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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special-3- ...

  •   “今天那种邀请你不考虑吗?”
      “你是说当演员?”
      “对。”

      左佑安沉吟片刻:“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当演员。”
      “为什么?你很漂亮。”
      “漂亮也可以跳舞,也可以做别的。”左佑安立马回道,“漂亮又不是商品。”

      漂亮在这里就是商品啊。
      江息小小地叹息一声。
      不止漂亮,天赋,名气,某个特别的头衔。
      还有血缘。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商品,梦想是再普通不过的、再廉价不过的东西。
      她也不劝对方来演戏了,虽然很期待对方作为演员站在自己的面前,但那也是过于自私的想法。

      她其实也待得够累了。
      影后也拿了,戏也演够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试试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过过周围人都不拿她当演员的生活。

      “你之后还有安排吗?”
      江息思绪被打断,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左佑安双手合十,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看过什么电影,所以有点好奇。”

      “好奇……当演员?”
      “对,你问我想不想当演员,可是我都不知道演员是什么,所以没法回答你想不想。”

      她的眼睛很漂亮,那双眼睛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拜托人的时候,几乎没人能拒绝。
      少女的容貌是不用修饰的。
      天然,自然,散发着光泽。

      “而且,”左佑安扭头,回避开江息的视线,“我和朋友聊天也一个话题都没有。”

      江息被击中了。
      江息被击沉了。
      她来不及怀疑自己的性向,立马搜索对面影城的票务信息。

      “现在这个时间点的话,基本没什么好看的电影了。”
      其实她说了一半的谎。

      不是这个时间点,而是这个时间段。这段时间都没出什么她能瞧得上眼的制作。如果要和左佑安一起看,当然要选一部好的。

      左佑安凑过来看,江息自然不会拒绝。
      她上翻下翻,愣是没找到一步满意的。

      “要不就看这个吧。”左佑安的手指戳在屏幕上的那一个黑色海报上,话音绵软。

      江息心跳空一瞬。
      那是她演的。
      她出演,当女主角,拿下影后奖项的作品。
      她说要看这个。

      “好。”江息听见自己说。

      *
      左佑安以为,对江息这样的演员来说,自己的电影应该是看过很多次的。
      但其实并没有。
      电影上映那天她恰好有事,后来有时间了,风声鸟也下映了。

      其实在她的印象里,风生鸟没有这么火。
      作为一部带着些许文艺色彩的慢节奏作品,它能达到这个热度,江息其实挺不理解的。

      然而当广告放完,影片正式开始,那一幕市集景象正式浮现而出,她飘渺的声音响起时,江息又觉得一切不是那么难理解。

      风生鸟耗尽了一众人的心血,编剧就是原作的作者,她在病榻上写出这部作品纪念自己的女儿,又在后来同样失去孩子的前来邀请她时义无反顾地担起编剧一职。
      投资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公司在华西地区的一座深山里,投资人前来的时候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

      据他所说,他花了十几年寻找自己被拐卖的孩子,而到现在他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大家都渴望时光朝前走,它朝前走,又把人在一个个痛苦的深夜朝后拉去。

      他们意识到痛苦无法被抹除,即使减轻,也会在某一刻化作更加凶猛的浪潮。于是他们希望,悲剧不再发生,生离死别能再温柔一些来到各自的人生。

      但现实仍然是现实,就像某个夜晚,人类跌入失去至亲的噩梦里,醒来才发现,那不是噩梦,那是自己十年前的人生。

      ……
      “我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在4岁那年,因为贪玩,我跑到楼下的花园玩了一整个下午的捉迷藏。
      “爸爸妈妈再也没有找到我,我数数字,一直到我数不尽的数字,我不理解,为什么围着围裙的妈妈不见了,下班开车回来的父亲也失去踪影。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在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妈妈急着去医院,把我托付给楼下的叔叔。而她也遭遇了车祸。”
      ……
      “我没能等到他们回来,邻居家的叔叔说,他们离开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成了他的孩子。”
      ……
      “他开始整日整夜地告诉我,我是他的孩子,是他被拐卖走的孩子,他的孩子回来了。但我没叫过他一次‘爸爸’。
      “有人来找过我,我大喊,大叫,希望能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
      “他的家里有一间地下室,靠近地面,一半以下都在地面以下。这间地下室成为了我的‘乐园’,因为他不总是来这里,地下室有点冷,但是开阔,没有他的存在。
      “我把它当成乐园还有一个原因。在我可以触碰到的墙壁上有一条裂缝,在…以前,我常常会被带去那里。
      “看着他,我就会想,是不是睡醒了,就可以回到那里,回到一个安全的……”
      ……
      “乐园里是没有厕所的,门上拴着铁链,挂了很重的一把锁。我两三天才吃一顿饭,有时候想上厕所,也只有在地上解决。
      “他开始骂我臭,骂我不懂事,骂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是垃圾。
      “后来他又开始痛哭,说囝囝,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我不明白。他好像不认识我,又知道我是谁。
      “我开始害怕见不到他,因为那意味着下一场更凶猛的鞭打,或是更久的饥饿。”
      ……
      “他开始说,你是完美的。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开始变得正常,把我带出乐园,带出肮脏的地方,开始给我做饭,让我洗澡。
      “我想过讨好他,但是我没有办法说话。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无法克制对他所有的接触感到恶心。
      “这种情况突然改变了。
      “某天开始,我能笑了,我对他说,菜很好吃,衣服很漂亮,我开始向他提出要求。
      “他很开心,一开始是震惊,然后是更加严厉的鞭打,他看管我,把我的房门锁死。
      “甚至在某天,他把我重新关回‘乐园’。我大哭,让他带我出去,我说这里冰冰冷冷的,我不要待在这里。
      “他开始相信我了,开始接受我的请求,开始同意我外出。”
      ……
      “我尝试讨好他,一次又一次,我笑得更加自然,好像真的发自内心,他说,你真的像我的女儿了。
      “我对他说,让我来打扫卫生吧,让我来洗碗吧,让我做一些事吧。
      “他说我懂事了,但是从没让我做过。”
      ……
      “我问他,我说,我能看书吗?
      “他说当然可以。
      “我从书架上摔下来,满地的血。我以为我终于能死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好像已经昏迷了很久,再睁开眼,我又回到了地下室。
      “我看着外面的乐园,突然想,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我像他养的宠物,一只狗,一个玩具,一朵讨人欢心的花。
      “那世界触手可及,我却连伸出手都做不到。
      “我开始祈祷有人救我,期待下一次打开那扇门的不是他,又害怕他真的不管我,让我在这里死去。”
      ……
      “我的祈祷一次又一次地落空。某日,他说,你十五岁了。我恍惚着想,十年了。
      “他送了我一条纯白色的裙子,说,这条裙子是他十年前就买好的。为了送给十五岁的女儿。
      “我穿上裙子,去了一次游乐园,回到‘乐园’后,再也没见过他。
      “某种预感在我内心蠢蠢欲动,但我不敢去相信,不愿意去相信。我想,他如果真的要放我走,为什么要现在才做出行动,他如果想要放我走,为什么要让我在这小小的房子里度过苟延残喘的十年。
      “我开始害怕,开始希望他再次打开地下室的那扇门,我不知道是否有更可怕的命运,是否有更可怕的鞭打。”
      ……
      “某日,我站在门口,因为我听见有人在呼喊我。”
      “那是我十年后再一次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他们说,宋末,你是不是宋末,你妈叫……,你爸爸是……!”

      “我不知道父母的名字,因为十年前我就把他们弄丢了,在那一场捉迷藏后,我好像做了一场过于长的梦。
      “我像是窜进死胡同的风滚草,又或者断裂的菟丝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一个人活下去,我好像失去了禁锢,但是又靠近不了自由。”
      ……

      “他们叫着我的名字,希望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希望我恢复正常。坐在警局里,喝着热水,周围的人围着我嘘寒问暖,我却觉得这里就像我曾经待过的地下室。
      “经过十年,我真正的叔叔也找来了,但他老了,有自己的家庭,无法再负担一个我。我没上过学,十年都是在地下室长大的,是一粒野生的、脆弱的草籽。
      “我只能长成依附别人的模样,一边厌恶,一边又无法独自生存。”
      ……

      “他们说,宋末,宋末,你自由了,你回到了正常的世界,睁开眼看看我们吧!”

      我睁开眼,只能看见冰冷的墙面,灰黑色的砖瓦,永远亮起,永不熄没的电灯。
      我知道,永远会有人在门后窥探我,窥探我是否逃跑,评估我的行为,将我“塑造”成他的女儿,再在十年后送出那条纯白色的裙子,好像他也曾为我着想一般。

      有时候我会想,其实那段时间没有那么长,一年、两年,其实和十年没有什么区别。
      伤害和漫长的伤害,以“帮助”为由的控制,和擅自的插手,对我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住进医院的时候,我还在想,或许我现在不是十五岁、十二岁,十一岁,或者,五岁。
      我没有长大,从来没有,我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切的伤害都没有发生,一切……

      我睁开眼,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铺洒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一切都不是梦。
      我已经没有“仇人”了,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他已经伏案,在狱内自缢,让我不要再担心有人会回来伤害我。

      但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情,我缺少了“敌人”,也失去了“归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恨他,因为失去父母的那几年我也会住进别的地方。
      他说,我是唯一的,我是不可取代的。
      他也和我一样痛苦,我们一个失去了儿女,一个失去了父母。

      医生说,他是在狡辩。
      是啊,他当然是在狡辩。
      只是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还算有用,是不是才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那我现在还存在着,是不是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

      齐乔衣出院了,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她出院的两周后,我收到一封信。
      我想,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齐乔衣和我说过很多次她的故事,她和我很像。
      所以我想,这一次“我”可以帮她。
      她缺少钱,我有很多补偿金,她缺少时间,我有很多时间,她害怕自己在离开之后没有人替她实现这一切。

      没关系,乔衣。
      我会替你实现一切。
      这能算是遵循我的意志吗?这能算是勇敢吗?
      我是……值得被嘉奖的吗?
      ……

      “姜医生。”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心里痛得要死。
      她在最后的计划前来到我的面前,祈求我不要实施。

      她一遍又一遍地求我,她给了我一种错觉:她爱我,她希望能留下我,她正被我掌控。
      我害怕这一切。

      我不恨姜医生,我甚至很喜欢她,但我是没有“资格”去喜欢一个人的。
      因为我已经修补不好了,我带着已经破损的心脏,一个意识奇怪的大脑。分辨不出好坏,分辨不出喜欢。
      姜医生很优秀,她还有很多时间去尝试,去试错。

      但是今天,她站在我的面前,眼睛里满是痛苦。
      是我让她这么痛苦的吗?
      对不起,姜医生。
      没有我的话,一切都会结束了——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
      “风生鸟的第二部?”
      “对,你有兴趣吗。”

      江息刚看完电影,就接到了这通来电。
      看时间,许天旗还不止打了这一通。

      “我肯定得有吧,”她没好气道,“不然你还想找谁当你的女主角?”
      许天旗哈哈大笑:“我把版权买下来了!你知道吗?我碰到一个天才!”

      江息挑眉,左佑安去卫生间了,她在外面等人出来,顺便提包。
      “不瞒你说,”她回想起左佑安那双兔子一样红的眼睛,以及哭了之后丝毫不减的眉毛,“我也遇到一个天才。”

      在一群人之中,她踩着白色的板鞋挤出来。
      就像那句已经被用到烂的话一样。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缓慢地开始转动。

      或许在某一天,她们站在同一台摄像机面前,拿着同一部作品的剧本,饰演同一个片段,诠释同一份感情,进行契约之下的演绎,又把角色变成自己。
      但如今,她们才刚相遇。

      “接下来去哪里?”江息问她。
      “去哪儿都行。”左佑安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你先走远点,我现在看着你就想哭。”

      江息:“……好,喳。”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伴!!
    没想到会写这么长时间,应该早就能写完的。
    只能说她们演了多久我写了多久(落泪)
    暂时不开新文,有缘再见!!
    希望很快能回来写文!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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