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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仅仅是站在窗边望了会儿被黑暗笼罩的大街,身上的陈年旧伤就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痛,已经习惯。
司澄放下手中被染上温度的水杯,转过身,想如往常一般回到床上虚度过一晚。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象征着今夜的不同以往。
他感到意外,按理说只有收租的房主会敲响这扇孤僻的门,除此之外,他再难想出第二个猜测。
可刚刚那道声音只有两下,格外的沉闷,不同于房主催命一般的连续重叩,更像是来自某位知礼的客人。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解答。
“人类,你需要一只吸血鬼吗?”
司澄略显吃力地拉开老旧的门,耳边传来一个敞亮的声音。
门外是一位眉眼精致的少年,尽管司澄没多少见识,也能看出少年身着的衣物不是凡品,色彩虽不艳丽,却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隐隐透着光,和四周灰白的墙面截然不同,一片小空间里出现了两个世界的参差。
明明身高不够,少年非要拿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
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实在让人难以生厌,所以即使他的姿态和语气都蛮横十足,司澄也没有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等他把注意力放回那句话上面时,骤然想起他曾在收音机里听说过吸血鬼的传闻,大多都是从年迈将死之人口中得出的,三言两语就足以引起无数人的探索欲。
不过在今晚以前,这类物种一直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小吸血鬼见他不回话,微蹙了下眉,矜持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实则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自作主张的强势。
司澄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未说出一个完整的字,喉咙就传来被倒刺硬生生刮过般的痛,干涩不已。
过了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回答:“你走吧。”
太久没说过话了,司澄不懂得如何措辞,出口的话便成了硬邦邦的逐客令。
不管吃了多少药,他想要说话,就必须遭受惨痛的折磨。
为了缓解疼痛,他只能尽可能地放轻声音,别人若是一遍听不清,他就重复两遍、三遍,哪怕他心里清楚:压根没人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就是想在他这里寻个开心罢了。
所以每到一个新住处,都有风言风语传他有自闭症、不爱搭理人,或者直接说他是个哑巴,若是听他说过话的,就会觉得他细声细语的模样一看便好欺负,从而变本加厉。
其实倒没错,他确实和哑巴没什么区别了,没有精力去跟别人争论是非、计较所得。
如果他有朋友、有愿意倾听他说话的人,他可以说自己是懒得计较、是大度、是无所谓,可面对自己,他必须坦然承认,自己是无能、是无法、是无奈。
小吸血鬼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人类在出神。
还是当着他的面出神!
他一时间感到极度不满,特别是在听见那句拒绝的话后,不满直接上升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什么?”
怎么会有人类这么蠢?
小吸血鬼的脾气上来了,想了想,强调道:“我可不是白待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自信无比:“你想要什么?”
“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我都能给你,人类办不到的,我都能办到。”
他想起族里吸血鬼对人类的评价,赶忙加了一句:“不过不能太过分!机会就一次,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司澄怔怔地重复了一遍:“想要什么……”
难以否认的是,他对小吸血鬼开出的条件心动了。
他有一个现如今已经演变为执念的愿望,从小到大,他从未放弃过,甚至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那个愿望迟迟没能实现。
当下有个明晃晃的捷径摆在他面前,他应该立马说出自己的需求才对。
可他犹豫了,没能说出口。
他的愿望,那既不是一件东西,也不是一个人,如果要用形容词去修饰,那既不是美好的,也不是崇高的。
单单是让他把愿望说给小吸血鬼听,他都会害怕玷污了小吸血鬼的耳朵。
司澄的眼睫毛颤了颤,手在半空中虚虚握了一下,想抓住什么东西似的,结果想当然的抓了个空。
他慌张地回了神,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会想要跟在一个人类身边?”
声音依旧很小,他怕小吸血鬼听不清,特意微微弯下了腰。
“因为其他吸血鬼都有主人了。”小吸血鬼理所当然道,仰头和司澄对视。
“我也想知道有人类陪伴是什么感觉。”
司澄听到这个理由,哑口无言,眼底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笑意。
原来小吸血鬼和人类少年没什么差别,都是小孩子心性。
“为什么不去找个富人家?在我这里待着,你会过得很不开心。”
先不说他对吸血鬼没有基本的认知,更不会清楚其作息、吃食。
再者他连养活自己的条件都没有,何况去饲养、陪伴一只吸血鬼。
“富人家?”小吸血鬼从他身旁绕了过去,正打量着屋内,闻言扭过头来。
“我看上去难道不像个富人家吗?”
于是一人一吸血鬼互相不理解起对方的脑回路。
过了一会儿,司澄又问:“那你的家人呢?”
要是不小心把别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拐跑了就成另一码事了。
“什么家人?”
许是不太习惯用这种亲密的称呼,小吸血鬼回答时换了个说法:
“我们族里的人都互不干扰,偶尔会在一起聚聚而已。”
说着说着,他又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我的本事全都是靠我自己一个人练成的,不像那些智力低下的东西,要向年长的吸血鬼请教。”
虽说他是想不动声色的在这个人类面前表现一番,可话中的意思司澄一听就明白。
可能是因为小吸血鬼太低估人类的情商了,又大抵年纪小,藏不住心思。
司澄就顺着他的意思夸:“那你很厉害呀。”
“不过我小时候也没请教过别人什么东西。”
是请教过的,没人愿意回答。
话一出,果不其然遭到了小吸血鬼的质疑。
司澄见他明晃晃的一副受了挫的样子,低低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他又咳起嗽来。
一下比一下更剧烈,司澄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每次也只是从口中咳出了些气而已。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他觉着心情通畅。
就算少年根本不是什么吸血鬼也没关系了。
他自私的,想让这个少年留下在他身边,让屋里多出一种声音。
“你想好你的愿望了吗?”小吸血鬼似乎很想证明自己,再次提起,“比如你们人类最想要的——数不清的钱?一个完美的伴侣?”
他边说眼珠边朝左中动了动,回忆着过去所听到的族里吸血鬼的话,举了几个例子。
“我的愿望太长了。”司澄垂了垂眸,声音更轻了,像他的人一样,风一吹、光一照就消失了。
“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吧。”
小吸血鬼狐疑地看了司澄一眼,觉得自己找的人类好像有点贪心,但谁叫他是他们族里能力最大的呢?
他这么想着,没放在心上,反正无论是什么,他都能很快实现,不值得为此担心。
窗外,有火车的轰鸣声朝远方散去了,带走了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和烂透了的过往。
2、
“你的身子骨看上去就很弱。”对屋内的破烂程度有了认知后,吸血鬼打量起司澄,视线从上往下移,似乎看穿了什么,“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司澄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僵,被问得有些无措。
就在他已经做好小吸血鬼反悔、一走了之的准备时,却听见一声嘟囔:
“到时候我可不会反过来照顾你。”
明明是很嫌弃的话语,司澄反倒觉得心不慌了。
“我劝你早点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小吸血鬼嘴上警告着,目光扫过床边柜子上杂七杂八的药盒。
“别妄想让我帮你治病,我目前只擅长解决吸血鬼的病症。”
“想要我帮你,你就必须要接受初拥。”
“不过……”小吸血鬼轻轻哼了一声,“成功初拥后,你如今人类身体有的那些病就随之消失了,用不着再治疗。”
“无论什么病都会消失?那吸血鬼真的比人类厉害很多。”司澄评价道,随后有些好奇,“初拥和被初拥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涉及到了情感盲区,小吸血鬼难得语塞。
“换血而已,没什么好说的。”他随口编了句话应付,然后装作被问得不耐烦了,催促司澄去给他弄些喝的来。
“喝的?”司澄望了一眼像是被从外用黑布遮住的窗子,“水可以吗?”
大半夜的,就算他知道小吸血鬼以血液为食,又能去哪找来血?
“算了。”小吸血鬼盘腿坐在床上,悠悠收回了刚才的话,“你要睡觉了吗?”
被提醒后,司澄的困意忽然袭来。
“是该睡了。”他道,“我在椅子上凑合一晚吧。”
毕竟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床稍微柔软点,坐着不至于硌得慌。
他把三张椅子并在一起,正想躺上去时,凭空出现的一股力拦住了他。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司澄朝床上的小吸血鬼看去,恰好看见少年站起身来,颇为不满:“床你留着自己睡吧,我明晚再来。”
“到时候别再让我看见这些破东西,包括你身上的衣服。”
小吸血鬼留下最后一句话,就在门口处消失了,无影无踪。
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
除了那个口头承诺的愿望,找不出丁点他曾来过的痕迹。
3、
次日清晨。
亮而暖的光线洒在脸庞上,用特有的方式唤醒屋内的人。
司澄缓缓睁开了眼,他一向没有时间观念,清醒后躺了好一会儿,然后朝墙上的钟表望去。
他的视力并不好,每次看时间都需要微微眯起眼,才能勉强看清指针所处的位置。
看清后,他惊觉自己醒得比往常晚很多,也许是小吸血鬼走后,他在夜里坐了会儿,又想了很久的缘故。
他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一团突兀的颜色从眼前一晃而过。
桌子上有放东西吗?
他感到诧异,掀开发硬但干净的被子,一步一步走到桌子边。
紧接着司澄看着桌子上一沓钞票陷入了沉思,半天没有动作。
一个租金低廉的小屋子里,出现了一沓钞票。
一沓钞票。
钞票。
一沓。
他差点想发问是不是屋里进强盗了。
转念一想,哪有强盗不偷东西倒送钱的。
看他太穷起了怜悯之心?
谁发善心直接送钱的,还一送就是一沓。
除非有富二代当小偷体验生活。
来他屋里偷东西不如去垃圾场里捞,应该没人会这么想不开。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钱是小吸血鬼留下的。
他本来还在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觉,现在有了答案。
不仅不是幻觉,而且他未来可能都要学着怎么去饲养一只矜贵的吸血鬼了。
饲养这个词用得其实不太准确。
照目前的架势来看,是伺候。
司澄叹了口气,从那一沓钞票中抽出了其中一张,剩余的则用黑色塑料袋套住,全塞在了枕头底下,打算等晚上再重新找个隐蔽的地方藏。
将枕头放回去掩盖住塑料袋后,他拿起床头的大衣外套披在身上。
既然答应小吸血鬼要养他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
对于出门一事,他心里觉得无所谓。
可心里想和实际行动是两回事。
在把门把手往下压的那一刻,他的手仍然不受控制地颤了下,险些卸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