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殇》浅唱小调

39、支离破碎

　　翌日，王府丫鬟一大早就来扰我清梦，只是她说是瑞王爷吩咐的，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拽着疲惫的身子，愤恨的离开温暖如天鹅绒毛的被褥，时不时的低声咒骂两句。即便是休息了一宿，似乎也感觉疲惫得很，看来最近是忙活过头了，不若就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吧。至于夏天凌那边，想必刘泽煊已派人告知他了。
　　蹂躏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睡眼朦胧的走到上好香木制的衣橱前，这落地衣橱做工甚是精细，上面刻着梅花傲然挺立与雪中，传神得让我直接想起了‘孤芳自赏’这个成语，用它来形容也贴切。随手拉开衣橱，我脸部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眯起细长的眼睛打量了一圈，看完后什么瞌睡都跑了。
　　我的妈，这刘千金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啊。我随手从中扯出一件上好天蚕丝做的连衣翠色薄衫，啧啧，瞧瞧这做工，瞧瞧这花秀得多美啊，瞧瞧这若穿上这身衣服会变得多有气质啊，简直就一个温婉可人人见人爱的千金啊，再瞧瞧这多么……轻啊，手不由得一抖，随即又极其不确定的往衣橱里瞟了一眼，然后我被判了死刑。
　　这王府的人不是刁难我就是那刘千金是个十足的变态受虐狂，这大冷天的衣橱里竟然放这些春装，难道她还当真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着一身聊胜于无的轻纱装楚楚动人？不大可能吧，昨天看她也不是那样一个女子。这么说来……
　　“需要奴婢进来伺候吗？”略带傲慢的声音让我极其不爽，更何况是出自于下人之口，虽说我倒没什么身份歧视，只是这瑞王府也太过分了吧。
　　我愣愣的回头看着手上的衣裳，方才还那么漂亮那么吸引了，现在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大大的洞。汗……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我两忙将衣服塞到衣橱底部，大声道：“你进来一下。”
　　门吱的一声打开，一股冰冷刺骨的风猛然灌入本来还稍许温暖的屋子，现在这屋内的温暖似乎被刚才那汹涌而来的寒冷瞬间吞噬，只留下一室冰凉。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瞬间爬上我的脸和颈项，冷得我霎时完全清醒了。真庆幸我内力深厚，要不然真成林妹妹了。
　　眼前这个丫头看起来比我还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我在她耳旁低声吩咐了一句，她诧异的抬起头，却也不过是那一瞬，她便乖巧的退下。
　　凤阳的街道似乎比昨日初见之时更加的繁华，也许是离新年更近了一些的缘故，百姓俩上都是红光满面，四处皆是其乐融融的一番景象。
　　“夜儿，你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无视刘泽煊的调侃，我闷闷的看着笑的一脸温和的刘诗琪，却一句客套话也不想说。今日一早我身着家丁装出现自厅堂，那瑞王爷狠狠的训斥了那些下人，又是扣工钱又是什么的，只是就没说帮我找件像样点的衣裳，这用意太明显不过了。
　　现在看看，刘泽煊跟那刘诗琪俨然成了一对羡煞旁人的热恋鸳鸯，而我则是一脸毕恭毕敬跟在他们身后的下人，这幅场景实在是让我高兴不起来，估计此刻我脸比锅底还黑了。
　　“殿下，这凤阳城有一家首饰铺很是出名，上次小女子着意于一根发簪，只不过上次过于匆忙而未买下。这次有机会出府，想再去那首饰铺看看，殿下和夏小姐可去别处逛逛，不必理会我。”
　　“诗琪何出此言？”刘泽煊轻轻提起嘴角，那笑容比三月桃花还艳丽，又似兰花的高贵雍容典雅，“上次见诗琪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此次理应好好陪陪你。”说罢便缓缓神出口，用那白净纤细的手指抚了抚刘诗琪垂下的青丝，那动作竟说不出的暧昧。
　　那刘诗琪见动作这样亲昵，羞得红了脸，却又故作沉静，那表情还真的可以勾起男子的怜惜。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诗琪在此谢过殿下了，那首饰铺就在前方不远处，殿下随我来。”
　　于是，我终于完全肯定，我被华华丽丽的忽略掉了。哎，算了，这刘泽煊穿梭于群燕之间，也没什么值得我吃味的，此次难得来凤阳，四处看看也好。
　　只是我没想到，这首饰铺竟是如此的大。镶嵌着不同宝石的发簪，耳坠静静地陈列在红色锦缎上，金色白色相互交印形成一幅极其奢靡的图景。而他们二人更像是早已习惯这幅情景，丝毫都没有动容，即便是在这极其世俗的地方，还能表现得那么的淡然，丝毫不为这种奢靡气息所影响。
　　原来，他们才是一类人，而我……
　　在这家首饰铺，越是靠里的东西越是昂贵，而越是靠外的就越是廉价，而那刘诗琪恨不得都要走入内堂了。哎，算了，这又与我何干。
　　我静静地看着那相谈甚欢眉开眼笑的两人，第一次觉得有种无力感，有的东西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那种浑然天成的优雅，那种让人心情舒畅的气氛，我根本就融入不了。
　　我自嘲了笑了笑，余光一瞥，却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这是一只通体纯银的发簪，发针是两条细长的波浪，曲线弧度优美，像极了婀娜多姿舞女的柔韧的柳腰。簪的一端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只是蝴蝶身体嵌满的却是闪亮的黑宝石，肃穆得让有一种落泪的冲动。而在那黑里却又极其明显的镶嵌着几个耀眼的红宝石，那种娇艳欲滴的红，让人想起了来自地狱的曼珠沙华，疯狂的用燃烧着，仿佛要耗尽它最后一丝生命。
　　而这发簪，却恰恰是我当年在文物馆看到的那一支。只是当日看到的发簪已经历经了千年的风霜西里，更是跨域了空间时间的结界，远远没有这一□□般的耀眼闪亮。只是这样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那一点点遗忘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而来，原来，我曾经也可以这么的无忧无虑，我曾经也可以这么的单纯，我曾经也可以这样的幻想罗曼蒂克式的爱情，我曾经也拥有这样美好的家庭，我曾经也拥有这样知心的朋友。
　　只是，看看现在的自己，还剩什么？阴谋，猜忌，茫然……还剩什么……
　　夏筱夜，真是讽刺啊……
　　缓缓抬起手，我自己都感到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不知是我的记忆，不只是我的回忆，而用冷珏曾说过的话来说，我与那发簪产生了共鸣，那更是我的爱情。
　　“夜儿，你喜欢这个发簪？”
　　无焦距的目光看着来人，默然的点点头，“很喜欢。”
　　“不若我……”
　　只是，指间传来的温软感让我失神，手下碰触着的大红锦布却是那样的刺眼。我茫然了看了看方才在我手下抢过发簪的刘诗琪，她的眼神不再温柔不再胆怯，那一汪春水里滋生着疯狂的□□与挑衅。
　　“啊，我终于找到了，太好了！”她欣喜的拿着手里的发簪，笑的春风得意却是那样的单纯无害，“殿下，这就是我找了好久的发簪，诗琪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呢，上次没买到还后悔了好久。”
　　刘泽煊看着刘诗琪，笑容僵了僵，却温柔了笑了笑，“不若我买来送给你吧……”
　　不若我……买来送给你吧……
　　那是我的回忆……
　　那是我的爱情……
　　那是我与过去唯一的牵连……
　　不！不可以！刘泽煊，你怎么可以送给她！
　　伴随着她一声惨叫，我猛然抽出她手里的发簪，紧紧握在手里，“不！”
　　看着刘泽煊愠怒的眼神，看着他紧握住刘诗琪流血不止的柔荑，看着那一滴滴坠落的血液，胃里猛然泛起一阵恶心。又是那种感觉！又是那种感觉！那种从我第一次杀人开始一直纠缠到现在的感觉，我原以为只见可以淡忘一切，可是我现在却被嫉妒冲红了眼。
　　“夜儿！”一声怒吼，早已没有了那种儒雅，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伤害了刘诗琪的善妒的女人，只不过如此……
　　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也不肯去想，眼里除了刘诗琪苍白的脸颊就是刘泽煊眼里无止尽蔓延的关切。不，这是我的东西！
　　“夏筱夜！”此话一出，我与他皆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第一次叫的咬牙切齿。
　　“这是我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抢去！”我不管，想要拿走什么东西都可以，这个绝对不行！
　　他猛然直起身，二话不说的抓起我的手腕，直到感觉到刺痛感我才回过神来。我……我怎么变成这样……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二人还有早已石化在一旁瞠目结舌的掌柜。
　　“本殿下命令你，跟诗琪道歉！”
　　除了他的怒吼、他的命令，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不怪那个刘诗琪，为什么这样揪着我不放。刘泽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举动，就好像在控告着一切的错都在我身上，一切都是我无理取闹。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现在就是一个心眼如针的恶女。可是，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被我伤害的哪女人正拼命掩藏着脸上荡开的笑意呢？
　　也是，你是不会注意的。刚才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你眼里那泛滥的怜惜是为了她的，为何你不去想想她是怎样伤的……为什么到投来所有的矛头都对向了我……
　　刘泽煊，我不怪你。
　　原以为，你会说‘不若我买来送你’，我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爱情，我以为昨日夜里的那一刻缠绵改变了我们的关系。只是……这都是我以为……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配……
　　“刘泽煊……”我轻轻的开口，直直的对着他锋利的眼神，笑道：“我不道歉……”
　　听到我如此说，他们二人皆愣了，刘诗琪肯定没想到我会如此段自己的后路，也许她此刻真以为我是一个傻子。只是，她却不知，我不屑于跟她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她这个封建女人永远不会明白……
　　我提起内力，不顾他惊诧的目光轻轻挣开了他的手，笑着看着他，对，是笑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哭不出来，也许我真的不喜欢他，也许我从来就没在意过别人怎么看我，也许我不曾在意我拥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怎样一个我，只是，自己真是太傻，即便真的存在什么前世今生，那也与我无关。
　　方才瞬间涌上来的记忆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一个曾经很幸福的女生的。而冷珏口中所说的爱情，更不属于我，那只是属于一个负心女人的执着，与我有何干系？我竟会傻兮兮的相信这支发簪会决定我的爱情……
　　夏筱夜，你何时变得这般愚蠢了。不过，看开也好。
　　我慢慢的走出门，没有颤抖，没有回头，用力将发簪往后甩去。甩掉了那些狗屁牵绊，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
　　啪的一声，有东西碎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极少踏出房门，只是不想遇见某些人，省的尴尬。即便是万不得已遇上了，我也不愿去深究他眼里那些过于复杂的情感，也不愿去理会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被派来服侍我的丫头日日唠叨着刘泽煊对她家小姐的好，将他二人说的是多名么的浓情蜜意，除了付诸一笑，我还能做什么了。
　　毕竟我不是一个爱嫉妒的人，既然这些东西不属于我，我也不必去追逐。即便是做不成情人，也不至于把关系弄得多尴尬。
　　他是皇子，而我却只是一个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从今往后，再怎么牵强也只能说我是他的臣子。
　　半月后的一日，从丫头口中知道刘泽煊陪刘诗琪游湖去了。我单独去找瑞王爷，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我便辞别了瑞王府，此次瑞王爷没有挽留，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目的达到了。我亦不会去在意这些东西，该丢掉的东西还是要丢掉，只当是一场太不真实的梦罢了。
　　临行前，我用身上的碎银两买了匹马，准备了些干粮，便朝着打听好的路线上路了。有些人，见了徒留一片沉默与尴尬，不见也罢。因为从一开我就知道，我从来不肯低下我高傲的头颅，我从来不肯降低自己的自尊。以前的夏筱夜是，现在的夏筱夜也是。
　　只是由很多事情都是预料之外的，那些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只是真正到了那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