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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后记:无字书 ...

  •   献给十八岁的我自己。
      我有好好地成长为一名大人。
      ——题记

      2017年,我19岁。大二暑假,即将大三。
      高考考上了中国顶尖大学之一最有钱途的专业,人大的金融学,早早地通过了语言测试,办好出国交换的签证,准备拿下第二学位。
      一切都很顺利,正如我所计划的那样。职业规划是进入各大券商投行部,左手M&A右手新三板,张嘴招股书闭嘴审计函。梦想是早日实现年薪百万,成为人生赢家。

      出国前的假期,我有些无聊。
      正好火影推出《绯色的花月》,我突然想起高一时和一个朋友的约定:未来的某天,你要看到我写的故事。
      所以我第一次拿起电脑,码了《他与她的爱情》,作为佐樱吧的夏日祭贺文。当时是想兑现这个只有我记得的承诺,也是想通过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方式,给自己的青春画个句号。

      然后一晃,2018年底到2019年。我21岁,大四。
      20岁的时候,除了读双学位,我利用各种假期,去了欧洲大大小小20多个国家。
      当时英国还没脱欧,于是周末跑去巴黎,办了英国和爱尔兰的签证,坐着廉航、火车和大巴,把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几乎逛了个遍。
      睡在国王十字旁的青旅里,走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乘车,在Perth换乘时误入the northern belle,去了罗琳写作的大象咖啡馆、墓地和旧街巷。各种与魔法相关的事物,华丽而古老。于是我在旅途中,又最后回顾了一遍哈利波特。回国后,为了纪念我在欧洲和英国的旅行,我开始写《岁月拂尘》。
      大四的寒假,我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一家顶级外资行实习。利用当时的午休时间,在陆家嘴街心公园的草坪上,我用手机写完了《岁月拂尘》的后半段。

      然后我开始迷茫。

      刚刚步入社会,我很害怕,也非常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进入外资行实习,最后进入外资行工作,这应该是我浅薄的人生规划中最后的一步。可当我站在环球金融中心的楼顶,看着西装革履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匆匆忙忙,我突然开始质疑。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陆家嘴时的惊叹。
      大一的我站在陆家嘴过街天桥上,仿佛乡下人进了城,满脑子都是《小时代》里纸醉金迷的日子。可等我真正有机会进入摩天大楼工作,却发现外表光鲜亮丽、鳞次栉比的高楼里,其实都是一个个机械的工具人。一个个格子间就像一个个工蚁的蚁巢,从明亮的落地窗看下去,人类渺小得如同蚂蚁一样。

      未来,我也要过这样的生活么?
      匆匆忙忙,西装革履,不拘言笑。

      我不知道。
      就像,当时的我一直都没想清楚,我该如何度过我的一生。

      2019年4月,大学毕业前夕,我去了日本,进行毕业旅行。
      凭着蹩脚的手势和简单的日语词汇,搭乘巴士到富士山脚下。然后一个人去到忍野八海。那天富士山飘着雨夹雪,我站在空旷的河口湖旁,周边空无一人。

      一个人的旅途让我明白,我必须勇敢。
      因为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救我。

      后来在东京时去了江户博物馆,然后去了大阪城、安土和比睿山延历寺。回国后便开始写刀剑乱舞的同人,断断续续。中途读研,有想过就此停笔,回归‘好学生’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最终还是舍不得,于是在硕士毕业前的空闲时间里写完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讲故事。
      即使故事的读者只有我自己。

      因为,我是一个,
      选择用故事来治愈自己的人。

      如果说,纳西莎的故事教会我不要害怕,那么信信的故事则是教给我,不要后悔。
      我的故事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在试图安慰那个胆小的、脆弱的、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去的我自己。在写作的过程中,我会完成一次自省,然后,把不那么强大的‘我’,留在昨天。
      所以一般来说,写完的故事我都不会再看。因为会觉得幼稚而愚蠢。也许,等年老的时候,我才会再次一一翻阅,回忆一下自己曾经的稚嫩。

      第一次有写《公元2400年》这篇文的想法,是在我23岁。

      我从小就在奔跑。

      从五岁开始,学习英语和小提琴。
      别人在玩儿的时候,我在练琴。别的孩子开生日会的时候,我在背单词。
      我爸妈说,这是为了你好。你要赢在起跑线上。

      于是我小学六年级就已经考过了小提琴十级,拿到了全国小提琴比赛二等奖和全国英语大赛二等奖。
      然后考上全省最好的初中,进入特训班,一天最多上过六、七堂数学课,从早到晚,周周考试排名,成绩退步了就要被单独约谈,竞争进入省队或者国家队的资格。
      哪个学长保送进了清华,哪个学长拿到了全国奥赛一等奖,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多感觉。我只在乎这周考试的排名,以及下一次全国竞赛的时间。

      那时候,我既傲慢又自卑。学校的全部资源都向我们倾斜。言传身教时,老师会默认地把其他普通学生贬低到一无是处,甚至连与普通班的女孩子做朋友都会被认为是浪费时间。
      那时候我的同学年少轻狂到甚至会打断正在讲课的老师,张狂地叫对方下去,你讲的不对,我来讲;会聚在一起嘲笑普通班的学生,看他们不论再怎么努力依然被我们的成绩吊打,明晃晃地鄙视着他们的笨拙。
      我一直都是那个班里中等偏后的学生。所以后来,我既没考上清华,也没考上北大。更不像我的那些同学们,丘成桐奥赛AMC,大大小小数学物理化学的奖拿了个遍,提前被哈佛耶鲁牛津剑桥录取,甚至现在世界性的学术期刊上也许都有他们的名字。
      人的智商是有差距的。我在初高中几年的奥赛生涯中明白了这件事。而显然,我并不是天才。而代价则是我变得敏感冷漠、自卑脆弱。

      为了赢,你可以做任何事。
      因为我们的一切特权是建立在我们能拿得出竞赛成绩的基础上。一旦成绩退步,就会被无情淘汰。最初是约谈,然后是取消你进入特训课的资格,接着你可能会被劝退到普通的班级,如果还适应不了,学校会劝你转学到其他普通学校。
      我的学校汇集了好几个省的尖子生,所以竞赛中最大的对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自己的同班同学。这样的氛围下,虽然班里人数并不多,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个人似乎都用尽一切阴谋阳谋,生怕别人考试成绩超过自己。

      一将功成万骨枯。

      压力最大的时候,班里另一个女生对我说:“Vio,我想从楼上跳下去。是不是只有这样,我才不用再继续参加每周的考试与排名了?”
      那段时间,我自己也是如此。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但是我安慰她说,活下去吧,一切都会好的。未来,如果我不再打奥赛,我想成为一名作家。我会讲出一个属于我的故事,而你要活着去看。

      高中有人承受不住竞争的压力割腕自杀,有人自闭到不得不常年接受心理医生治疗。而到了大学依旧如此,有人顶不住学业压力退学。研究生时,我们上着上着课,突然被告知停课半天,因为刚刚有人从我们学校顶楼跳了下去。
      不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是一样的。仿佛像我们这样的学校里,每年死几个竞争失败者是很正常的。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前仆后继的人依旧跃跃欲试。那些沉默的失败者被无形的手抹去,人们不再提起,后来人并不知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生命就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竞赛。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所以,我逃了。高中文理分科,我在化学考试上交了白卷,逼着学校同意让我由理转文。因为那时,我看到偏微分方程已经到了生理性反胃的地步。
      这个决定让我度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光。虽然大学依然要学微积分和数理统计,但因为初高中已经学过了一遍,所以大学的课程很轻松就通过了,直升研究生,班级学委,校优秀干部,考证,去top企业实习,得到导师推荐读博,似乎一切水到渠成就完成了。

      大学的时候,去了很多地方,参与了很多青年志愿者活动,遇到了很多朋友,我才渐渐从初高中的自闭和阴郁中走了出来。但我始终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
      也许是路径依赖,渐渐的,我的人生目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我要赢。要比别人优秀,要获得别人得不到的财富和地位,要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至于为什么赢?
      不知道。

      什么是赢?
      比别人厉害。取得金钱地位。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到了职业路径时,我也是这么给自己规划的。
      大学金融硕士转码,大二开始实习,去头部券商,外资银行,Top咨询,互联网战略。可越是接触社会,越是对社会的灰暗面失望,甚至开始一点点地绝望。996福报,性别歧视,裙带关系,派系斗争…
      我一度非常痛苦于自己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在社会的名利场上处处受挫。甚至让我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我愤怒过,绝望过。从‘凭什么这样’,到‘这就是这样’。
      好在,我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没有为虎作伥、坑蒙拐骗。

      存在即合理,但并不是存在即正确。
      对于那些不合理的东西,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地默认,你也要保留你的判断,对它说,去你妈。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二十四岁之前,我可能还想不通,但要是再晚一些,我可能又要忘记曾经的愤愤不平。

      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受害者。正相反,我是既得利益者。
      就像记得大一刚开学时,我的老师曾对我们说,你以为你们是高考制度的受害者?你以为高考毁了你们的青春?不是的。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人。你们能坐在大学校园里,其实已经是高考制度的获益者。而其他的人,只是一次考试而已,可能就决定了他们的一生。很多没考上的,有些结了婚,有些南下去了工厂。然后他们的一生很可能就是如此了。

      是啊,凭什么呢?
      我开始反思自己。然后发现,因为我的学校、我的证书、我工作过的公司,其实我已经得到了很多。

      一路走来,我得到的这些,真的是因为我比其他人更优秀么?
      我觉得并不是。只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幸运。每一次的选择,都卡到了对的节拍。

      某天我和一位在哥伦比亚大学读艺术管理的朋友聊天,她对我说: Vio, 我还记得,某次期末,我们有个考题是:怎样帮助贫困社区的残疾人多参观我们的艺术馆?当时我们想了很多方法,比如拉赞助降低门票,比如在社区开展讲座。可后来在艺术馆里实习时,我却发现,我们这个艺术馆里画作讲述的大多是苦难,是贫困,是战争。所以其实那些残疾人根本就不需要参观这些。因为极有可能,那就是他们的生活。
      所以,何不食肉糜?

      我的确曾经眼高手低,甚至现在依旧愚蠢浅薄。鼠目寸光,贻笑大方。
      但那也是我曾一点点走过的路。

      之后,我不会再写像这样的东西了,这篇文只是对23、24岁的自我挣扎的一个纪念。
      如果还会继续写下去的话,大概会写一些更可爱的故事吧。

      但生而为人,是一定要去信仰和坚守一些东西的。即使它无用,甚至,对你升官发财是一种阻碍。
      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并不一定正确。你要有自己的判断。最重要的是,不要轻易因为其他人的声音或者看似主流的声音而质疑自己。

      过刚易折,过柔则靡。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追求他人的认可,也不会试图说服别人。

      我只是一个路过这个世界的旅客,希望在旅途中能看到更多美好的风景而已。
      然后如果可以,希望能把这些美好分享出去,让后来的旅人也能看到那些美好。

      我的价值,不是我的学校、我的证书、我的工作经历、我曾经的荣誉。而是我自己。
      我最珍贵的事物,不是金钱、不是社会地位、不是别人的评价。而是我从这个世界中得到的、并给予出去的爱。

      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我贫穷或富贵,身份是高或低,
      我还是我。
      我只是我。

      不卑不亢,不躁不避,不惧不怒。
      它来任它来,它走随它走。

      用犬夜叉中神乐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从中二期开始,我记了很多年——

      “我是风,自由的风。”

      在25岁的尾巴,我终于卸下了一直束缚着我的枷锁。
      我自由了。

      ——FIN——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后记:无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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