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座下换油鼠》耳刀东

53、一家四口

　　满月如盘，散落光芒在林中，看着泛着微光的结界，我晃了晃脑袋，眼下可不是探究什么神仙的时候。

　　我到底要不要进去呢？这可真是个千古的难题。

　　兔子精哭够了，疑惑看着我：“你不进去吗？里面有一座宅子，就是白鼠精一家。”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野猪精也开口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白鼠精可心疼那个女娃娃了，有一回那女娃娃追一只蝴蝶不小心磕破了腿，他爹娘难受的紧，从此以后便设下结界。”

　　我愣楞道：“是吗？”

　　兔子精点点头：

　　“没错，你可得小心点。招惹谁也别招惹那女娃娃。她的吃穿用度比凡间的公主还要精贵，每年都有人给她送大批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还有奇珍异草的药材。”

　　这倒是真的，药材是玉清观送，衣裳是南风楼送，胭脂水粉是七姐他们送。

　　可是，这里难道不是铜镜困住我的幻境吗？

　　为何在这里面的事情都与现实之中互相对应呢？

　　但同时，我转念一想，既然这是幻境，我有什么不敢进去看看他们的？

　　没错！这是幻境，我就看一眼骗骗自己，全了那份孝心，只一眼，我就走，绝不多留。

　　想通了这一点，好像浑身上下都舒畅了起来，我指着地上的山精，故作威胁：

　　“你们都在这儿不许走，等着我出来。”

　　兔子精身形一抖：“能为一句为什么吗？”

　　我一眼瞪过去：

　　“少废话。”

　　结界的力量很微弱，只能阻挠住那些修为低微的小精怪，我左手虚晃出一道金光，随即结界就自动破开一个大口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迈入其中。

　　结界里面与外面全然不同，里面绿水青山，草地鲜花，连月亮都比外面的圆几分，静谧而美好。

　　一只只萤火虫飞舞在空中，轻风吹拂，引来一阵花香。

　　顺着石子路，我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小山层峦叠嶂，没一会儿，就登到了山顶，一处红墙高瓦的宅院显露在我眼前。

　　在这山上建造这样一座宅院想必是下了苦功夫的，不知这苦的是爹娘，还是我那十几个兄弟姐妹。

　　我慢吞吞的来到门前，施了个口诀将自己身上的气味隐藏起来，一个翻身越过高墙。

　　这里面也奢华的很，挺火通明，假山楼屿，凉亭暖阁，甚至还有小桥池塘。若是在人间，只怕会被当成哪个大官或者富甲的院子。

　　听见里面年轻的少女欢快如银玲的笑声，我脚步一顿，这声音应当就是珍意吧。

　　少女的笑声宛如一记雷电，重重地击打在心间最薄弱的地方。

　　我停下了步子，不敢再往前一步。只敢不停的重复，这是幻境，幻境…..一切都是假的，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再次迈出步子。

　　穿过竹桥，我直奔厅堂，他们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近。

　　有人影朝着这边走来，我紧忙躲到柱子后面，悄悄探出去头，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端着饭菜进了堂屋。

　　她的眼睛总是弯弯笑着，像月牙一样，嘴角上扬，一副善良好脾气的模样。然则事实也是如此，在天华山时，不论我们怎么调皮捣蛋，也是笑吟吟的。

　　有时候闹的过分了，也会忍不住板起脸，训斥一两句，然后又会笑着将饭菜端上桌子。

　　我贪玩受伤，也会扑进她温暖的怀抱，甜糯糯的叫上一声：娘。

　　一时间我陷入了回忆里，鼻头酸酸的。

　　我深深呼出来一口气，将快要落下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轻手轻脚地探到窗外，用手指头将窗纸捅破，往屋子里看去，圆桌上我爹坐在首位，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而且还变胖了许多。

　　在他旁边分别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少年便是珍辛，他剑眉星目，眉毛浓密，一张娃娃脸，倒是与二哥年少时有些相似。

　　那个一身白裙的女子想必就是珍意了吧，她一身白衣，容貌清丽，最重要的是我身上穿的衣裳，与她的一摸一样，

　　想来是她把这衣裳丢弃在山涧，河流一路蜿蜒从山顶向山脚流下，正巧让老奶奶捡着了。

　　怪不得这衣服的触感又软又滑，与寻常布料大不相同。原来这就是五姐他们每年花费千金买来的天山蚕丝所制成的衣裙。

　　珍意跟我在天庭太虚镜所见的模样相差无几，眉眼弯弯带着笑，明眉皓齿，笑起来还有左脸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却又带着几分青涩的稚嫩。

　　说话也是轻柔细语：“娘，您别忙了，快坐下吃饭吧。”

　　阿娘的笑意更深：“好，咱们一块吃。”

　　珍辛翘着腿，露出少年一抹笑意：

　　“娘炖的排骨汤最是好喝。”

　　老爹捋着胡子，摇着头：

　　“傻小子，哪里是排骨好吃，里面的天山雪莲才是精华。来，意儿，爹给你多盛一点儿。”

　　说着就撸起袖子，拿起汤勺就盛了满满一大碗，亲手递到珍意面前，满脸都是慈爱。

　　我不由暗暗撇嘴，今天倒是看了个新鲜，以往在天华山我倒是不知阿爹还能帮人盛汤呢。

　　阿娘夹起了一块莲藕放进珍意碗中，柔声道：

　　“多吃点，最近脸色红润了许多，想必很快身子就好了。”

　　珍意脸上绽起一抹柔柔的笑：

　　“是我身子骨儿不好，让爹娘担心了。”

　　老爹脸色内疚：“说什么傻话，你的身子最重要，多吃点。”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完了饭，珍辛送珍意回房。

　　堂屋中只剩老爹坐在太师椅上，阿娘默默的收拾桌子。

　　老爹叹了一口气：

　　“意儿的药材是不是又不够了？”

　　阿娘用衣袖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是，流水一般的药材进了意儿的嘴里，却都没什么效果！有时候我真的怕，她还那么小…..自生下来她便日日汤药……”

　　说着就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

　　老爹连忙起身安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惠如，你放心！我觉不会让我们的意儿出事。明日我便让老三，老四再送些药材来，若不然我便拼了命也要上天找找十五，让她帮忙。为了她妹妹，她求一求佛祖也是应该的。”

　　我躲在窗边的身子一震。

　　娘抹着泪，哽咽道：

　　“我们的修为不够，你若要上去只怕会遭雷劫。不如就试试古书上的法子，给意儿换脏器？”

　　老爹点点头：“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除了十五，让其他人都来蓬莱山。”

　　里面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前我一直不敢相信，却没想到换脏器的法子，居然是我那最柔弱，最良善的娘亲说出来的！

　　我的思绪混乱，已经开始质疑，这难道真的是一个幻境吗？

　　为什么这么的真实，真实的扎人心！

　　难道以前温暖的怀抱，可口的饭菜，还有慈祥的笑脸都是假的吗？

　　想着想着我不小心蹭到窗边的花瓶，弄出了声响。

　　里面传来阿爹的一声惊喝：“谁？”

　　我连忙飞身跃过高墙，拼了命般的使用仙法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们。

　　直到我穿过结界后，回头一看身后没有人影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一家子都开始吃上荤腥了，修为能高到哪里去？又如何追得上我？

　　修行之人就是如此，犯了荤腥，七情六欲随之而来。

　　举个例子，就好比有人吃了鸡肉，有时候心情就会没由来的憋闷，烦躁，不安。

　　因为鸡一辈子都困在笼子中，鸡的心绪如何，吃下后，这种情绪就会影响本身。

　　只不过如今的世道甚少有修仙的人，大鱼大肉塞进嘴里，吞入肚中，不觉得什么！

　　但只要坚持吃一段时间的素食，再去吃肉，轻则恶心反胃，重则肠胃不适。

　　所谓万恶淫为首，百障万门开，‘淫’指的是欲望，是贪婪，是烦恼，是沉迷。

　　一旦欲望滋生，所有的孽障之门都会为你打开。正如眼下的爹娘，治好珍意已然成了他们心中的执念和魔障。

　　兔子精见我出来忙问：“你总算出来了？那老白鼠精没为难你吧？”

　　我想起方才的事情并不想说话，只是摆摆手：

　　“别多嘴，我要下山。”

　　兔子精撇撇嘴，无奈的跟在我身旁指引着下山的路。

　　不知为何，我忽然开口问道：“山上的那个女娃娃，是不是丢了件裙子？”

　　野猪精点点头：

　　“对对对！那对白鼠精夫妇还满山找过，说是那女娃娃玩耍时把新衣裳掉落到河里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沉思，这真的只是一场幻境吗？

　　如果这是幻境，那便太可怕了。如此逼真，如此牵动人心，单凭我的力量是永远走不出去的。

　　他们看我停下了步伐，一个个好奇的盯着我看。

　　我半信半疑道：“你们谁来打我一下？”

　　兔子精连忙窜出老远，惊慌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把我们剥皮烧肉？”

　　我无奈的摇摇头：“没有，不过是吓唬你们罢了。算了，管他是不是幻境，我现在得尽快下山了，不然老奶奶怕是要着急了。”

　　有了兔子精他们的带路，下山的路程很容易，没一会儿我就听见了半山腰那条河水的流动声。

　　但隐隐还有些别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这血似乎很不寻常，不像神仙，不像妖物，不像野兽，我从没问过这种味道。

　　而兔子精他们毫无察觉，我再一次停住步子，低声道：“喂，蛇精，你去前面探探路。”

　　银白色的小蛇盘在野猪精身上，很是不满：“为什么让我去探路。”

　　我捏了捏手指骨，笑吟吟的看着他。

　　小银蛇一僵：“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