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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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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简舒得了肺炎,盛君没回宿舍,直接去地下停车场。
在交流中心一层大堂,遇到正准备上楼的厉文宇,见他不像要回,问他:“诶,你干嘛去?”
盛君懒得多说,眼皮都没撩:“有点事,出去一趟。”
看他行色匆匆,肯定没和队里请假,厉文宇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走,立马变身人形路障横到他面前:“说清楚了,什么事,我再考虑要不要替你瞒。”
盛君压住眼尾焦躁,轻嗤道:“不是你给我派的活?”
厉文宇不太够用的脑子飞速运转:“我?我给你派啥活了?”
“简舒肺炎,我代表你们去看看她。”
丢下这一句,盛君的大长腿迈过厉文宇,已经先一步走向电梯厅。
“啊?不是......”
信息量一时有点大,厉文宇语无伦次了半天,才又重新组织好语言:“那我也没让你亲自去啊......”
说完,他忽而察觉出什么,脸色渐渐沉下来,追在他身后,幽幽道:“哥,你不是说,小姑娘太嫩,玩不起?”
其实,这句话他已经憋很久了。
从她参加模联大会没来上课,到他当上“一日国王”选她做王后,再到他突然跑去打台球,又因为她的一条评论免他删除那条朋友圈。
或者,更早,他带她回宿舍签名,下课主动追过去要微信,看到她和另一个男生离开时的眼神......
林林总总,都是证据。
证明他盛君信口开河,或者,出尔反尔。
空荡的电梯厅,厉文宇的质问声不高,却难得字字直击靶心。
如果就在五分钟前,盛君还以厉文宇让他做代表问候一下简舒为借口,给她发了那条微信。
那么现在,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看看她才行,是为什么?
自欺欺人,总也要有个限度。
“没打算玩。”他轻叹一声,像是骄傲的王者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正视败局,带着些许无奈,还有,对自己尽力之后的失望,承认:“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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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舒的泪腺开关向来顽固,一般极少打开,可一旦打开,又很难关上。
此刻面对突然出现的盛君,那个开关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不仅关不上,还越开越大,眼泪连珠串似地往外冒,不受控制。
她哭的鼻子完全塞住,不得不微微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用嘴呼吸。
盛君手里端着抽纸,一张张抽出递给她,又一张张丢入脚下的垃圾桶,“别哭了呗,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这真是他二十四年来,遇到最最棘手难解的局面,一个哭得止不住的女孩子,需要他来哄。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一瞬,大脑竟一片空白。
简舒使劲吸了吸鼻子,唔囔道:“我也不想,哭......”
话没说完,眼泪又涌上来,她不得不坐直身子,哭得打噎:“可惜我忍不住呜,呜呜,呜......”
盛君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按说一般发烧,烧成肺炎,不至于。
他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边做梦一边流泪,枕头洇湿了一滩,然后,生生把自己哭醒了。
估计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比如,爸妈离婚,爸爸不要她了。
这么一想,他倒也挺能共情,完全出于下意识地,他慢慢俯下身子,扶着她的后背,轻轻把她往怀里一揽。
“哭吧,”他说,“忍不住就不忍。”
简舒瘦削的身子被他似天穹一般,突然压顶而至,罩住,当即便僵了。
屋里热,他脱了羽绒外套,只穿了件薄训练服,简舒已经退了点烧的额头抵住他梆硬的前胸,眼前是漆黑一片,塞住的鼻子闻不出他身上味道,张嘴呼吸的,全是刚硬而又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氧气很快耗尽,她快要昏厥了。
这一招真管用,她也顾不上哭了,开始使劲往外推他:“我快要上不来气了......”
感觉到怀里绵软的蠕动挣扎,盛君松开臂弯,重又低头,审视她梨花带雨的脸。
不仅止住了哭,还回了点血色。
连耳朵根都红了。
“哭够了?”他的唇角一勾,重又恢复了一贯松弛散漫的出厂设置。
简舒的心兀自砰砰乱跳着,身体还处于一种不可控的戒备状态。
匆忙从寝室过来,她里面穿着几天没洗的粉色睡衣,感觉到他的注视,她迅速低头看了眼睡衣扣子,又拢了拢凌乱不堪的头发,才用微弱的气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似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盛君单眉略挑,语气懒散,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听说你病了,姚莉非要我代表大家来看你,”顿了一下,又拽兮兮地补充:“说我是队长,这种事一定要队长出面。”
简舒:“......”
大概烧太久,她一向灵光的脑子竟然选择相信他的胡诌。
而没去深究,以他的做派,如果不是自己想来,怎么可能单因姚莉提出要求,就乖乖站在她面前,只为代表大家来探病?
况且,他那么惜字如金的一个人,突然说这么多话,本来就很反常。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统统都被她烧短路的脑子忽略掉了。
怔了半秒,她愧赧道:“这......太客气了,还要麻烦你回去替我谢谢姚老师,还有队员们。”
“那我呢?”
盛君双手抱臂往床头柜上一靠,正正挡住白炽灯的光,巨大的暗影横切过来,声音也跟着黯哑了几分。
“啊,谢谢,谢谢你。”
简舒怎么可能想到他会亲自来,经他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自己欠了他天大的人情,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谢意才行。
“嘁,”谁知对方不以为意,唇角薄勾,发出一声轻嗤。
简舒抿了抿唇,为了有所表示,讨好道:“你......要喝水么?”
盛君狭长的眼梢轻挑,似是被她逗得想笑:“这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
“啊......,”简舒反应慢半拍:“我是说,如果你要喝水,可以去走廊上的饮水机那接一点......”
凌厉的唇线弯起,这下他彻底被她逗笑了,“等着。”
说着,他拿起她搁在床头柜上的粉色保温杯,出去接了热水,吹了吹,才递到她面前:“喝吧。”
简舒:“......”
为了尽快退烧,她刚才已经输完一大袋生理盐水了。
其实比起喝水,她现在更想上厕所。
可看着握在他手掌里的纤细杯身,距离她唇边不过寸许,她还是低头接过,轻抿了一小口。
“多喝点,”那人的眼如盘踞一方的鹰,盯牢她,对她的表现似乎不太满意,啧了一声:“发烧就要多喝热水。”
不得已,她又喝了两口。
放下杯子,简舒急欲上厕所,实在憋不住了。
勉强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下床。
“干什么?”
盛君迷惑于她突如其来的一串动作,第一反应是上手扶住她颤巍巍的胳膊。
“我要去......”简舒把头埋得低,说话声几不可闻,“......上厕所。”
“你自己行么?”
不同于简舒的窘迫,盛君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眉头微蹙,轻而易举取下半截输液杆,高举着,又帮她把鞋摆正,搀扶她穿上鞋。
“行。”
简舒要从他手里夺输液杆,被他按住,“我先送你过去。”
从输液室到卫生间,要走过校医室长长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寂静又冷清。
简舒脚底软绵绵地踩在浅绿色塑胶地板上,走两步才知道自己身子有多虚。
发烧加上几天没吃东西,稍微动一下就喘。
盛君一手举着输液杆,一手攥着她胳膊,见她弯蜷着身子,连迈步都费劲,干脆长胳膊从她身后环过,半搂住她,架着往前走。
简舒纤弱的身子被他宽肩罩住,整个人的宽度不及他一半。似乎他再使点劲,就能把她提起来,拎着走。
这是她第一次,无法脚踏实地,却又感觉无比安全。
他的呼吸吐纳,就在她头顶,仿佛只要倚靠在这强有力的臂弯里,天下就再没有可以让她落泪的事。
走到卫生间门口,盛君将输液杆交给她,见她晃悠悠的样子,难得一本正经地叮嘱:“慢点,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嗯。”
简舒举着输液杆进卫生间,上完厕所,从蹲坑站起来的时候,一瞬有点发晕。
耳边先是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叫,紧接着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张嘴叫人,却只能发出轻微气声。
她强迫自己镇定,慢慢穿好裤子,想要扶门跨下台阶,结果误判了台阶高度,身体撞到门板,直直朝前倒去。
“砰”得一声,眼看手里举着输液杆,整个人就要栽到地上。
电光火石间,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倏地飞奔而至,不过一个眨眼,已经接住她手里的输液杆,稳稳托住她半倒的身体。
“怎么搞得?!”瞥见她惨白的脸色,他漆黑的眸子灼着愠怒,一向漫懒的嗓音完全绷紧,扬起的音调有点吓人:“不是让你有事叫我!”
“我叫了,”像是风浪里的扁舟终于靠岸,简舒的手指紧紧掐住他臂弯,“可我叫不出声来......”
“......”
他锋利的眼梢一黯,良久,轻叹了口气。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臂横过腰间,重又把她架离地面,“回去躺着。”
简舒经过这番折腾,出了一身虚汗,被他紧握的手心,浸满潮汗,蹭进他干燥温热的手掌,整个人就像被温暖的洋流包围,熨贴又安全。
回到输液室,盛君扶她躺下,然后从掸在床尾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盒利口乐薄荷糖。
“张嘴。”
他走过来,倒出两颗,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我自己,自己来......”
熟悉的蓝绿色糖盒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心念悸动间,简舒用指尖迅速从他手心里攫走那两颗糖,放进嘴里。
漫窜的凉意直扑面门,带着丝丝甜涩。
还是那个味道。
而他的喜好,七年亦未变。
床上那人此刻正在经历怎样波澜起伏的情绪波动,盛君丝毫不知,他只感觉手心像是被猫爪挠过,奇痒,从嗓子眼一直痒到心里,抓心挠肝般,不得纾解。
不得已,他也倒出几颗薄荷糖搁嘴里,直接用后槽牙咬成稀碎。
尖突的喉结微滚,咽下满口冰辣,暂且缓解胸腔升腾的灼热。
这时,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男生。
拎着一兜子外卖,见有个异常高大的男人站在床前,他先是一愣,继而又不确定地朝前走了两步:“师......姐?”
病床前两人循声看向来人,简舒认出,是那个开车送她来校医院的刘同学。
董颖临走前留下电话的男生。
“?”
简舒一愣,她没有给他打电话。
男生又高又壮,站在盛君身边仍显气场不足,他不敢走太近,远远把手里的袋子搁床头柜上,解释:“董主席给我打电话,让我给您送点吃的来,我也不知道您想吃什么,就去何记粥店买了点粥......”
何记粥店,开车来回不得半小时,这个董颖,又指派人家跑腿。
简舒放下水杯,道谢,男生偷瞄了盛君一眼,倒退两步:“那......我先撤了?”
“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简舒说着就要点开手机转账。
刘同学忙不迭地摆手,边说边往外退:“不用不用,一碗粥而已,我先走了。”
男生退到走廊上,不过两秒,又转身回来了。
这一次,他犹犹豫豫,朝盛君走来。
“您是......盛君吧?”
盛君微微侧身,斜睨过去的眼神并不友善,从嗓子眼不情不愿吐了个字:“嗯。”
“哇靠!”男生激动地原地蹦起,一通捂嘴抱头的夸张操作,继而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您是我的偶像!我也是学跆拳道的,京外校队的!我叫刘斯南,斯文的斯,南方的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我......我太激动了!”
盛君狭长的眼尾只开一半,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自嗨,男生飞快地掏出手机,“我能和您合张影吗?我真的,真的,太崇拜您了!”
被盛君面无表情地回绝:“不太方便。”
男生晶亮的眼眸一黯,满脸失望地“哦”了一声,想走,又不甘心,呆杵在那,一时进退两难。
简舒很能体会这种滋味,心有不忍,试着好言好语和他商量:“要不,你给他签个名?”
见盛君不为所动,她作势轻咳两声,做虚弱状:“刚是他开车送我来的医院,现在又跑那么远买粥送来......”
盛君瞥她一眼,脸上瘦得就剩双大眼睛,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蹙了蹙眉,没理那个男生,而是看着她,问:“签哪?”
男生一听有戏,赶忙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签这,签这个本子上!”
盛君勉为其难地接过,在男生的灼灼注视下,签上自己大名。
“叫什么?”
他眉眼挂冷,男生下意识向后一缩:“刘斯南,文刀刘,斯文的斯,南方的南......”
不等男生说完,盛君已经又挥舞几笔,阖上本子,连笔一起递给他。
男生欢喜接过,因过分激动而口无遮拦:“谢谢!谢谢盛神,您是我心中永远的大神!!”
说完,一阵风似地跑没了影。
见盛君阴着脸,简舒又替那位刘同学说了句:“谢谢你。”
盛君眼皮半掀:“谢什么?”
“替他签名......”
“那他应该谢谢你。”
“......”
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粥,盛君问她:“要喝么?”
简舒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不喝。”
“人家受董主席之托给你买的,你都不尝尝?”
简舒听出这话里味道不对,纳罕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不会,他以为董主席是个男的?
所以,才对刚才那位刘同学爱搭不理?
不可能吧......
她甩掉这不切实际的灵光一现,木讷地回道:“董颖就会自作主张,也不问问我就麻烦人家。”
董颖。
听名字,是个女的?
不等盛君将这个名字和她那位“师哥”对上号,雷世泽姗姗来迟,以证明自己并非盛君误会了的那位“董主席”——
他飞奔至她床前,上来就握住她的手:“简舒,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