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时空情话（短篇合集｜同人文）》胡皎

29、换乘恋爱

　　○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尹赫珍终于再次走到了姜恩莱面前。
　　喜欢姜恩莱是很辛苦的事，她太过于光芒万丈，他追逐着，直至心力憔悴，不再能说出爱。
　　因为不敢，因为情怯，因为自卑。
　　［好久不见］
　　他听到他魂牵梦绕的人这样说着，平淡，温和，像是对待一个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强烈的酸涩感使他不愿抬头，唯恐看到一抹只出于礼貌的微笑。
　　曾经恋爱时，她对那些追求者便是这样笑得，不含任何暧昧与杂质，在她心中留不下一丝痕迹。那时他为之心安，如今只剩忧惧。
　　［阿珍？］
　　那过去的一幕幕，甜蜜的，苦涩的，尽数落在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称谓。
　　六年，他苦苦追求，陪着她恋爱、分手，直到拥有一个能光明正大握着她手的名分。
　　从夏末到冬，六个月的恋情是他追逐六年而得到的恩赐，他怀着那记忆像拥着宝藏，而后一千多个日夜，不过是她不在乎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念念不忘。
　　阿珍。尹赫珍惊觉自己竟是闻之落泪。他仓皇无措地抬头，终是因那抹笑而心碎。

　　【第四对前任公开：姜恩莱×尹赫珍】
　　【恋爱六月，分手四年】

　　［大发……］
　　［“我的十年”竟然是女二］
　　［还是不愿相信］
　　［录制前采访时明明男四看上去更爱啊，为什么节目中对姐姐那么冷淡］
　　［可能在装作释怀，上次女二受伤还是他先冲上去的］
　　［恩莱和赫珍的感情现在应该很别扭吧］
　　［啊女二真是很体面啊，大姐姐型看着就很安心］
　　［可是知性姐姐更容易让人伤心（大哭）］

　　一个胆小鬼的伤心。
　　权正禹从节目组特地剪辑的煽情视频中移开视线，他本人就是从事影视业，自然深谙其道。
　　那女主角正在他身旁似是伤感，可当他与她的目光对上时，更从中看到他为之熟悉的淡漠。荧幕的光映着眼前的人，他骤然感到荒诞。
　　兴许姜恩莱曾因那滴泪而再次尝试唤起自己对尹赫珍的爱，可细微的动摇，总是会被轻易摆正回原本的位置。更何况，那是尹赫珍亲自推开的。
　　姜恩莱是个实在不好接近的人。
　　她永远喜欢第二个做决定，不会突兀、不会落单、不会主动，是前者的承接，是后者的必须。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感情中她愿意成为第二顺位，而不是最佳选择。
　　在节目第一期录制时，他就已隐约看出她的情感固执。

　　○
　　【换乘恋爱第一期——来自前任X的信】

　　“姜恩莱。”
　　“是我至今读起来都会觉得心痛的名字。”
　　“记得初见恩莱怒那，是在前往巴黎的飞机上。留学、旅行，两条本不应再重合的线，却就此有了我难忘的十年。”
　　“我真的深爱过恩莱。在我最迷茫的岁月，因为恩莱而幸运，可惜这幸运并没有一直眷顾我。”
　　“我……”

　　姜恩莱握着手中的信，迟疑地念出接下来的话，语调不再如最初轻缓。在这样一个公开又沉闷的环境里，她的所有情绪被无限放大。
　　面对两性关系，她大度、体贴、成熟、温柔、善解人意，多么美好的词汇形容她都不为过，同时因为有了规范自己行为的“度”，她又是个知分寸，能使另一方感到自己被珍重的绝佳女友。
　　可她深知自己对情感的“虚荣”。
　　她不期待婚姻，不期待真爱，无法对那孩子炽热的感情做出对等的回应。她接纳，又理所应当的选择了及时止损，甚至太过决绝。
　　他的十年，何尝不是她的十年。在分别后因为有所亏欠，她的空窗期长达四年，直到节目组找到她，他们才愿再次相见。
　　那“卑劣”情绪不受她所控，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长情，却希望他如四年前一样。
　　——虔诚，如同一个信徒。

　　“我和怒那，是有缘无分吧。兴许放下才不会再遗憾。”
　　“希望恩莱你，能遇到那个让你觉得被爱，又值得去爱的人。”
　　“我，不会重蹈覆辙了。”

　　不会重蹈覆辙了。
　　他们从不争吵，于她而言连与他的分手也极为冷静，四年前那青涩少年迟来的反抗心思，终是落入这一字一句。
　　强求的缘分、被消耗的真心、倔强的离别，这是何其轻的纸张，却又何其沉重。
　　姜恩莱克制住想要质问尹赫珍的心，静静将信纸折好。他们之间不再能谱写出所谓的BE美学，唯姜恩莱主义者，从这一刻才开始选择放下。

　　真的能放下吗？
　　来恋爱小屋的第一天，权正禹就将心动短信发给了姜恩莱，并且他知道，那会是她收到的唯一短信。
　　他这个人极其擅长观察，对情绪很敏感，说来好笑，他的前任就是因此与他分手。
　　“在正禹面前，我完全透明了呢。”
　　求婚，分手。那女孩以开玩笑的语气切断了这使她感到压抑的恋情，而权正禹并不打算做出改变。
　　那晚他长时间凝视着精美盒子中包裹的戒指，无法从中找出它的含义，曾经他以为戒指代表婚姻，而他似乎需要婚姻，于是予以承诺。
　　可这枚不被接受的戒指，又让他看到他在恋爱中逼迫自己产生的爱意。权正禹不屑地耻笑，忽然觉得爱情无趣。
　　男人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仿佛他真的只是来参演了一个节目，而并非故事中的人。
　　连他在内的八封信，听完他就能分析出每一对前任关系。他知道尹赫珍不再是无能又自卑的年纪，他在乎，又怀着那隐秘心思，企图不在乎。
　　权正禹觉得尹赫珍有趣，也觉得姜恩莱有趣。他很有兴致地躲在暗处观察这份爱。布满裂痕的感情犹如空中楼阁，那楼阁破碎重构，竟能拼出他脑海中的残缺篇章。
　　于是为那艺术剧作，他故意看到了她的失望——因为不被坚定不移的选择，很快就能收回那不甚真切的动摇。
　　【很高兴见到你。】
　　我的女主角。

　　【你的X没有选择你】

　　○
　　“恩莱姐想选哪个？”
　　看着眼前摆放的四个约会地点的照片，姜恩莱轻而易举的就将它们与每个男嘉宾对号入座，她心中已作出选择，却仍问眼前女孩：“你们要先选吗？”
　　“不呢，想看恩莱姐的选择。”女嘉宾都婉拒道。
　　有时候姐姐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年龄，恰巧姜恩莱就给她们这种可以依赖的感觉。依赖产生仰慕，她们愿以她的决定为先。
　　小屋的第二十一天，姜恩莱头一次在节目中第一个选择。阿珍挑选事物，总是喜欢从他们的回忆里寻找线索。可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共同回忆了。

　　尹赫珍失神地望着一个方向，他能清晰地看到，姜恩莱下车、走来、错过。
　　手作馆正好在电影院旁边，她明知哪个是他，却没有选择他。公开前任后，怒那没有任何表示，直到今天，他才感受到她对他的回应。
　　阿珍，在她那儿贬值了吗？
　　“想看什么电影？”权正禹认可且欣赏姜恩莱的选择，因她的到来而满足。
　　他想，随着他们逐渐接触而产生的异样情绪，在学术上被称为“在乎”，人有七情六欲，他似乎也不能免俗。
　　姜恩莱随意决定了一部，对此并不上心。
　　影院昏暗，唯有银幕的光闪烁，看不清彼此的神情。节目组已停止了录制，因为不能涉及上映电影，却仍坐在他们周围以防嘉宾过度亲密。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举一动都透着朦胧缠绵。
　　姜恩莱没有看向电影，而是注视着看电影的人，曾经他在观察她，现在她也是。权正禹注意到她的视线，没有转头，下意识笑了一下，无声的暧昧。
　　权正禹始终在玻璃内，没有人能打碎那屏障。作为导演，他善用演员表达自己的思想，将自己奉为创作神明，更有强烈的表演欲；作为恋人，他的爱只能给出七分，甚至那七分都参杂着假意。
　　她一早就看清了他，自负、独裁专断、游戏人间，姜恩莱没有挑战困难的好胜心。她曾看过权正禹导演的文艺片，他也能拍出“因为他太好，所以我的爱就要被否定吗”的晦涩情感，却无法真正共情爱情。
　　权正禹的电影，只有空壳，没有灵魂。尽管如此，他也算是成功。

　　两人缓缓起身步出影院，姜恩莱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在那不甚舒适的穿着中，她固执的爱美。
　　人头攒动，倒也有些拥挤，姜恩莱刻意控制着他们接触的程度，权正禹也知道她是他难以把握的女人。将要走下台阶，她忽然朝他伸出手，权正禹略有些发怔，他该扶着她，还是牵着她的手腕？
　　礼仪和情绪在打架。没有喜欢，没有爱意，所以，牵个手又如何。
　　似乎有什么拂过他的脸颊？是她被风吹起的发带。在他愣神的时候，轻柔的，扫过他的皮肤。她没有等待他的回应，因此他应该错过这次机会。
　　可权正禹瞬间跟上她的脚步，他将那手握紧，却没有一句话语。
　　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的耳边吵吵嚷嚷，那喧嚣声被他们抛在身后，连镜头都不过是路边闪耀辉映的灯光。权正禹突兀地感到宁静。
　　他的贫瘠心房，悄然爬上一朵花的嫩芽，好像寻找到了生长的方向。

　　○
　　“怒那，可以聊聊吗？”
　　他拼尽全力赢来的约会卡，只是怕她拒绝而借助的工具。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在他想要退缩的时候，都会动摇呢？
　　在这里他没有邂逅爱情，而是执着且卑微的心中藏着一个人，那心意不敢再让她知道，只因怕自己再伤心。
　　尹赫珍觉得，他应该会永远记得十七岁那年的和煦暖阳。曾经照亮过他人生的光辉，清凌凌映入心波，他奉为人生导师的姐姐，在六年后赐予他爱的名分。
　　她一再记着他的喜好，也始终为他考虑。
　　可是他不开心。
　　因为他知道那仅是姜恩莱为人的温柔，换成其他人也亦然。
　　她最终还是提出了分手。他说：啊，那就这样吧。
　　四年前的尹赫珍失魂落魄地先一步离开，人与人之间的更替总是很快，于是分别只能道作寻常。他偶尔觉得那应该不过是不得善终的遗憾，伤疤还是会愈合，习以为常的心死便不会再伤痛。
　　他的勇气留在了四年前，又或许死在了重逢的那天。他胆怯，他无能，思念的脚步走走停停，因为不愿再患得患失，便告诫自己释怀。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被刻意抽离的情感并不甘心回避，他下意识追寻她的身影，却只看到自己散落一地的失落。
　　——【抱歉，阿珍。】

　　【你的X选择了你】
　　【你的X没有选择你】
　　【你的X没有选择你】
　　……
　　【你的X选择了权正禹】

　　“我是因对阿珍的思念而来到这里，可现在，我已经无法感到同等的爱意。”

　　“我感觉离恩莱更远了。”
　　“心。”
　　“我们的心再也无法靠近。”

　　○
　　【X room】
　　“要去吗？”
　　“要一起去吗？”
　　只属于前任的回忆屋，姜恩莱放下了节目最初，尹赫珍写的那封信。她抚摸着“不会重蹈覆辙”那句话，是积攒了太多失落而构成的残忍笔墨。
　　尹赫珍的十七岁到二十三岁很好总结，那就是——姜恩莱，姜恩莱，姜恩莱。
　　因为盼着她再爱他一点，而总像个傻瓜。
　　——我的爱人愿意和我在一起，其实并不是真的爱我。就连觉得幸福的瞬间，我也要担心是否会流失。
　　“不要再悲伤了。”
　　姜恩莱看着尹赫珍说道。他的眼中倒映着的还是她。
　　爱情对她来说不过是调味剂，她很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曾经他很爱她，这让她变得可恶。她想索求，也能回报，她深知那不是真正的爱，但是他需要。
　　所以，他们两人是注定走不下去的，他应该早已明白。
　　“姜恩莱。”
　　“你是个狠心的人。”

　　那两人从回忆屋相伴走出来，瞧着都没有落泪，权正禹默默将纸巾推远了些，觉得自己的担忧略显多余。
　　他没有前往X room，在他看来没有必要，所有的悲喜都是过去，他在乎的只在未来。
　　“会选我吗？”他仿佛不懂掩饰，又像是不屑掩饰。姜恩莱面带微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和她是同类的人，兴许他要更勇敢些，权正禹不会抗拒那无趣爱情的诞生。
　　“等你创造出下一个作品还能有今天的决定，再来找我吧。”
　　那是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