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邹邹

2、第 2 章

　　小远一眼就看到了折叠桌上的带血外套，呆了呆望向我，我隐晦摇头。
　　小远把声音压低了，对我急促说着：“邻居说，有个穿……穿棕灰色卫衣外套的可疑人，被拍到了往我们这里来。警察要来排查，说有……有连环杀人犯藏在楼里。”
　　李威的脸色发白了。
　　他迅速转身，到了大床床顶下，翻出了一个袋子提过来，在铝皮桶子里点了火开始烧。又开始删除手机文件。包括我刚藏在沙发下的保险文件。
　　我安静地看着他。
　　连环杀人犯？
　　警察是不是发现了另一桩案子。他杀了多少人？
　　小远莫明其妙看着他，看到他桶子里烧的只是一些打印文件，小远没当回事，转头看我，他手里拿起了外套。
　　“妈，我的衣服——”
　　他说了这几个字，僵直地看向我。他发现了，这不是他的衣服。
　　是我的。
　　“妈，这是你的衣服，你买了一样的衣服？”他极小声地说着。
　　我微点头。两件旧衣服都是我买的，也是我曾经让他穿着灰色卫衣，去车站广场站了半个小时。因为孟凡要来。
　　“妈，是你？”他极小声地问。
　　“不是我。”
　　“那你让我穿这件衣服是为了什么？”
　　“我让你在车站散步走动。别老是去打游戏 。小远，吃了肯德基吗？”最后一句，我没有放低声音，不过李威忙着烧文件，头也不抬。
　　小远看着我，肯德基的位置邻着车站派出所。派出所对面是两个大网吧。
　　我知道，和他说什么警察排查消息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所谓的邻居。这楼里没有邻居了。也不是网吧小混混。
　　应该是来网吧巡查的老警察老刘。
　　老刘，应该知道小远是孟凡的儿子了？
　　突然电视上又有了中年男性死者图片。警察征集线索。
　　小远盯着电视，脸色渐渐惨白，我想他，认出了他爸爸。
　　“妈——！怎么回事？”他血红着双眼，向我大吼了一声。
　　“他是心脏病发作。你看电视上都说了。”我平静解释。
　　“不可能，他一定是来找我们，他是不是又打你了？你又骗我——！？”
　　李威烧完了见得不人的东西，起身看向我们母子，他皱眉：“小远，怎么和你妈说话的？”
　　“管你屁事，滚你X的——”小远突然转身，手里不知从哪掏了一把水果刀。
　　“小远！”我厉声喝止。
　　李威脸色难看，但他没掏刀，李威只盯着我：“你答应我要告诉小远。”
　　我沉默着。
　　小远是个机灵孩子，他平常不是这样冲动，他感觉到了空气里无声的诡异，慢慢放下刀，看着我：“妈？”
　　我看了看小远，慢慢开口：“对你李叔客气点。不用管孟凡。他不是你爸。”
　　我想小远听懂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李威，小远突然转身进了里屋，重重摔上了门。
　　李威终于有了一丝笑。
　　我想，这样小远能拿到钱。
　　从李威手里上拿到一笔钱。只要李威相信小远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看着李威，极轻声道：“你杀了孟凡。”
　　“……他蠢。”
　　这一次，李威终于承认了。他拿出手机让我看文件，有孟凡的保险电子合同，受益人是法定受益人。
　　我就知道。
　　李威早就盯上孟凡了。而离婚前孟凡曾经在建筑工地上由老板买了这个保险的事，是我告诉李威的。
　　“你可以让小远去拿钱。这个文件我发到你邮箱。小远在法律上是他的儿子，可以拿钱。”
　　手机微信响过邮件的提醒，我终于拿到了电子合同。
　　我根本不愿意再接触孟凡，也拿不到他的重疾+意外保险合同。
　　现在有了。
　　小远可以买房子结婚了。
　　门外有敲门声，是警察老刘的声音：“范铃！？”
　　我和李威互看一眼，我去开门，老刘扫了屋里一眼问：“昨晚，花坛一带是谁负责打扫？”
　　“黄莉。我的工友。”我指了指对门。警察肯定已经和单位联系过了。但主管应该没接到电话，他是本市人，但今天也开车带着一家子回乡下老家了。
　　“她人呢？”
　　碰的一声，有两名警察撞开了门。我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色，也许我确实有点惊慌，回答：
　　“她和男朋友回老家了，刚走了一个小时。”
　　“刘头——”进到里面的小警察在叫。
　　里面发现了一件泡在水盆里的，肩膀上被刀划开的半旧灰色卫衣。
　　我送走警察，关上门，看到小远的双眼，他开了房门，脸色惨白地看着我。他那一件卫衣只是他打架而已。但我放在黄莉家里的同样一件卫衣，是我在车站被孟凡捅了一刀。
　　李威同样沉默看看我，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别想用我再换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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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市。
　　我带着小远，连夜搬家逃到了B市。
　　我相信黄莉不容易解释清楚，因为她有一个习惯是一边扫大街，一边偷路边公益捐衣箱里的旧衣。她家里有一堆来历不明的衣服。两件卫衣一模一样，都是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她房里拿的。而水盆里那一件灰色卫衣上的血迹，我已经泡掉了。
　　元宵节之后，我在B市，没有找到别的工作。
　　做育儿嫂赚得多一点，但我有时候听到哭声会发脾气打孩子，我害怕被家长发现报警。我打过小远，但小远是我的亲儿子。我还是找了一份扫大街的环卫工作。
　　我也依旧在B市车站附近，租了旧楼里的一室一厅。
　　小远还在寒假，对于暂时离开A市，他无所谓。
　　他早就读不进书了，我想让他从高中转到职专里学一门技术，李威答应能办好。
　　B市的火车站正在翻修，砖石沙土在路边堆着，年后又下了一回大雪，地面都是霜冻打滑，我在路边刚扫一会儿就能看到路人接连摔倒，我每天要比在A市辛苦。
　　正因为这样，我才能顺利得到这份收入。
　　李威的家就在B市，他好几天不见人影了，应该回了自己家。
　　我的老乡又在给我发微信：【你在哪里？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
　　我连冷笑的心情都懒得有了：【孟凡做生意的钱，没在我手上。】
　　【你也知道他做生意了？到底什么生意。】
　　我：【我不知道。】
　　【我听说他和李威合伙，要不要你找李威问问。孟凡都能赚钱，我也一样。你帮我问问李威。我赚钱了全给你。】
　　当我傻。
　　我以前相信过孟凡，后来又相信过李威。
　　小远在里屋玩他的游戏 ，我在客厅洗了碗，催了他几句我才睡。拉了灯躲在床帐里低头看着手机邮箱，里面是孟凡的保险合同，我沉思着，让小远去拿钱吗？
　　我不太敢。
　　早上4点，里屋的小远刚刚睡，我起床上工。寒风呼啸，窗户轻颤着，我看到窗外似乎又是一场茫茫大雪，在南方城市这样的下雪天气并不常见。刷牙时，我听得门锁转动，李威回来了，他开门进来手里提着路边摊早饭，看我一眼，皱眉：“不是说，过几天再找工？”
　　“习惯了。”我趁热吃了早饭，罩上绿布罩大衣工服，戴上帽子与手套。
　　也许因为我完全没问他家里的老婆，他有点心虚，摸摸我的肩膀：“刀伤怎么样？”
　　“……没事。”
　　我的肩膀上有伤口，孟凡捅的。李威现在应该明白了整件事。
　　孟凡死的那天，我曾经到车站去见前夫，当面拒绝复婚，又指着广场上小远的背影，让他看看小远到底像谁。
　　孟凡看出来了。
　　小远从背后看，和李威15岁时一模一样。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像的人，做同居的对象。我没有杀人，孟凡是心脏病发作而死。
　　唯一没料到的是，他还有力气捅我一刀。
　　我以为李威已经在孟凡随身带的那瓶江小白里放了足够的百草枯了。
　　“那瓶酒，你买给他的？”我出门前，指了指柜子顶的一瓶江小白。这半瓶酒，我在孟凡临死前从他手上拿的，从A市一直带到了B市，因为里面有微量的百草枯。
　　厨房位置方桌上，电磁炉边还有另一瓶江小白，里面同样加了料。但李威不知道，这是小远生日时我们吃过的酒。
　　以后，我会让李威继续吃。
　　就像孟凡一样。
　　“是。”他瞟了一眼柜顶的酒，微笑，“他有心脏病，再吃了这个，遇到大事就会心梗发作。我和你说过，会让你和小远过上好日子的。”
　　我想，没错。
　　如果警察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会这样发展。直到有一天，李威缺钱的时候，把我弄死。
　　我不相信他，我离婚后带着小远躲在A市，分明是李威暗中告诉孟凡。仅仅是为了刺激孟凡？还是他想让我害怕 ，不得不依靠他，签下我自己的保险？
　　唯一让我不解的是，孟凡为什么会有心梗？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
　　“妈。”
　　小远在我出门前，拉开了门。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穿着连帽卫衣，头发凌乱看着李威。
　　晕黄的节能灯，让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黄光，掩盖了神色，我回头看看小远，道：“我和你李叔，准备结婚。”
　　小远这一回没说什么，只是沉了脸，摔上了房门。
　　李威想必很满意，我下工回家时，看到了折叠桌上晚饭已经准备好，他在叫小远吃饭。
　　他又住了下来，而我每天凌晨早起，扫到下午3点才回来，我很累，我也不喜欢晚班，所以李威并不和我多交淡，我沉住气，没有问过他的妻子现在怎么样。甚至我还用积蓄买了一只带指纹锁的新手机，
　　我瞟瞟微信邮箱，我看到了小远悄悄发来的邮件：【妈，我报警了。老刘他们过几天就到B市来了。】
　　是的，这孩子还记得暗号。我以前告诉过他：
　　“小远，要是妈妈害怕被李叔叔打，妈妈就对你说要和李叔叔结婚，你就马上去报警。知道吗？不要留下来，你先跑，你跑了妈妈才能跑。”
　　“……嗯。”
　　在A市的时候，小远已经报警了，所以老刘才到我家来敲门。
　　但我想，警察来得太快了。
　　我还没有拿到钱。
　　好在我早有准备，我让黄莉顶了锅，我带着小远逃到了B市。
　　李威在银行里一定有笔钱，我想要。他做这种骗保金的坏事，绝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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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扫着街边花坛的落雪残叶，倒进垃圾车，孟凡的手机被我摔碎想必现在早就进了A市垃圾收回中心，但手机里曾经有聊天记录，我亲眼看到了，李威问他：【要不要一起做生意？】
　　孟凡是个没脑子的粗人：【什么生意。】
　　李威：【骗保险金，一笔买卖就是几十万。干不干。】
　　孟凡：【怎么弄。】
　　李威：【你偷辆车，到B市车站外撞死一个女人。我会制造成意外事故，我们对半分。】
　　聊天记录我截了图，藏在了我的旧手机里，旧手机我秘密藏起来了。
　　本来，我以为李威想让孟凡开车撞死我，我才先下手为强，但在B市大雪终于融化的时候，我换了晚班，路灯下，我在清扫路边花坛时，发现了第二具尸体。
　　这具被车撞死的女性尸体。
　　原来不是我。
　　我想，我被利用了，我只能报警。
　　我扫完了街，坐在环卫工休息站，看着本地的电视台找到了监控视频，十字街口，被车撞飞的女性。
　　那是宋小亚的尸体。
　　我认得宋小亚。李威的妻子。但我没想到她会在街上被撞死，尸体在花坛积雪下被我发现。
　　作为现任没有离婚的丈夫，李威当天就被警察叫去询问。
　　多亏我到B市后，没有和李威再正式同居。因为他住了两天又离开了。我本来想是他妻子在。
　　但没料到。宋小亚死了。
　　不过两天不到，李威被放了出来。
　　他回来时，我不在家，出差到B市的警察老刘打电话给我，叫我出去，我换了衣服系着围巾，和他对坐在车站肯德基门口的小面馆里，老刘递给我一杯热豆浆：“不是李威。时间对不上。宋小亚死的时候，他在A市和你在一起。”
　　什么？宋小亚被撞这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我摘下口罩帽子，握着热豆浆，迟疑着，他这话的意思，宋小亚死在孟凡之前？
　　“……宋的……尸体不是刚发现？”是我亲眼看到的，脸还认出来的没有腐烂的尸体。
　　“过年前的事。她深夜过十字路口被车撞到了路边花坛，冬天大雪里又是年关，没人发现。”老刘怪异地看着我。我知道警察在怀疑什么，在派出所，本市警察也问过我，问我这位尸体发现者，他们也和老刘一样推测：“孟凡也许是报复杀人。因为李威和你同居，他报复性杀了李威的妻子宋小亚。结果 ，他因为犯罪后心里压力大，三天后心脏病发作死在了车站。”
　　我想，不是这样。
　　李威计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