱起狐狸往里屋跑,心中急切,返身一看却不料方才还远远的一行人竟已到了山前,打头的一个乌衣人已经望见她了。不染一个刹住,若是再跑反而不好,索性放缓了步子慢慢折身跺回来。
门外两个赤卫对视一眼皆暗暗退后几步,一个留守一个飞身跃出,那身形竟比其少赤卫大人都还利落。
“百药谷百草卫大人听命!”一声唱和,不染定睛一看这人她还认识,正是初进乌衣谷时唱名的那个颜管事。
“少谷主有令,百草少亲卫齐不染出谷,共谋楚国定南侯,明日起程,不得私传、不得延误、不得违令。”
这一连三个不得嗡嗡不散,却并没有不得失手一说。不染心中暗诧,接下传令,脑子是闷闷的,连颜管事何时离去也不甚明白。立在原地苦思冥想:合谷皆知她不通武艺,派她去有何用处?定南侯,冥谷竟派了如此多的人只为杀一个人;冥谷第一刺客,冥谷少谷主,这些人物如何她闻所未闻?还有方才蒙复的话,去找月凝眸?月凝眸不是一直对她十分厌烦吗?
不染越想越想不通,手上力度不觉渐大,勒得小狐狸扭着身子窜下地,反把想得入神的不染惊了一跳。
“百草卫大人”冷不丁旁边一直立着的赤卫说话了,“我们少卫大人一定会保全您安全的,请您不要太过担心。”
他口中的少卫是白廷还是蒙复?比起先前那些疑惑这个问题不染自动忽略了。
到底该听谁的?
人都说日子如流水,今日总是不平静的,不染觉得时刻难捱。
才送走颜管事没一炷香的时间,百草堂又来了赤卫大人聂可,想来白廷唠叨的本事是师承聂可,这位大人捏着山羊胡子絮絮叨叨从赤鸩卫开山鼻祖讲到毒物药性,从白廷的天赋异禀谈到谷主大人青眼有加,也不管不染心中有事听得进去与否,只管念叨,最后总算以一句“你且放心,有白廷在不会出大纰漏的。”圆满结语。临走前留下了一个釉色殷红的小瓶,还有先前去报信的那个赤卫。
不染捏着那个瓷瓶,心中咯噔一下。她医术造诣颇深,当然知晓这里边装的是剧毒丹药何代青,何代青也是赤鸩卫的开山鼻祖的名讳。这药无色无味,入口鼻即化,且药效诡异,起先无痛无碍,渐渐毒顺气走经脉,流遍全身。中毒之人往往到最后连自己何时中毒,如何身亡都难知晓。
这药十年方得一颗,竟然这么大大方方就给了她!不染原本就有些理不清的思绪更加糊涂了,不过听聂可言下之意,难道是白廷所托?
混混一日,蒙复、白廷、颜管事、聂可的面孔轮着在不染脑子里打转,乱七八糟的话交织穿插着在耳边回响,还有何代青的殷红瓷瓶,再一看那红色竟好像慢慢化开顺着微弧的瓶肚滴下来----是猩红的血!不染惊得甩手跳起,心中起伏难定。
日轮渐斜,不染一直焦切难安,渐渐有些倦怠了。她本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从不爱多想,只好好学着医术,清清静静地过些小日子便好。却偏偏有了亲卫大选,麻烦事一件一件堆着过来。她想回百药谷,依旧和杜若齐满山过着悠哉悠哉日子,该多好。
她真的想杜若了,心中念叨着那个名儿,揣着迫切而清甜的念想浅睡过去。
暮色愈浓,风息中似有些曼陀罗花的味道,不染半梦半醒之间笑了笑,这是那人常用的把戏。忽然觉得脸颊上有些细微的触觉,她抬手一抓,竟攥住了一屡轻滑的发丝。
“不染…”醇澈的一声,唤得不染不知是该笑还是哭,仍旧闭着眼,任着性子紧紧地攥紧手里的头发一揽手臂把人的脖颈勾了下来。
杜若不妨不染有这样的举动,一时愣怔,旋即舒笑,一把卷起不染温柔地搂进怀里。不染又委屈又欣慰憋屈不过捶了杜若两拳。杜若不撒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头看怀里的人还闭着眼,闷笑一声。
这笑声震得不染惊觉失态,赶紧推开杜若,扭着脸不敢回头,杜若却看见了,红得跟桃子似的脸颊。
不染回瞪一眼,似是气鼓鼓的。
杜若往前挪了挪,从后边揽过不染的肩背,低声问道:“你想留下还是走?”
不染一惊刚要反身却被杜若稍用力按下,依旧背着她低低地问:“若是你想留下,明日就从命出谷,放心,一切会有人照全;若是不想留,那就随我走吧…”
那就随我走吧….这句话轻悄悄敲在不染的心上,砰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