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错刀行》翼霄

2、三殽山神通一瞥 枫溪桥尺素入怀【二】

　　石羽很后悔当时没有牵马，但后来发现有马也没用，因为他所经过的大城小镇居然都有官兵把守，他只得绕开人烟，于是越走越偏，走进了豫州与青州交界的连片丘陵中。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他一路风餐露宿，孑然独行。好在一路上还有只小狗陪伴，他给小狗取名四眼。这只四眼狗长得不大俊俏，但很听石羽的话。石羽啃干馒头它就跟着啃，石羽睡树根他也卧在一旁睡，倒也不算太孤单。
　　但石羽最严重的问题在于盘缠用完了。最难熬的是遇到路边卖吃的的小摊子，他没有钱，身上又脏兮兮的，只能望着那些馍馍或者包子。四眼也饿，呜呜地在他怀里低叫。石羽也想过去偷一个，但是他想起师父教他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他又想起师父和决明师兄了，不仅仅因为饿。每当这时，他就忍不住要流眼泪，但流泪又没用，还是很饿，于是抹抹眼泪继续赶路。
　　碰上秋雨连绵，他在山林里行走，衣裳湿了好几天都干不透。
　　有一天，他碰上了山林里的猎户人家。石羽本想借宿，但想到在淮木家的经历，还是决定偷偷在猎户家房后屋檐下躲一夜。
　　入夜，雨下得更大，树林和房屋都浸在阴森森的雨夜里，石羽蜷缩在稻草垛旁，湿透了毛的四眼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他有些坚持不住了，或者他可以把那块玉麒麟当了换吃的，但是他不会这样干。
　　他把玉麒麟握在手里，就像是握住唯一的希望。
　　忽然有犬吠声响起，是几只凶猛的大狗。石羽意识到猎户家是有猎狗的，本能驱使着他慌忙站起，朝外跑去。屋里灯亮了，猎人提着刀骂骂咧咧出来捉贼。
　　石羽脚下在泥坑里一滑，摔在泥水里，四眼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他摸索半天没找到四眼，眼看狗追上来，只得翻身攀上了一棵树。
　　但他又听见四眼在树下惨叫，还是鼓起勇气又下去赶开大狗，混乱间，一个重物击在石羽头上，是一块石头，血混着雨水流下来。
　　“小叫花子，滚远点！”猎户恶狠狠道。
　　猎狗跟着猎户走了，石羽呆呆坐在地上。
　　他在泥坑里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四眼。他捧起这只只比一个烧饼大一点的小狗，血水顺着他指缝渗出去，滴滴答答在他脏污湿透的衣衫上洇开。石羽打了个寒噤，感觉像在深冬里半夜三更摸到了霜雪，彻骨寒。
　　雨天，头上的伤口，这让石羽想起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回忆。
　　石羽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似乎有一场可怕的灾难把他的记忆夺走了。他不知道十岁之前的自己是谁。记忆的开头就是阴冷的雨和额头上汩汩流血的伤口。
　　他眼眶很酸，但他湿透了，所以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流泪。
　　清晨，石羽用双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把四眼埋在了一个向阳的山坡上。他怕自己以后找不到四眼，于是在埋四眼的地方围了一圈石头，又插上一根树枝。
　　他又出发了，这次不同的是，他的心里和怀里都空了。
　　他不敢再轻信任何人。

　　入夜，一支镖队驻扎在山间。几个镖师拢了一堆火，围在火边，马匹在悠闲地吃草，火光映在马毛上，泛着绸缎一样的光泽。
　　镖队的镖头坐在一辆马车赶车人的位置上。不多时，从密林里走出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他靴边沾满了泥，肩头上有露水。他挤在镖头身旁坐下，脸色沉沉的，没有说话。
　　“还没有消息吗？”镖头问。
　　高个子男人摇头。
　　“你先歇歇，镖队里还有几个人没回来，说不定他们找到了，放宽心。”镖头安慰他。“再说了，那孩子很聪明，官府那边也没捉到他，说不定是藏在哪了。”
　　这是一辆运干草的马车，石羽正好窝在车厢草堆里睡觉。他白日遇见这个镖队，于是藏在车上睡了一觉。这车里的草很干燥，睡起来很暖和。
　　他脑子还没清醒，半睡半醒地听着这人说话。
　　“这孩子很聪明，他知道有人抓他，没走大路。在洛阳城外投宿那次，我怀疑那户人家见过他，但姓崔的紧跟着我到了，烧了屋，什么都没找到。”那高个子男人声音很沉。
　　石羽猛然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进了狼窝。好在那两人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石羽悄悄起身，打算开润。
　　但是车厢的门被人打开了，车门外灯火刺了石羽的眼。
　　“有贼！”
　　“我怎么说我的饼子给人偷了！”
　　外面乱起来了，石羽一起身，怀里的几张饼子掉出来。他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上一顿吃的是山间的野桃，又酸又涩。这是他上车前顺了一个镖师的，他吃了两张，剩下的准备路上吃。他慌忙扯了块布包好，凭借自己瘦小的身形，泥鳅般躲过了镖师的捉拿。
　　镖头听见骚乱，提刀来看，不防一个身影冲到他面前，他还未及拔刀，这个身影便“呼”的一声从他身边冲过去，又轻又快，就像一阵疾风。
　　镖头愣住了，随即对着追人的一众镖师大喊：“找到了！找到人了！别追了，你们追不上！高崖呢？让他来！他追得上！”
　　众人：“高镖头刚刚又出去找人了。”
　　镖头捶胸顿足：“真是骑驴找驴！”

　　石羽又一口气在林子里奔出二三里地才停下。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歇气，虽然拿了人东西不对，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能吃饱一顿了。
　　更让人高兴的是，他坐的这块石头是界碑，上面阴刻着“青州”二字。
　　虽不知离海边还有多远，但这已经足够鼓舞人心了。
　　但是很不巧，就是石羽在大路旁界碑上歇的这么一小会时间，他正好撞上了一队官兵。
　　人生就是如此大起大落，石羽只能继续跑。后有追兵前有拦路，但他心中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