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座下换油鼠》耳刀东

54、不是幻境

　　没过一会，便听见小银蛇的一声叫。

　　下一刻，就见他直腾腾的窜了回来，顺着我的脚爬上手腕，粗喘着气，慌张道：那个…那个…神仙…好像死了！”

　　此话一出，精怪们纷纷惊呼。

　　“怎么会呢？他不是很厉害吗？”

　　“他就这么死了？那我可以扒下他的脸吗？那张脸好俊的。”

　　“他死在蓬莱山，天上的神仙会不会来抓我们？”

　　“诶呀！这可怎么办呢！”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的我头痛，不耐的喝止一声：

　　“烦死了！都给我闭嘴。”

　　“又低下头向小蛇精说道：“他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

　　天际的圆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可惜前方树木茂盛，枝叶浓密，透不过月光，我召出金莲灯，用来照明。

　　虽然我能感觉到金莲灯对我把他当成照明工具的无语，但是没办法，神仙死了这事儿还是第一回听说，我得去看看，万一还能救回来呢？

　　随着越走越近，那股血腥味更加浓重，也更加诱人。

　　没错，诱人，腥味中隐隐泛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很是古怪。

　　我与小蛇精在前，兔子精和野猪精他们都跟在后面蹑手蹑脚的跟着。

　　拐过一个林子后，在河道上游的河滩处，一个人影躺在岸边，血水被河水冲散。

　　金莲灯的火苗变大了些，我弯着腰一步一步靠近，这人横趴在河岸上，半个身子已经被水浸湿。

　　他的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玄色银绣祥云的袍子，头上用来束发的白玉冠散落，虽然此时狼狈不堪，却不难看出之前的华贵讲究。

　　小蛇精在我的手腕上紧了又紧，哆哆嗦嗦道：“我害怕，好害怕！”

　　我又上前几步，将金莲灯放在地上，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人的后背，没有反应。

　　我又戳了戳，暗暗琢磨，这布料柔软滑嫩，甚至比我身上穿的这件天山蚕丝所制成的衣裳还要好，我心里不由更加好奇，这到底是哪位神仙？

　　最后，我撸起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他翻过来。

　　看清了他身上的伤，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尤其是左肩处简直是被人拿什么利器捅了个对穿，鲜血如溪流一般连绵不绝涌出，再这么下去，怕是真要没了命。

　　黑亮的头发湿哒哒的盖住了他的脸，我却也没了探究他身份的心思，眼下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我双手捏决，发出阵阵金光，一处接着一处止血疗伤。

　　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等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已经累的瘫倒在地，最严重的右肩那处伤已经不再流血了，但想要痊愈，还是等我歇会吧…….

　　我太累了！

　　兔子精凑到我身边，一脸仰慕道：“哇哦！你还真是个神仙！”

　　我懒得搭理他，我的封印只被解开了一般，全都用来救治这个陌生的仙友，如今我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蛇精从我手腕上爬下来，有些好奇：

　　“他怎么受了这么多的伤？他还能活吗？”

　　我大惊！忘了看他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早死了，我的仙气岂不是全都白白浪费了？

　　我猛地窜起来，剥开盖在他脸上的头发，去探鼻吸，可下一刻，我浑身一震，血液仿佛倒流一般，目光在他的脸上久久滞留。

　　深邃的脸庞，剑眉入鬓，浓密下垂的睫毛，还有高挺的鼻梁，薄唇因失血没有了平日里那般殷红，也没有了那一抹嚣张的坏笑。

　　他……是兂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哆哆嗦嗦的将手伸到他的鼻子下，还有呼吸，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怕夜深光暗，生怕认错了人。我抖着手，拿起金莲灯靠近他的脸庞，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是他，没错的。

　　我一时间又惊又喜，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番复杂心绪，直接上手抱起他的脑袋：

　　“疯龙，你居然也在这儿。也是被那个破镜子带过来的对不对？太好了，我终于有伴了，你快好起来，咱们一起回去。”

　　身后的兔子精和小蛇精紧紧抱在一团，惊道：“天爷阿，她怎么一下子就疯了。”

　　小蛇精：“好可怕，好可怕。”

　　“烦死了，都闭嘴。”我扭头一眼瞪过去：“别吵到他。”

　　一阵风吹过，原本被乌云遮住的圆月，渐渐显露出来，月光柔和的洒落在兂染的脸上。

　　我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往日清冷的凤眸有一丝迷茫恍惚，怔怔的盯着我看。

　　随即眉头紧皱，面容狰狞，好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明明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还会这样呢！

　　身后的兔子精忽然指着月亮，出声道：“你们快看，月亮变红了。”

　　我抬头一看，金黄的圆月竟然慢慢被一股橘红色包裹着，这才恍然记起。月圆之夜兂染会被魔气侵蚀。

　　我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这可怎么办？他不会马上就要魔性大发，而后大开杀戒吧？

　　兂染紧咬着牙关，面目狰狞，眼睛也开始慢慢变得赤红，我大急，生怕今日命丧于此，也不知道从何处涌来一股冲动，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颤抖着道：“别怕，别怕。不疼了，不疼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兂染的双臂紧紧箍着我的腰，有力的臂膀还想好像要勒进我的血肉一般。

　　我痛的在心里咒骂了他千遍万遍，但面上还是轻声安抚：

　　“别怕，有我在。不疼了，不疼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渐渐地，也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臂膀一点点的失去力气，兂染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兔子精在我身后走出来，战战兢兢道：“他…他…他死了吗？”

　　我偏头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时间越过越久，渐渐接近黎明，兔子精他们趴在地上呼呼大睡，我抱着兂染，头靠着头，也相互依偎的睡着。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爹，您别找了。一定是您昨日听错了。这山上哪有什么小贼？”

　　男人的声音浑厚中隐隐带着怒气：“意儿，你快回去。今日我就算把这座山翻个遍也要找到那个小贼。”

　　是老爹和珍意的声音。兔子精他们察觉来人后早就四散而逃，只留我一个人呆呆的抱着兂染。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我动了动已经麻木的双腿。

　　慢慢的将兂染放回到地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隐藏了身上的气味，跃过河水，藏在了一颗树上，用浓密的树叶隐藏身形。

　　刚刚躲好，我就瞧见珍意一身白裙，脸上蒙着纱巾，出现在我刚才的地方。

　　瞧见兂染，她不由慌忙查看：“呀，你是谁啊？有没有事儿？爹，这儿有人受伤了，快回来……”

　　我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仿佛当头棒喝，一切蛛丝马迹此刻都如走马观花一般涌入我的脑子。

　　为何，之前遇见的那个狼崽子会让我觉得那么熟悉，

　　因为他就是幼时的狼妖，他说过，曾遇见过与我容貌似曾相识的精怪，所以在上东村，他偷偷潜入卧房，就是为了查看我肩膀上的伤痕，想要确认我的身份。

　　在玉清观，四哥不止一次说过，我幼时得了羊癫疯，三姐却不知此事，甚至还为此争辩了一番。

　　而五姐，六哥，七哥…也与四哥一样，认定我幼年得了疯病。

　　而我之前在天华山遇见的，不正是他们几个吗？…….

　　在南风楼的屋顶上，兂染曾说他在蓬莱山遇见了一个身穿白衣，面纱的女子，我一直认为那个人是珍意。

　　但这个人不是珍意，而是我。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幻境，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那个镜子将我们带回过去，真真实实的过去。

　　我看见兂染用那么专注的眼神看向珍意，我的心像是被人一拳狠狠击中，我想要呼喊，想要开口说话。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的身体正在发光，渐渐消散，直到朝阳升起的那一刻，彻底汇成飞烟。

　　我浑浑噩噩的不知来到什么地方，只是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洁白的地面。

　　耳边又传来那个剑灵老爷爷的声音：

　　“怎么样，孩子？这是不是比幻境还要可怕？”

　　我噗呲一声笑出来出来，随后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仰天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幻境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现实。”

　　剑灵悠悠道：“想告诉他真相吗？”

　　我无声的落了一滴泪，淡淡道：

　　“告诉不告诉，又有何意义？又能改变什么？他的过去，是我的开始，从最初的一切都是错的，又何必错上加错。”

　　剑灵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

　　“好孩子，你真的很有悟性。熬过去吧，熬过去你就渡过了此劫，往后便会一生顺遂。”

　　我喃喃道：“怎么才算熬过去呢？怎么才能熬过去呢？”

　　“问问你自己的心，坦诚的面对你真实的想法，不要逃避，自然水到渠成。”他的声音就越来越遥远，直至消失在风里。

　　我摘下脸上的白色丝帕，呆呆地看着，脑子里不停的回想起他的话。

　　我的心？我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我是在伤心吗？为什么？因为狼妖？因为四哥，五姐？因为阿爹阿娘？还是……因为兂染？

　　可还没有等我想明白，眼前一片黑暗，光影一晃而过。

　　我漂浮在温泉之中，温暖的水拍打着身体，左侧是沉睡不醒千机，而右边的…..是兂染。

　　我心下一惊，忙跑了过去，拍着兂染的脸，急道：

　　“兂染，你快醒醒！快醒醒！别睡过去！快点！不许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