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夜开始》贾岱澜

58、阖家幸福56

　　“周禹彻？尸体？究竟怎么回事？”李峰在旁边听见他们的这番争论，连忙抓住转身就要走的蒙青山的胳膊。

　　“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来我会跟你解释的，我先过去看看，黎铭文你再审审，问问她以前的事情。”

　　蒙青山手里拿着电话，回拨周禹彻的电话，响铃到了最后一声，才被某人慢悠悠地接了起来，“做什么？我在上班，蒙警官要是没有事情......”

　　现在即便是能听到周禹彻冰冷的声音，蒙青山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下班别走，我去接你！”

　　蒙青山的强硬态度容不得周禹彻开口拒绝，停顿了片刻后，他问道，“你在发什么疯？”

　　“你别管我发的什么疯，今天我要是见不到你，你知道后果。”蒙青山被突如其来的一种感觉击垮了，这种感觉就好像......

　　好像周禹彻会在下一秒离开他。

　　挂了电话，周禹彻坐在椅子上稍稍有些出神，他的研究生庄彦宇见状，主动上前问道，“主任？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脸色发白啊？”

　　周禹彻摇了摇头，“别管我了，你先去看着病人吧。”

　　蒙青山这则突兀的电话让周禹彻感到奇怪，但是他又联想到平时蒙青山也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态度，也很难往其他的方向想。

　　“主任，您抽空把我的课题看一下呗，我暂时虽然有了个大致的思路，但还是不怎么清晰。”庄彦宇央求道，“我想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先把大纲列出来。”

　　“行啊，你发到我的邮箱里，我抽空来看看。”

　　周禹彻想起庄彦宇的课题好像和“鬼门十三针”有关，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一张废弃的病历纸，“我给你列个书单，你回去看，图书馆没有或者借不到的，你把□□给我，我帮你报销。”

　　庄彦宇拿着火罐，听见周禹彻这么说，高兴坏了，“不是吧老师，你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会体恤我们这样的穷学生了！”

　　周禹彻浅笑了一下，继续处理门诊的病人。

　　锦城警局。

　　蒙青山和陈润生并肩站在破碎的尸体旁边。

　　“这是DNA的比对结果，和我们基因库里周禹彻的DNA一模一样。”陈润生用笔在碎尸的头部位置指了指，“我是想问，他的头呢？你们没打捞出来？”

　　“没有。”蒙青山听冯宇说他们昨晚都快把人工湖的那片区域翻了个遍了，都没找到和头骨有关的任何线索，甚至连一块碎片都没有。

　　陈润生的信息有限，暂时并不知道周禹彻也曾牵扯进黎铭文和黎铭章姐妹二人的案件，所以他猜测，“所以是不是那个周主任的信息被人冒用了？要不然也太扯了。”

　　“这人的骨龄少说也60+了，还没有完全腐败，应该是死了不到半个月。”陈润生用他丰富的知识储备判断，都觉得这具尸体是周禹彻本人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什么死因？”蒙青山把视线又转换到尸体上，不管出于什么样的作案动机，手段也太过残忍，可以算得上是“碎尸万段”。

　　陈润生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头绪，给我点时间，尸体碎成这样，我现在还真的是有点无从下手。”

　　“这件事先别跟任何人说，紧急事件联络局那边我去交涉，你只要负责给我一份确凿的尸检报告，你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蒙青山离开解剖室，把陈润生打印出来的报告撕成了碎片放进了口袋里。

　　黎铭文独坐在审讯室里，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黎铭章，冷漠的态度把李峰都激怒了。

　　“是不是我们对你太客气了？！”李峰把记录本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郑义山在旁边唱起了白脸，“同学？你要是肯主动交代，我们可以帮你争取一些权利，比如你踏上这条路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薛源犯罪在先？”

　　“同学？”黎铭文好像对这两个字产生了兴趣，“我喜欢这个称呼。”

　　“你不是锦城理工大学的学生吗？难道没有人这么喊过你？”郑义山递了个眼色给高松。

　　黎铭文摇了摇头，满脸惨笑，“没有，我不经常在学校里面，他们.....他们都喊我婊//子，贱//人，对了，还有不要脸的女人.....”

　　很难想象，黎铭文能顶着那样一张清纯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是谁？”

　　“薛源.....还有其他人，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好，都死了才好。”黎铭文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心的掌纹，说起了别的事情。

　　“小时候有人帮我算过命，说我注定是要孤苦一生的。”黎铭文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你们说，为什么会这样？”

　　黎铭文的控诉在李峰看来，根本不值得同情，黎铭章惨死在老家的河沟里，薛源手上的那么多女孩也都和她有关。

　　她害过的人何止黎铭章一个！

　　“你说的是你的妹妹？封建迷信不能相信的，我们要相信科学。”郑义山试探着继续问，“说说你跟你妹妹的事情吧？”

　　“你们姐妹两个人感情怎么样？”

　　“难道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吗？我们的关系非常好，从小父母双亡，我跟她相依为命，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来到锦城，关系不好能这样吗？”黎铭文始终面带微笑，但是郑义山此刻只能从她的表情上感到一股莫名的瘆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李峰直接举起了一张照片放在她的面前，照片里是在老家发现黎铭章时的现场，死状惨烈。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黎铭文注视着那张照片，两行眼泪突然就从眼角滑落，准确而又完美。

　　“是我害了她，我不应该交这个男朋友，要不然她也不会惹火上身。”黎铭文开始低头抽泣，两只手狠狠地攥在一起，“都是我的错。”

　　接下来，黎铭文单方面供述黎铭章和自己男朋友之间的恩怨。

　　她声称黎铭章这样帮她，是为了保护她，包括交换姓名和身份，也都是她主动自愿的。而她本人在这段故事中，完完全全就是个受害者，是个被黎铭章操控的傀儡。

　　而那些拐走的女大学生的人，以及和薛源狼狈为奸的人，也都是黎铭章，她只是个知情者，最多只是知情不报，根本就不是他们口中那个像“魔鬼”一样的人。

　　面对这样的证词，李峰等人显然是不会相信的，因为死人不会说话，现在黎铭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再加上她根本就是一个冷漠的人，自然是为了脱罪，什么都能说出来。把罪责都往死人身上推。

　　和禽兽讨论良心，还是太过文明。

　　“你胸口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李峰问道，“我们手上的资料也就只有黎铭章做过手术，为什么你也会有？你也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吗？”

　　黎铭文点了点头，说着，她还抬手抚摸着胸口的位置，“我们两个人先天都有不足，都做过手术。”

　　“那我感觉你的父母对你们都算是不错的了。”郑义山说道，“我们去过你的老家，你们老家那边像是这种情况，出生下来有病而且还是女孩，好像都是直接扔到水里淹死的吧。”

　　“你和你的父母关系不错吧？”郑义山的声调突然放缓，探头对着黎铭文笑。

　　几乎同一时间，李峰很明显能在黎铭文的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厌烦，这个表情就足够说明问题。

　　“当然！”黎铭文这两个字说得比较勉强，“她给了我们两条命，我们对他们感激不尽。”

　　“那场大火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你还记得当时你跟你妹妹在哪儿吗？这件事之后你们害怕吗？有想过有没有可能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

　　面对郑义山铺天盖地的询问，黎铭文的情绪竟然有了波动，虽然也是在回答问题，但是却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直到郑义山问道，“你想他们吗？”

　　“砰！”黎铭文握拳砸在了桌子上，眼神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不想他们！”

　　“可是......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还有你的弟弟。”郑义山这种沉浸式的审讯方式，一贯是李峰不提倡的，通过和罪犯共情以达到审讯的目的，很容易把自己带入进去。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黎铭文现在有些慌乱，她快速扫视了一眼李峰，又看回郑义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一家人难道不是应该在一起吗？他们那么爱你，几乎倾家荡产给你们做手术，你们就一点也不感恩，那你们也太没良心了吧？”

　　“没良心的不是我......是黎铭章，是她，不是我。”黎铭文眼睛瞪圆了，盯着一个方向，眼泪始终在眼睛里打转，没有掉下来，“我是爱他们的，我不是，我是，我.....”

　　郑义山此时缓缓起身，走到黎铭章面前，嘴角勾着笑，“我知道，他们很好，好到想让你把他们都带走是吗？你弟弟才三岁，多可爱的孩子啊，要是我，我也愿意的。”

　　“是黎铭章，不是我，我是......我到底是谁？”

　　“我......是谁？”

　　黎铭文抬头看着郑义山，抓住他的衣领，寻求一个答案，“我是谁，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你想是谁，就是谁，没人可以干涉你的选择，你是自由的。”

　　“对，我是自由的，他们都死了，我就自由了，都死了，就没人能干涉我的，我杀了那些小猫小狗就没人管了，对！他们凭什么管我，他们根本就不配。”

　　装作是其他人，却也始终不是别人。

　　如果黎铭文真的是演技超神，天衣无缝，完完全全把自己变成了黎铭章，也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有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就像是黎铭文骨子里的坏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被掩盖的。

　　“对了，所以你怎么做？”

　　此刻，郑义山的手中像是有了一柄无形的刀，他转而交到了黎铭文的手里，带着鼓励和允许。

　　“我杀了他们！”

　　几乎是一瞬间，郑义山随意流露出的笑意，让在场的柳园和李峰都胆寒心惊。

　　“做得不错，你是怎么动的手呢？”

　　郑义山循循善诱的语气，全然不像是在讨论一起灭门惨案。

　　虽然不提倡使用，可是郑义山这样做的效果是显著的，黎铭文竟然真的就说出了当年的真相，那把火，是她点的。

　　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先是打开了家里的煤气，然后让全家人都陷入了昏迷，然后再点燃了楼下摞起来的干草堆，大火烧了一夜，什么都没了。

　　而黎铭章也在黎铭文的计划里面，只是因为当时她下楼上厕所，这才活了下来，期间，她还想想进去救人，结果肩膀被火舌燎烧了一块疤，一直到死，那片印记都在。

　　而黎铭文的身上没有。

　　郑义山和李峰在他们两个人的老家，走访了他们很多的邻居。

　　人人都说黎家的这两个女儿长得一样，性格却是大不一样，他们有他们的辨认方法。

　　有时候，基因都证明不了的事情，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轻松获得。

　　关键性的证据则是来自当时火灾发生后，领养她们的婶婶。

　　这位婶婶和她们姐妹二人并不是直系的亲属，但是却是当时愿意收养她们的唯一一个人。

　　她的家里至今还放着黎铭章的一些东西，黎铭文的却一件都没有。

　　也正是在那些东西里，当地的办案人员找到了端倪，同样的一个笔记本上，却掺杂着不一样的笔迹，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黎铭文开始有意地模仿黎铭章的文字。

　　黎铭文从不写日记，她是个会在日记里撒谎的人，而她用黎铭章的日记本写日记，只有一个目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黎铭文就开始有计划地想要换身份。

　　当年，她才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