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犹太人》之之

11、缘起

　　之前我做了些什么事？
　　……对了，就是把那个不该转过去的头转了回来……然后……认真地听完了上午的那节战略分析课……
　　后来发生了什么？
　　……
　　60天如一日，我在几乎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同样的地点——那时要去食堂必经的走廊。每次我都是在11：50分经过那条走廊，然后在12：00准时到达食堂，前后的误差不会超过2分钟。
　　只是那天……
　　我的确仍是在11：50分经过那条走廊，可惜……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12：00的时候，到食堂……
　　那天，走廊的尽头……有很多人……
　　站在当中的人就是我早上遇到的那个，不可否认，军装真的很适合他，适合到以后每逢他装着军装站在我面前那一刻我都会禁不住怀疑……它们的设计者是否曾经预料到今后会有这么一个人会把自己的作品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
　　即使是那碍眼的红色袖章，套在他的手臂上，也是如此这般的搭调。
　　他就这么站着，看上去很悠闲，但腰杆却是笔直的，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庸懒中掺着威严，平静中裹着危险；头微微地侧着、一双魔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我。身边有一大队人簇拥着，众星拱月般……这样的场面，在这个学校，先前是我从没见过的……
　　他准备干什么？那一刻我心里着实很好奇——但随即便打消了念头：多管闲事的后果通常不会好，尤其是在这样的年代。
　　装聋作哑一世平安，我默念着。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没有拨对……
　　那时，我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脚步也没有一丝的迟疑。可惜，我还是被人拦了。
　　挡在我面前的人便是今后挡住我整个人生的人……卡尔.古斯利.隆美尔——我默念着。这个人和这个羁绊了我一生的名字，在我有生之年，都无缘逃开。
　　他把我拦了下来……
　　“罗伊”耳边响着的声音很低，很沉：“我有东西送你……”
　　我停下脚步，脑中闪过一丝疑问……他想做什么？
　　两眼没有焦距地与他对视——这是我的招牌动作，一如上课时分心的学生；而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无理，优雅地一个弹指，而嘴角则泛着笑意……
　　后面的人随即恭敬地递上来一件东西。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魔王（——请容许此刻我这么称呼他，因为此刻）的声音很柔，而与之截然不同的眼神却冷厉到让人心悸：若是拒绝，又会是如何的下场？
　　我愣愣地看着横在眼前的那堆东西，不禁有些疑惑地向四周张望：企图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的线索，可结果却是徒劳——几十张脸都很严肃，一丝玩笑的因子都没有……就像是在执行一桩任务，或是见证一项仪式……
　　拜贝根贝尔森之行所赐——我对某方面的事的预感特别灵敏：昨天的问候、早上的种种加上此刻的态度，所有支离的碎片都整合了，且答案也很清楚了。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声带顺利地运作着，效果很好，出乎我意料，竟然一点起伏都没有。
　　“可是我有兴趣。”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警告却又有些挑逗。
　　“隆美尔先生您确定……”我不禁苦笑：自己根本是多此一问——一般类似的话听在别人的耳里……都是准备妥协的前兆了。心又痛了起来，可是很奇怪，声音还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难道是我的特异功能？
　　“收下。”这回的声音很冷，似乎已经是最后通牒的样子，看来眼前的人已确定了自己的胜利，眼神中闪过一丝鄙睨，昙花一现，却被我抓住了……
　　你原本就高估我了！我苦笑。接过那堆没有丝毫意义的东西，顺手把它们抛进了雨中，很凄惨，柔弱的东西，马上就面目全非了。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能怪他们，是我前后反差大了一点。
　　“你……”果然，这回的声音有些蕴怒了。
　　我没有等他进一步的动作：“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应该够您把想干的事给办了，找个地方吧。那些东西捧着也是碍事，何不现实一点？”四平八稳，很好……
　　周围的人又一愣
　　不能怪他们
　　是我前后反差太大。
　　“为什么？”看得出，我把他惹怒了。
　　“您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你对每个得罪不起的人都这样？”声音愈发地鄙睨了。
　　“我向来随便。”
　　“那开始为何故作姿态？”
　　哦，是指刚开始的那句我没兴趣么？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这便是故事的开场了，最后以他的离去为休止。
　　为什么说是开场？
　　因为走之前他掐着我的下颚玩味地留下了这么句：
　　“好一双目空一切的眼睛，先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很期待……当它们闪着绝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谢幕的时候，我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心境则如同那些刚被我甩出去的、残破、在暴雨中被蹂躏着的玫瑰——现在……它们的样子终于比较顺眼了；不象刚才：娇艳欲滴，恶心得让人想吐……
　　其实，我大可不必这么惹他的，可惜我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有些时候，不得不靠一些自虐来维持对生命的热爱。周身都环绕着厌世的气氛，而表现却是如此拼命地让自己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终换来的——
　　是比任何人都要厌恶的自己……

　　事情就是以这么类似一场闹剧的情景做为开端——就像一幕肥皂剧，一切就这么大大咧咧上演了，而且都是乱七八糟的……
　　到底是由于他对我一无所知呢异或是因为我对他的不甚了解？
　　总之，故事的开场可以用两个字形容……
　　那就是：
　　可笑。
　　真的非常的可笑
　　可笑到………
　　每次回想怎么会认识那个魔头的时候………
　　……我都可以……
　　……很顺利的……
　　哭出来——我居然就这么惹了这个人
　　那还、
　　不可笑么？

　　我认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被欺负，被迫害，还会有什么？大不了一死……难道这世上还会有比贝根贝尔森更难熬的地方？我质疑。
　　可惜我第二天等到的却是卡尔.古斯利.隆美尔少校被调往北非前线的消息——战争还没开始主角就走了？这到底算什么？我讶异……
　　然而事实告诉我：显然，我庆幸得太早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即使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一早走到教室课桌会不翼而飞；下课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被什么东西拌倒；中午的食堂，我周围总是特别的拥挤；实战演习的结束的时候身上也会多几道伤口和淤青；自习回来课本会生脚走路；晚上喝水的时候会发现水管没有水了；停电是很正常的事情；窗户的玻璃碎了换换了又碎……日复一日，或许周围的人在等待，等待我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可惜他们恐怕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天，天知道，我的忍耐力已经到了何种的地步？这些，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照常拎着课本去上课，没有桌子椅子就站着，拌倒了就再站起来，没有饭就不吃，多一道伤也不会死人，课本没了就不用课本，水没有了就不喝，窗户碎了就去报修，再随就再去，直到他们不来修了，那……就让它去……
　　我知道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也有能力做些反抗，可为什么要反抗呢？对我来说，忍耐比反抗更得心应手，那为什么还要去反抗？
　　于是，我继续选择忍耐……
　　于是，事情持续升级……
　　走在走廊上总会突然出现几个学长把我的头套出拖到无人的地方打一顿，从动手到动脚，再从动脚到借助外物。几个星期下来，我身上除了脸，所有的地方都是淤青，身边所有的纸张都成了碎片，所有能碎的东西都敲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不，应该说除了做这些你们还能干什么？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可笑——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逼到绝境？可笑……
　　你们的确是在伤害我，可惜，你们只是在伤害我，除了伤害，你们动不了我一根寒毛。
　　每天，我还是穿着破烂的制服照常去上课——我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件衣服，自习，图书馆，回宿舍，睡觉……其中的不同，就算是其中多了几节被教训的课吧。
　　当然，事情不久就升温到了极限——他们不能把我杀了，所以我觉得这个就应该算是极限了，而我也早预料到会弄到这样的地步：几个男子压着我——他们想做什么，任凭谁都应该猜到了吧。我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那里任他们摆布，正像一直以来我的表现一样，我看到他们眼睛中昙花一现的诧异……但很快便被一种猥亵的眼光所代替，那一刻，很奇怪，我竟然非常的平静，就像看完电视准备睡觉一样，心中泛过一阵隐隐的苦涩，但也只有那样而已……
　　事情的结果……
　　很出人意料。
　　那些人没有得手。因为有人出来救了我。
　　记得安徒生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女孩么？
　　那个活活冻死在
　　圣诞节的晚上的女孩。
　　人世的悲凉啊……
　　可是，若是……
　　那个晚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王子，把她接到了宫殿，邀她跳舞，给她最好的衣服，最可口的食物和最舒适的房间……把他介绍给自己身边的贵族，让他成为真正的公主。
　　然后理所当然，公主和王子要结婚了。在结婚的那天，王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和女孩跳舞，一支又一支，直到午夜十二点。
　　午夜十二点，在女孩满以为可以成为王子新娘的时候，王子对他露出了鄙夷的眼神，给了女孩比当时更破更单薄的衣服说：
　　“幻想结束了，回去老老实实冻死吧。”
　　于是，女孩只能穿着破落的衣服，被丢弃在冷落的街头。
　　“看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
　　“快看，这个不要脸的穷鬼”
　　“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嘲笑中，女孩难堪地去了……
　　死的那一刻，女孩唯一想到的便是：
　　为什么不干脆在那个圣诞夜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