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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攀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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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月白光锻的他,最终还是抑制住那股冲动。
他想到身份,想到来这的目的,哪一样,都能够束缚住他莽行的脚步。
不过,他可以在岸边看看热闹。
夏青棠的人缘真的好,没捞鱼,却收到三条野草串起的小鱼。
细毛真的给她拿回个新竹篓,不需自己动手,竹篓三两下就让细毛给装好了泥塘里最好的黏土泥。
做东西是足够了。
一次用不完的用湿布包起,可以用很久。
这午后的一次出门,可算赚到了。
细毛替她背着竹篓,竹篓的两边挂着串起的鱼儿,一走一晃,踩着夕阳,夏青棠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居然还不错。
不远处,秦渭墨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见他们笑语频频,翻身上马,在路过时,把马鞭甩的呼啦直响。
“当官了不起啊,这腾起的灰尘,老呛人了。”细毛蒲扇似的大手在脸前摇晃,朝着前方,狠狠啐了一口,不解气又抬脚前踢了几下。
夏青棠不好说什么,尽管她知道是三公子,可她不能在外人面前替他辩解或者维护。
那样的话,别人只会更多心。
他们是暂住,总归要有的,而她,还要在平安镇好好做人,等哥哥回。
这只是一种自保,不是她不仗义。
她骤然想到四公子。
都要像他那样活着,日子便舒坦了。
“你笑什么?就冲这三草根的鱼?等我下回,保准给你弄一篓子,晒成鱼干,让你吃到来年。”
“吹吧你就,今日可没见到一个鱼鳞。”白他一眼,夏青棠加快脚步。
回去给赶紧炸鱼,时间长了就不新鲜,四公子那眉头又要皱成一个八字。
何家门口。
歇了晌儿起来的秦涣墨,陪出诊回来的何大夫聊了会何向贤相看的事。
何向贤已经二十一岁,独自一人在王府住的小单院,秦渭墨分派给他两个小奴婢,却被他退了回来,说自己一人,能够照顾自己,不需要奴婢,秦渭墨也没跟他在推辞,可自打秦涣墨有一回因隐私,求了一回何向贤之后,便开始和他走的更近。
今日,便是秦涣墨找的机会,同何向贤的亲爹多聊了会儿。
从艺术精湛聊到终身大事,从一起游玩聊到一起喝酒。
何大夫能够同他主子的嘴里听到对儿子的评价,心里也宽慰,更安心,他也愿意聊,聊着聊着,直到夏青棠回来。
“去哪了?我歇晌儿后都没瞧见你,院儿也锁了。”
夏青棠把细毛背后的竹篓指了指,“嗯,抓鱼,还有弄泥巴,待会儿我炸鱼吃。”见何大夫笑眯眯地看,“您老等着,我待会儿送来,东头的泥塘半干,好多人在那抓。”
何大夫很有深意地瞥了眼正在谢背篓的细毛,故意道,“细毛,还不回家去,你不怕你娘来打你?”
“就回,就回。”见夏青棠正在开院门,在她身后嘀咕了一句,“这人谁呀?和你很熟吗?”
“住隔壁周家屋子的人。”院门打开,把背篓接过来,“你赶紧回去吧,炸鱼我给你留几条,你明日来拿。”
“不用,明儿我起早些,再去捞,自己多吃点。”细毛转身前,看到秦涣墨已经大模大样地走进院子,径直去屋里,找了把椅子,在屋檐下和准备进笼子的公鸡玩。
见何大夫还没进自家院,细毛只好低头走了。
夏青棠撸起袖子,低头用刀破鱼肚,“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做好,新鲜的,可香。”
“嗯,多放点盐巴,我喜欢咸一些。”秦涣墨去垄地里瞧了眼南瓜,回来道,“我明日想吃南瓜饼,你会做吗?”
“行,明中午我做好了送去。”
秦涣墨偏着身子往厨房够,两手插在门把上,“不用那么麻烦,我来吃就是了。”
夏青棠准备洗鱼,见水缸里没水,拿起挑子和水桶,准备去后院井里取水。
秦涣墨把袍摆两边一扯,“给我吧,我在北地战场打过杂,挑水不再话下。”
夏青棠也懒得跟他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往后院走。
井口很小,轱辘声音却很大,吭哧吭哧地很不润滑,夏青棠叉腰叹气,“这轱辘总想修一修,总是没时间,用起来才记得。”
秦涣墨弓张双腿,把水桶往井里一甩,“这有什么,明日我派人过来给你弄好,不要你记得。”
“那好啊,南瓜饼我多给点糖。”
声音,直直咧咧地传到了隔壁,正在擦脸的秦渭墨,瞧着隔壁院子里那棵已经窜到院墙的桂花树,被斜射过来的阳光,投在他面前的墙壁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帕子扔进铜盆。
她,原来不是闷葫芦,起码,和四弟说话,便轻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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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涣墨吃到了鱼,也喝了点夏青棠做的甜酒酿,回去的时候,夏青棠也给夏伯和秦渭墨装了些,让他拿回去。
秦渭墨却看都没看,面无表情的,直接让夏长江拿下去。
他从秦涣墨的嘴里,知道她明日会做南瓜饼,还要做泥塑,应该会很忙。
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偶尔传来她哼着的小曲儿,他想,今日究竟是谁让她这么高兴?
肯定不会是他,因为,他从没那么轻松和她说过话。
翌日。
秦涣墨一起来便从侍从里找了个手脚灵活的侍卫,听着隔壁有了动静之后,便带人上门修井轱辘。
秦渭墨在书房静静看书,眼睛也时不时瞟过窗外,他想听一听四弟去了隔壁之后,是个什么动静。
他听到侍卫在那把轱辘摇的发出刺响,四弟又蹭了个水煮鸡蛋,在院里和她边吃边聊。
谈到她正在做的东西,是个弥勒佛泥人。
忽然,他也很想去瞧一瞧。
“青棠,把袖子挽高一些,擦着泥巴了。”他听出来,这是他那不成器四弟的声音,难得的柔和。
“我这已经开始,手脏了,腾不开。”
“我来帮你挽。”
秦渭墨再也坐不住,“庆鸿。”
庆鸿正在后院,蹲在墙角嘬面,听到声音,连忙放下碗筷,边跑边抹油嘴。
“给我找点···”秦渭墨肃然站起,“今早吃什么?”
“···啊?爷您···”
明明才吃过,居然不知道吃的什么,今日主子,是怎么了?偏偏夏长江刚刚去了县城,主子的心思,只有他才揣摩的七八,这···
庆鸿敛眉垂首,脑袋转了又转,试着说,“有面条,还有鲜肉饼,主子,你要···?”
“都来一份。用白瓷碗装。”
庆鸿在狐疑中退下。
秦渭墨在镜子前照了会,天青色细棉袍,还有黄龙玉坠子,还有她做的驱虫香袋。
嗯,还不错。
指尖摩挲过香袋上绣的竹子,面含浅笑:这香袋,四弟来晚了,只有他有。
其他人的,都只敢收着,谁也不敢戴。
他郁郁的心情,总算好些。
庆鸿前面端着托盘,秦渭墨气定神闲,主仆二人大摇大摆往隔壁来。
前院门是虚掩的,秦渭墨微微一推便开了。
院子里菜青藤爬,鸡鸟跃纵,加上她家新翻建的白墙灰瓦三间房,好一派惬意的田园景致。
他故意重重地咳嗽一声,把脚步落得重些,也没让后院正在忙活的人过来。
经过她家中间的走道,他想起那晚的情景,寂寥又凄凉,和今日的热闹祥和迥然不同。
穿过走道便是后院。
那株他能瞧见的桂花树,便栽在和他家相连的墙根之下。
一袭绯色短褂和中长裤的夏青棠,正坐在粗腿粗面板的木桌之后,上面放了昨日弄回的那些泥。
见有人进来,夏青棠惊愕抬头。
下意识想要行礼的她,发现手上正捏着一大块的泥巴,甩了甩,没甩下来。
她讪讪笑,“三公子,不好意思。”
秦渭墨把背在身后的手,在袖笼里捻了捻,好像她手上那块泥巴在自己的手心里搓玩一般。
秦涣墨正蹲在她身边,见他走过来,指着桌上道,“三哥,你也来见识见识,你看,才做的弥勒佛,像不像?”
“嗯,还行。”秦渭墨忽视掉夏青棠期待评价的眼。
精美绝伦的泥雕、泥塑、甚至砖雕,他都见过,件件都比她这粗朴的手艺强。
可他不想打击她。
他见的是匠师,而她做的,只是混点银两。
不是一个层次,所以也没必要去攀比。
“我觉得挺好,这也是一种风格,和那精美的相比,这样不雕琢的,也是一种简单美。”秦涣墨端了把椅子,坐在她边上,一边用自己带的折扇给她扇风,一边问,“你渴不渴?我给你拿水喝?”
“还好。”夏青棠随口应,手下却没停。
秦渭墨把眼神往庆鸿那一瞥,庆鸿愣了愣,轻脚虾腰往自家院里奔。
迎面遇到正赶来的何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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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夫背着医箱出诊,打开自家院门时,正好看到主仆俩进院的那一幕。
他有点不放心,过来瞧一眼。
院门是虚掩的,当他进到后院,吓一大跳:有侍卫闷头在修井轱辘。
而两位主子爷,绛紫色衣袍的四爷坐在夏青棠跟前,给她打扇;天青色衣袍的三爷站在对面,兄弟俩都全神贯注,看着夏青棠在那细指翻飞,上下倒腾。
谁都没注意到何大夫。
见此景,他暗叫不好,蹑手蹑脚地出了夏家院子,深思忧虑。
作为过来人,他懂得儿女情长,也明白短暂心动。
可对于夏青棠来说,眼下的处境,却不美好。
如果只是露水情缘,倒也无妨,主子们光风霁月,又有好家世,夏青棠跟了谁,都不会受亏待。
可,如果一旦都离开,夏青棠又该怎么办?
跟着去京城当妾侍,当外室,凭着他对她的了解,这都不是她愿意的。
他有义务提点一下。这件事,交给他家婆子,应该更好。
忧心忡忡的何大夫,一天都心不在焉,如鲠在喉。
但愿,只是他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