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系男友养成记》金烬

29、第 29 章

　　周末，简舒打车来到位于CBD核心区的景文翻译。

　　这家由范景文一手创立的翻译公司，顶着LSPI世界百强语言服务企业的头衔，超过十年入选全球语言服务10强，在全球共有3万名专业翻译，涉及200多个语种。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商务中心，能拥有八层楼的体量，足以证明范叔叔下海创业的成功。

　　与之相匹配的，是他全年24小时无休的工作作息。

　　大礼拜天，公司里仍有2/3的员工在配合老板加班。

　　有KPI考核指标和激励机制，有周末加班的3倍薪水，他们干劲十足，和自己老板一样，心甘情愿地把工作当乐趣。

　　简舒刷卡来到21层，穿过忙碌的大开间，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径直来到总裁室外按门铃。

　　知道是她，范景文说了声，“进来。”

　　简舒推门而入，见范叔叔正在办公桌前忙，没打扰他，很识时务地在沙发上坐下，戴上耳机练听力。

　　十分钟后，范景文走过来用食指敲了敲玻璃茶几：“开始吧。”

　　高级翻译的出场费以分钟计，范叔叔的出场费可是以秒计的，简舒不敢耽搁，赶紧摘下耳机当好学生。

　　“笔译速度还要加快。”
　　在丢给她一篇法文学术期刊，让她当场翻译后，范景文看着她的翻译稿，强调：“ESIT研一学生要求每小时翻译350字，研二提到每小时500字，以这个速度，基本是一旦落笔就敲定，没有反复修改的余地，且速度和质量都要兼顾。”

　　简舒撇了撇嘴。

　　范景文挑眉：“怎么，不服气？”

　　简舒嘟囔：“现在职业翻译已经普遍半人半机了，ESIT都在教怎么使用trados之类的翻译软件。”

　　范景文面无表情，“照你这么说，人工智能浪潮下，翻译这个职业很快就可以消失了？”

　　简舒对上范叔叔深不可测的眼，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个意思，我以后还指着吃这口饭呢。”

　　“没看出来。”

　　简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顶嘴，接着开始口译BNC原版新闻。

　　“嗯，有进步。”

　　能得到翻译界顶尖大咖的肯定，简舒稍稍舒了口气，谁知气还没喘到一半，听见范景文继续道：“不过......”

　　当然是挑剔而苛刻地指出她诸多不足，听得她后背一阵阵冒冷汗。

　　每次看到范叔叔这个样子，简舒都会想起舒逸女士。
　　真是她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就连说教时的断句都如出一辙。
　　带给她巨大的压迫和无法抹去的阴影。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在这两个巨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只小弱鸡。

　　“外交场上话语如弹药，外交官就是瞄准镜，一旦某个字翻译不准确，就相当于打枪脱了靶。”

　　最后的总结陈述，是她刚才又不少地方打脱了靶。

　　“回去还要多练。”
　　“好的。”

　　范景文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简舒亦步亦趋跟着，见他拿起一张红白蓝三色的信封递给她：“明天上午十点，在凯利酒店举办中法工商界圆桌论坛开幕式，之后是两场主旨演讲，嘉宾都是两国工商界政要，这是VIP入场券，你有时间吗？”

　　简舒知道这张入场券的份量有多重，赶紧双手接过，“有。”

　　范景文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道：“回来我要看你同传翻译的记录本。”
　　这是范叔叔给她布置的作业，简舒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好的”。

　　“几号放寒假？”
　　“1月6号。”

　　“寒假有什么计划？”
　　“准备毕业论文，还有ESIT的竞考复习。”

　　“前两周把这些都放一放，每天来公司报道，我给你定计划集训。”
　　“好的。”

　　看出简舒刚才被批得有点泄气，范景文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稍稍缓和：“点点，舒老师对你抱有很大期望，这么多年一直在默默为你的前程铺路，既然目标明确，你自己更要加倍努力才行。”

　　简舒：“.....”
　　虽然有点反胃，她还是强忍住了，“好的。”

　　-

　　从公司出来，天已经黑了。
　　CBD高楼里的灯光渐次亮起，像一个个瑰丽的水晶魔方。

　　简舒呼出一团白气，细长的脖子直往羊绒围巾里缩。
　　真冷啊。

　　这个时间地点，很难打车，她准备穿过地下通道，去坐地铁。

　　周末的节奏明显没有工作日匆忙，路人三三两两，边走边聊，中心广场上，工人们正在搭建近五层楼高的圣诞树，处处都是临近年根的躁动气息。

　　临街小店里，糖炒栗子的甜香飘出老远，挑拨行人味蕾。简舒立住脚步，咽了口口水，掏出手机在室友群里发微信：谁要吃宽街栗子昂？

　　董小姐：/举手/我！
　　Alita：给你带了有啥好处
　　董小姐：以身相许/狗头/爱心

　　排了几分钟队，简舒买了两斤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又管老板多要个袋子装壳，趁热，走一路，吃一路。

　　美食带来的慰藉，聊以驱散刚才在范叔叔那，自尊心遭受的一万点暴击。

　　她很想让范叔叔来京外看看，还能找出几个比她“更”努力的学生。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怎样“更”努力，才能让那两位巨人满意。

　　不会的，在那两个巨人那里，无论她怎么做，做到自认为的极致，都不会令她们满意的。

　　简舒负气地“嘁”了一声，狠狠咬开一个栗子壳，随人流走进地铁站。

　　她吃得认真，低头将咬开的壳吐进袋子，再一抬头，眼前倏地冒出一幅巨大的广告灯牌。

　　就在安检口对面的墙上，立着个真正的巨人。

　　巨人穿着白色跆拳道服，双手抱臂站在画面正中，骄矜凌厉的目光直射前方。
　　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站着五六个跆拳道运动员，也都穿着国家队的跆拳道服。

　　灯箱浅蓝色的背景空白处，是一排利乐枕鲜奶和牛奶品牌LOGO，还有一行小字——
　　中国跆拳道国家队指定牛奶品牌

　　身边人来人往，不时有女生捧着花痴脸对着照片指指点点，匆匆而过。

　　只有简舒，在照片前停了下来。

　　她和放大了无数倍的盛君面对面站着。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静止了。

　　找到了，她找到了那个比她“更”努力的人。

　　十几秒后，她掏出手机，对着广告灯箱拍了张照片。

　　然后，发了张所有人可见的朋友圈：

　　“怎样才算“更”努力？
　　——像世界冠军这样。”

　　-

　　回到宿舍，董颖正在埋头苦读。

　　下周末国考，她之前早早报了名，后来觉得实习单位不错，也有意向要她，就没再上心准备考试的事。
　　直到上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说要去考。

　　这两天宿舍没人，董颖懒得去抢自习室，就宅在屋里，饭都是简舒带回来投喂。

　　“外卖！”
　　简舒将手里的纸袋搁她书桌上，顺带看了眼董颖正在托腮刷的题。

　　“关于我国体育赛事，下列说法正确的是：
　　A.2008年北京夏季奥运会的吉祥物共有4个
　　B.我国跆拳道选手在奥运会上一共获得过3枚金牌
　　C.2014年索契冬奥会上，中国队实现了花样滑冰冬奥金牌零的突破
　　D.全国运动会每3年举行一次”

　　不等看到C选项，简舒脱口而出：“选B啊，这还要想！”
　　董颖白她一眼：“我又不喜欢练跆拳道的，哪知道中国队得过几枚奥运金牌！”

　　简舒没理会她的挑衅，老神在在地说：“来，简老师帮你把这道题再延伸一下。如果题目问，是谁，获得了我国第三枚跆拳道奥运会金牌，正确答案是......”

　　“你老公！！”

　　董颖抢答完，得意且解恨地瞥了简舒一眼，然后开始心情舒畅地剥糖炒栗子吃。

　　简舒耳根子一热，不等继续和她打嘴仗，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显示一条微信新信息。

　　带着强烈的心理暗示，简舒屏住呼吸点开微信，果然——

　　SJ：？
　　下附她一小时前发的朋友圈截图。

　　简舒当时只是有感而发，不敢对他的反应抱有奢望。
　　此刻看到他发来的私信，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都在隐隐期待什么。

　　稍稍平复呼吸，在盛冠军发来的问号下，她斗胆又接连敲了两个问号。
　　Alita：？？

　　SJ：你见过？
　　虽然没头没尾，简舒还是秒懂。
　　盛冠军的意思是：你见过世界冠军怎么“更”努力的？

　　有一说一，简舒回复：没。

　　SJ：想看？
　　简舒实事求是地敲：嗯。

　　SJ：明天队里休息，世界冠军上午十点要加练，来么？

　　嗯呃？他这是在，约她？

　　简舒盯着屏幕怔了两秒，迅速从对事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想回复“来”，又蓦地记起，明天上午十点，要去参加中法工商界圆桌论坛。

　　她已经答应了范叔叔，会按时交作业。

　　心里无端泛起一阵失落，她轻叹了一声，回复：明天上午有安排了。
　　发完，怕这样直接的拒绝让盛君不高兴，她又紧跟着发了一条：下次还有机会吗？

　　SJ：没有了。
　　回绝的很快，毫不拖泥带水。

　　简舒双唇紧抿，懊丧地点击一个大哭的表情正要发。
　　屏幕上又接连蹦出了盛君发来的两条新信息。

　　SJ：逗你的。
　　SJ：以后有的是机会。

　　-

　　周日的活动要求穿正装。

　　简舒在京城过了几个冬季，仍不太适应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一入冬，羽绒服是标配。
　　今天为了达到着装要求，她不得已换成浅米色羊绒西装，配同色系大衣，内搭白色高领纱织羊绒线衣。

　　看上去知性又保暖，实则北风一吹就透，保暖程度和羽绒服根本没法比。

　　凯利酒店因本次活动安保升级，所有客人均需持邀请函或房卡进入，无车证的车辆一律不让进。

　　简舒打的出租车被堵在酒店大门外，她只能提前下车，穿过硕大的欧式喷泉景观，一路小跑奔进酒店大堂，被茉莉香熏的暖风一吹，冻成冰棍的身体才稍稍还了魂。

　　走到国瑞厅门口，她打开VIP邀请函，正对着贴墙上的座位图找位置，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简舒？”
　　带着不确定，还有十分的惊讶。

　　简舒循声回头，看到了雷世泽。

　　他今天也难得正装打扮，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还打了黑色领带，拎着电脑公文包，头发用啫喱定了型，被这酒店精致的暖黄色射灯一照，英俊挺拔，颇有点商务精英的感觉。

　　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同学，简舒也很吃惊，抛开之前和他的种种，她笑着问雷世泽，“你怎么......你也是来参加活动的么？”

　　多日不见，雷世泽小心翼翼藏好不该有的情愫，表现得就像一般同学间的偶遇，“嗯，我兼职的翻译公司接了一个法国商务团的单，我是跟团翻译，你呢？”

　　“啊，我就是来学习的。”简舒将VIP邀请函随手背到身后，看了眼雷世泽的旁边，“你的客户呢？”

　　“他们就住在这个酒店里，一会下来。”
　　“噢。”

　　两人站在门口，不时有人进去出来，说话并不方便。
　　况且，简舒也不知道打完招呼之后，还能和他再说些什么。

　　她探身看了眼会场，征询着说：“那，我先进去了？”

　　“好，”雷世泽的客户也快到了，能在这偶遇简舒，已经是巨大的惊喜，承包了他一整天的开心，“快去吧。”他说。

　　中法工商界圆桌论坛由两国商务部主办，采取轮办制，今年恰逢第十届，中方高度重视，规格升级，邀请了国家领导出席，办得格外隆重。

　　简舒的座位在VIP席里虽不靠前，但恰好居中，视野观感很好，她全程没戴同传耳机，凝心聚神听讲，不时在翻译本上做记录，并没留意到，场内有好几台摄像机都把她拍了进去。

　　开幕式结束后，领导退场，有个短暂茶歇，她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正好移步国瑞厅旁边的西餐厅，弄点点心吃。

　　刚进去，就看到站在靠门位置的雷世泽，正伴在一群人旁边，都是些法国人，围着圆形餐台，端着餐盘，彼此边吃边交谈，并没有什么需要他翻译，但他仍笔直站着，没有取东西吃。

　　当翻译，饿肚子是家常便饭，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你不敢吃，怕万一有翻译任务，别人吃完了，你又要继续工作，没时没晌。
　　一天下来，经常连一顿正餐都吃不上。

　　简舒心有不忍，取了几块小蛋糕端过去，趁那帮老外没注意，小声对他说：“赶紧吃点，我帮你听着。”

　　这或许是他今天唯一一次吃东西的机会，错过了，就要到后半夜了。

　　雷世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客气，赶紧塞了几块蛋糕进嘴里，偏过头，快速边嚼边吞。

　　简舒见状，将手里刚接好的柠檬红茶递给他：“喝点。”

　　雷世泽又接过水，猛喝了两口，“不着急，”简舒见他这样狼吞虎咽，有点好笑：“他们在聊京城哪里的烤鸭好吃，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谢谢。”终于把点心吃完，雷世泽擦了擦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简舒莞尔，“不客气。”

　　“我把你的点心都吃了，你赶紧再去弄点吃。”雷世泽说。

　　“我没翻译任务，想吃随时。”

　　见那几个法国人聊得差不多，打算返回会场，简舒说：“你要继续上岗了。”

　　“嗯。”雷世泽跟上去，回头用口型对她说：“那我先走啦。”

　　简舒对他挥了挥手，“嗯，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