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们总在给我加戏》剪灯

41、北塔

　　　　直接问估计会被当做异乡人，牧冉保持隐身状态，混在散去的人群中，无声地收集众人低语中的信息。

　　“今年第三起了吧？”
　　“要不是被举报了，谁知道他们还要藏多久？”
　　“都忘了那个预言了吗？双生子还敢藏？！”

　　牧冉混入其中：“预言？”

　　众人并未注意到这句是谁提问的，只一言一语地顺着说下去：

　　“怎么？你忘了？”
　　“之前那对双生子都连累北塔灭国了，还能说什么呢？”
　　“王室鬼迷心窍，整个国都跟着陪葬，呵呵。”

　　……

　　牧冉跟着聊得最上头的几人一路进了酒馆，终于基本捋清了这些背景。

　　跟他们的猜想类似，这个世界以宗教神学为尊。
　　纯白的神明千年未曾降世，但最后一次滞留人间时，留下了数百条预言。

　　教堂中的唱诗班每日都要一遍遍的颂唱强调：“伟大神明的预言至高无上，不可质疑！不可动摇！不可违背！”

　　而这些预言被教堂中的神使们钻研解读，最终整理出来上千条细则记录在圣录中，下分给所有记录在册的平民。平民负责牢记这些细则，遵守他们既定的命运。

　　最初版本的预言，平民无从知晓，也无权知晓。

　　人们口中关于“双生子”的那条预言，则是双生子会带来灾祸，需要教会的神职人员来净化。

　　他们口中的国家北塔，因为王室蔑视神明，不顾他国警告养大了自家的那对双生子而遭到当时最强大国家风栾的制裁，直接被几个大国联合吞并。

　　国王和王后被刺杀于王座，至死未曾合上双眼。
　　而那两个引起祸端的孩子，则在高塔上，被教会法师的火焰完全吞噬。

　　“……呵呵，一群白痴！要我是北塔的王，早在被警告时就把那对双生子交出去了！”

　　“他们国内当时还闹出驱逐教会的笑话呢！不敬神到这种地步，被灭国也是迟早的事。”

　　“啧啧，听说我们这好多贵族祖上是从北塔投诚来的，有没有这回事？”

　　“哟，这你也敢说……”

　　一片酒味与烟雾混杂的酒馆中，气氛在众人对北塔的嘲讽哄笑声中达到最热。更有人喝多了直接站起来放言道，北塔人都是没有信仰的异教徒，应当被他们审判！

　　话题越发热烈，甚至开始真情实感讨论起什么时候该收缴瓜分那些祖上是北塔人的贵族资产，以示警戒。

　　牧冉忍不住笑了：“哈……”

　　“呵。”
　　在与热烈气氛格格不入的安静角落，牧冉听到了身旁一个和他同时发出的冷笑声。

　　循声望去，是一个浑身裹得严实的男人。兜帽的阴影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勉强看出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他脖颈处有着大块的瘢痕，像是火烧后留下的。
　　捏着酒杯的手被黑色皮革手套紧紧包裹，只在手套与袖口的衔接处可以勉强看到几分带着狰狞疤痕的肉色皮肤。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牧冉的声音。他凝视身旁长椅的空荡片刻，笑了，声音像是在木板上摩擦过一样沙哑低沉：“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拿起酒瓶，晃了晃，瓶口处晶莹的紫色液滴似乎发着光一样，“上好的森立酒，想来一点吗？”

　　牧冉先幻化面具带上，而后才解除隐身效果。

　　男人明显一怔，把拿着酒瓶的手收回，咂咂嘴嘟囔：“算了，给你换个水果茶。”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一顿花里胡哨又迅速的动作后，酒瓶变成了散发着清香的茶色水杯，上面还飘着白色的小花。

　　牧冉：……？这里的酒馆不是没有年龄限制吗！
　　不过他现身倒也不是为了酒，而是好奇男人明显与众人不同的观念。

　　显然男人也是这样的。

　　“你不认同他们的话，对么？”

　　牧冉点头。

　　似乎这个回应在男人心中已经足够了。
　　他勾起嘴角：“是觉得北塔罪不至此？还是这些人的嘴脸过于好笑？”

　　牧冉含糊回答：“差不多吧……”
　　想了想，他主动提问：“你相信那个预言吗？”

　　男人：“……”
　　男人凉凉道：“信不信可由不得我啊。”

　　这么说就是不信了。

　　牧冉安心了，干脆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最初神明版本的预言，大概是真的。但经过那么多神使加工后，还剩多少可信？”

　　贵族小姐获得灵宠这种事情都算“预言”了，系统也在刚才反映发现贵族与教会有金钱往来……所谓预言，真的不是一个交易的庇护所吗？

　　当然这话不能直接说，所以牧冉仅仅是暗示了一下。
　　“将这些预言奉为圭臬，真的对吗？”

　　男人动作一顿。

　　太久了……太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自从流亡之后，耳边所听到的都是对神明的赞歌，对预言的狂热。嘈嘈杂杂，惹人厌烦的顺从与麻木。

　　他还以为自己害怕了，但现在才忽然发觉，曾被灼烧的伤口下，鲜血依旧在热烈自由地鼓动。

　　他嘴唇轻微地动了动，发出仿若气声的低喃：“你是……你是谁？”

　　嗯嗯？牧冉不解，反应怎么又大了起来？
　　难道他还是信仰这些预言的？还是被这些话吓到了？

　　“一个离经叛道的人罢了。”少年弯着眼，语气慵懒，“或许……接受不了的话，可以当做我没出现过。”

　　“除了不值一提的情绪起伏，我想你也未曾损失什么。”

　　少年轻轻笑着：“毕竟……你又不可能因为我这一席话去做些什么。”

　　男人就此沉默了下去。
　　除却微弱的胸膛起伏，他无声地缩在角落，像个木头人。

　　牧冉：……咳咳。

　　溜了溜了。

　　在牧冉起身欲走时，男人低声地请求：“能让我看看您的灵体吗？”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期盼与卑微，腔调一瞬间也有些奇异，像是某个特别地方的口音。

　　当看到灰狼的一瞬间，他隐藏在黑暗下的眼睛由期盼转为黯淡，浑身的鲜血似乎也冷却下来。

　　……不是啊。
　　他自嘲地笑，目送少年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这样的能力，可能是某家贵族的少爷吧？等他享受到预言带来的利益，大概就会转变想法吧。

　　浓烈的酒入口，男人放任自己意识在这片虚幻中沉浮，多年来一如既往。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忘却自己的身份，忘却那片火海……忘却故国。

　　方才短暂的交谈让他从麻痹的痛楚中抽身，他才清晰地认知到——

　　北塔已经彻底毁灭了。

　　他无处可归。

　　——“……去做些什么。”

　　男人疲倦地合上双眼，不断自问。

　　他又能够做些什么？

　　——

　　牧冉回树洞途中经过一条瀑布，目睹了奇怪的一幕。

　　一只羽毛灰扑扑的飞鸟在林中迷茫乱转，每扇动一次翅膀，都会落下仿佛被墨水浸透的羽毛。在第三次撞到树干时，它终于停下，落在树叶堆积的落叶堆里瑟瑟发抖。

　　正当灰狼好奇地想上前查看时，从瀑布中窜出的水龙更快一步逼近，将尚处在迷茫中的灰鸟吞噬。
　　这些水流仿佛有生命力一样，非常谨慎地将灰鸟掉落的羽毛全部扫干净后才恢复平静。

　　简直像是一场行动迅速的绑架案。

　　牧冉：……wow

　　离去前他向瀑布处望去最后一眼，看见一个眸色暗红的少年丛林中走出，冷着脸在那对落叶中翻找。

　　……

　　回到树洞，系统正翻着一本书。

　　纯白的封面底图上，金色镶边的“圣录”二字显得庄严肃穆。

　　“斯莱伊少爷会在荆棘谷获得名为‘红月’的长弓。”

　　“温妮莎夫人会……”

　　“约里克爵士将……”

　　牧冉凑上去瞧了瞧，发现预言里贵族们的名字出现频率颇高。

　　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些预言大都已经演变成教会与贵族交易的筹码了。

　　随着牧冉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酒香味也传来。

　　系统偏了偏头，调整了一下肩膀的角度让牧冉能靠住：“喝酒了吗？”

　　“唔，没有啦，只是去了一趟酒馆。”

　　提到酒，牧冉就想起在酒馆的所见所闻，忍不住同系统交流。

　　“太离谱了吧。”牧冉撑着下巴，“仅仅是因为一个语义含糊的预言就在百年来一直谋害双生子。”

　　“虽然双生子不常见，但这么几百年，无辜受害的人也很多吧。”

　　系统：“为避开预言而粗暴行事，反而更有可能陷入俄狄浦斯的悲剧。”

　　尤其是，这里不是现实，而是一个拥有一定隐藏规律的小世界。

　　双生子的预言，迟早会应验的。

　　“这几次实验过程都好压抑哦。”

　　“分明是被教会贵族剥夺了一切向上途径，但这些平民都无知无觉。”

　　“唉唉，希望能多说服几个实验对象呢！最起码还可以收到我们俩准备的礼物呢！”

　　苦恼之后的实验，牧冉碎碎念了许久才抬起头，发现系统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他。

　　冷淡疏离的眉眼这样舒缓下来静静地凝视着自己，让牧冉莫名紧张：“嗯嗯？我的话太多了吗？”

　　系统垂下眼，收敛神情，像是转移话题般点了点牧冉手腕上的手链，轻声说：“看，颜色变了。”

　　“！是哦！”

　　一被提醒，牧冉才发现手中原本是纯白的迷你锁链已经染上了些许灰色，再望望系统的脖颈处，原本黑色的项链也沾上了一点灰白。

　　这么一打岔，他方才的紧张感也没了，一门心思只在复盘。

　　是今天的哪件事呢？

　　——

　　【牧冉：今天的任务对象好——远，我可能要比较晚才会回来哦。】

　　和系统打好招呼，牧冉便赶向任务目标所在地。

　　但就在他找准机会逮住落单的对象输出，才说了一半的台词时，身后就传来愤怒的呵斥声：“你在干什么！”

　　？？？
　　牧冉紧张，屏蔽器失灵了吗？

　　琼看着背对着她的黑衣少年，声音愈发冷漠：“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那些不敬神的话。”

　　伴随着她的话语，小队一行人从她的身后走出，神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