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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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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隔着讲台,简舒站在台阶上,只需微微仰头,便可与他对视。
两周没见,他瘦了。
这么近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他清癯的脸上,漆黑浓密的睫毛,深而长的重睑,一双清亮的瞳仁闪烁着深海般的粼粼波光,折射出她的影子。
如果不是刚才意外撞见,简舒大概会奉上一张笑脸。
然而此刻与他对面,她在惊诧之余,难免浮上偷窥后的心虚。
还有,悄悄观察刚才那事对他的影响。
她以为,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小情绪,从他的言语和表情中泄露,被她捕获。
这样一分心,她的反应便慢了半拍。
盛君略弯下身,一道气声自她头顶飘来:“喂,想什么呢?”
泠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简舒直觉自额头向两侧脸颊开始发烧,强撑着对上他灼灼的注视,心扑通扑通一阵狂跳,“没,没想什么。”
盛君嘴角一扯,雅痞散漫的劲又回来了,似笑非笑地打趣:“你这个样子,像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嗡”得一声,简舒的脑袋瞬间炸了朵蘑菇云,耳根子滚烫。
不是吧,刚才,被他发现了?
隔着荣誉墙,斜对角,距离不远......
再加上他笃定的口吻。
简舒一下就被狠狠拿捏了。
她慌乱组织措辞,不等开口,盛君已经轻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教室中间坐下了。
这个人,也太......
简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心里却像吊着半桶水,被他一阵摇来晃去,溅个透湿。
长吁一口气,她迅速敛起心神,开始上课。
坐在教室里的队员,平日见惯了盛君恣意不羁的行事做派,除了厉文宇,谁也没留意课前的这出小插曲。
这节课的主题是法国美食,讲台上,简舒中法英三语自如切换,绘声绘色地从餐前小菜开始讲起。
这个内容对于最近时刻处于饥饿状态的盛君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可他居然面不改色,听得认真。
厉文宇忍不住凑到盛君身侧,刚要开口,盛君斜觑他一眼:“听课。”
厉文宇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坐正,托腮看着讲台前的简舒。
嗯,的确是个大美女,只不过气质上属于清纯知性那一卦的,和盛君之前的审美完全不是一类风格。
因此才被区别对待?
她对着PPT,正在绘声绘色地介绍国王饼,“Fève,法语‘蚕豆’的意思,源于法国制作国王饼的风俗。最早,人们制作国王饼的时候放一颗蚕豆进去,谁吃到,就能做一日国王,行使‘国王’的权利,选择‘皇后’给自己戴上王冠,并对别人发号施令。1870法国大革命之后,蚕豆变成了小瓷偶,‘Fève’的名字却被沿用了下来。”
“每年1月6日是主显日,在这一天,法国人的餐桌上绝对少不了国王饼。吃到Fève的人当一日国王,就像我们包饺子的时候放一枚硬币或者糖果,吃到的人能交到好运一样,已经成为了快乐的节日游戏。”
紧接着,简舒说起自己在法国做交换生时,和同学和老师一起做国王饼的经历,那是她第一次做面点,居然十分成功。
她眉眼含笑,带着小小的得意,下面有几个男队员开玩笑,说没吃过,想尝尝,有的说,也想当一日国王。她笑着说说下次做好了带来给大家吃。
“下周上课前让2食堂备好料,你来教大家一起做吧。”姚莉突然插话进来,换来一阵叫好声。
“姚特助说话算话啊!”
“简老师就这么说定了!”
简舒见大家情绪高涨,答应下来,“好,那下周五我现场教大家做国王饼。”
教室里霎时响起一片掌声,气氛热烈地像在过节。
厉文宇难得没有加入队友们起哄的行列。
他偷偷瞄了眼盛君,发现他虽然没鼓掌,但眼角漾起的笑意难得柔和,连带着,一身嚣张的戾气都消减了几分。
嘁,真应该拿面镜子给他,让他照照自己现在这副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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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姚莉留下来,问简舒做国王饼都需要哪些食材,她好让食堂提前准备。
教室里的队员基本都走光了,简舒用余光瞥见盛君还在那坐着,优哉游哉地刷着手机。
怕他等着急,她赶紧凭记忆列了几样,不是很确定,又快速上网搜索了一下。
姚莉一边记,一边说:“最近队里训练压力大,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放松放松。”
简舒点点头:“就是比较费时,还要用烤箱。”
姚莉说:“大概要多长时间?”
简舒:“至少要两个小时。”
姚莉想了想,说:“没关系,食堂有烤箱,我回去和许总说一下,不行咱们周五的课早点开始,就在2食堂上。”
简舒笑道:“忽然感觉压力好大,我这两天回去得再赶紧复习一下,争取一次成功。”
姚莉也笑:“没问题,我对简老师有信心!”
说完,她一回头,发现盛君还没走,不禁好奇道:“你还有事?”
盛君闻声抬头,简舒忙道:“是我找盛队长有点事。”
姚莉“哦”了一声,没多问,摆了摆手道:“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姚莉走后,教室里霎时陷入安静。
让人无措又心悸的安静。
简舒赶紧低头在包里摸索那张生日卡,耳畔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明明是慢悠悠的步调,听在简舒耳朵里,却是步步惊心。
转眼间,他已经站到面前。
简舒跟急于完成任务似的,飞快地掏出贺卡双手递到他面前,眼眸半垂,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客气道:“麻烦您了,小朋友的小名叫悠悠。”
姚莉走的时候门没关严,门缝被风又吹开了些。
盛君背身遮住门缝,宽阔的影子一直拉到门旁。
他接过贺卡,打开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有任何打算签名的意思。简舒愣了一下,抬眸看他。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没带笔。”
简舒在心里直骂自己蠢,赶紧从包里掏出一支签字笔递给他:“给您。”
盛君刚准备接,一抬眸,见她微微侧身偏头,注意力已经转到了教室外,越过他,用口型对门口说:“等我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那个男生。
模联大会送她花的那个。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接笔的手一顿,“我有专门的签字笔,别的笔我用不惯。”
简舒:“?”
盛君:“忘了带,你要不着急,贺卡我拿回去,签好下次课给你。”
简舒脱口而出:“我着急。”
周老师的儿子下周二过生日,等不到她下次课再来取了。
盛君伸出食指搓了搓鼻尖,表示无奈:“那怎么办?”
简舒很想说,就给小孩子签个字,用什么笔都一样,能写字就行啊。
可转念一想,本来求他签名就不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有什么怪癖,别回头怼了他,他直接撂挑子不签了,岂非因小失大?
更何况,他今天课前刚经历了那一幕,情绪起伏更是难测。
她咽下到嘴的话,微微蹙起眉心。
那怎么办?
求他办事,不还得看他想怎么办。
见简舒怔在那,盛君勉为其难地说:“要不,你和我回趟宿舍,我签完你直接拿走?”
简舒想都没想,忙不迭地点头:“好!”
说完才发现,盛君挂拉着脸,好像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简舒后知后觉地想到,国家队运动员的宿舍,外人应该不能轻易进出,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显得很不懂事。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赧然道:“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
盛君不置可否,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确实给他添了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雷世泽赶紧迎上来。
盛君和没看见他似的,径自走在前面。
雷世泽不明所以,用正常语调对简舒说:“走吧,我叫的车已经到了。”
雪天,车没那么好打,雷世泽加了一倍的钱才叫到车。
简舒望了眼盛君的背影,小声对雷世泽说:“要不你先走吧,我这还有点事,可能没那么快。”
雷世泽不解:“什么事?”
简舒抿了抿唇,一时半会不好解释,“没什么大事,你还是先走吧。”
雷世泽看出简舒不愿说,也不勉强,但他有自己的坚持:“我等你。”
两人说着话,盛君的大长腿在前面迈得一步不停,转眼已经走出去一大截。
简舒心急火燎,实在没工夫和雷世泽继续纠缠,想着签个名应该不会太久,于是说:“行,那你在学校门口等我吧。”
说完,她一路小跑去追盛君。
留给雷世泽一个冲出教学楼的背影。
路上,雪还在下,人行道上的积雪被踩得梆硬。
简舒的平衡感向来差,要在不滑倒的前提下追上盛君的步伐,不一会,便呼哧带喘,出了一身汗。
大概听见她愈发粗重的喘息,盛君放缓了脚步,简舒摇摇晃晃地走到他旁边,累得呼出一团团白色哈气。
盛君瞥了她一眼,很不满意似得,开口道:“平时不锻炼?”
简舒咬着牙根,从嗓子眼里回了个:“嗯。”
她和简毅,一个喜静,一个喜动,爸妈大概将所有的运动细胞都遗传给了弟弟,简毅走路比她跑步都快。
盛君淡声评价:“身体素质太差。”
简舒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本来雪天路就不好走,他的大长腿又是人类天花板级别的,不说等等她也就算了,她倒饬着小短腿追了一路,到了还被批身体素质差。
她阳奉阴违地奉承:“那是没法和世界冠军比。”
盛君轻嗤:“不用和世界冠军比,这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身体素质都比你强。”
简舒:“......”
看在求他办事的份上,她默认了,校园里来来往往都是体大学生,身体素质肯定都比她强。
她安慰自己,算了,他今天刚被顶流女明星骂混蛋,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简舒回味着今天吃到撑的瓜,不敢贸贸然开口,冷不丁地,听见盛君冒了句:“你男朋友呢?”
她蹙眉,睁圆了懵登的眼睛看他:“什么男朋友?”
盛君眼皮半撩,“刚等你下课的。”
“那是我师哥,不是男朋友。”
大概她的反应有点过度,盛君唇角一弯,语带调侃:“不是就不是呗,你急什么。”
简舒:“......”
无语一霎,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之前明明和他说过,雷世泽是她师哥。
明知故问。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但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
带着些负气感,她说:“我上次告诉过你的。”
盛君玩世不恭的脸色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层层漾开,他原本不过随口一问,现在反倒走了心。
沉默中,两人的脚步交叠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简舒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生怕哪一脚没踩实滑倒。
相较而言,盛君走得从容稳健,连极轻微的喘息声都听不见。
从教学楼到国际交流中心,要横穿大半个体大校园,不知是不是下雪的缘故,今晚的校园格外安静。
“模联大会顺利吗?”
简舒愣了一下,“挺顺利的。”
“嗯,”盛君点了点头,问了个三不沾的问题:“你为什么学法语?”
为什么学法语?
如此触及灵魂的问题,倒把简舒问住了。
“我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学了。”
“嗯,我妈让我学的。”
学了这么多年法语,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正因为没想过,所以答案只有这一个。
盛君转过脸看她,神色带几分难得的正经:“你妈妈喜欢法语?”
简舒却不愿多谈:“她是学法语的。”
想起简毅曾经和他说过,他们姐弟俩的父母离婚了,简舒跟了妈妈,可妈妈常年不在家,盛君默了一阵,似漫不经意地问:“......你妈妈的工作和法语有关?”
简舒:“外交官。”
盛君:“驻法?”
简舒:“嗯。”
短暂的聊天,至此戛然而止。
静阒无限放大,几乎将人吞噬。
简舒瞥了眼盛君,见他宽阔的肩头落了层薄薄的白雪,路灯反射地面冷光,照出他俊俦的侧颜。
他抿唇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沉默中,竟带几分寂寥与落寞。
她一时想不到什么话题来打破这份难捱的沉默,跟在他身侧,默默走着,仿佛周身都被低气压笼罩。
她搜肠刮肚,“那个......”
盛君不语,等她的下文。
“台城好像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
说完,她轻吁出一口热气,释放无端的紧张。
盛君单眉微挑:“你喜欢下雪?”
“嗯,因为在台城很少见,而且每当下雪,总觉得世界Peace and love,平静又美好。”
盛君哂笑一声:“那你毕业留在京城,每年冬天总能见到几场雪。”
知道是句玩笑,简舒仍在心里反复糅碾了几遍,因为给不了肯定的回答,只能淡淡笑着敷衍:“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