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对仙》六月秦安

25、回生

　　凌流清稳住身形，一把抓住为非作歹的小仙啾呵斥道：“休要胡说！”

　　他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心里很清楚眼前这种情况压根不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只是有些话说出来未免太过伤人。

　　话音刚落，他立刻扭头察看岳腾原的情况，奇怪的是岳腾原对此丝毫没有感觉到惊诧，仍旧低头盯着颜涧溪身上的绯色光芒。

　　岳腾原越是如此，凌流清便愈加心疼。

　　那股绯色的光芒似乎拥有一种奇特的生命力，像枯枝上徐徐绽开的桃花，哪怕远远看一眼或者嗅到它的香气便能感受到春天般的活力。
　　这股鲜活的力量流过颜涧溪的四肢百骸滋养他的身躯，那些干涸破裂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弹性，煞白的脸色也逐渐红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是起死回身了？”九儿目眦欲裂，活生生惊掉了下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躺在地上的颜涧溪。

　　他的视线在颜涧溪周身来回游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说话尾音不觉上扬。
　　“难不成是我眼花了，他真的活过来了！”

　　凌流清不知九儿为何会如此兴奋，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岳腾原身上。

　　岳腾原的眼神古井无波，平淡到让人疑惑，就像在踏春时看到了一颗茂盛的花树般从容，甚至还会负手而立，悠闲的嗅闻花香。
　　总而言之，就是和眼前的场景产生了割裂感，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看走了眼。

　　凌流清对岳腾原的反应感到疑惑，他一把擒住作乱的小仙啾蹲在岳腾原身侧，安慰道：“你无事吧……其实我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任谁看到如此诡异的场面都会被吓到。不过我相信颜涧溪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这件事情应该另有隐情。”

　　岳腾原默默的望着凌流清，看见凌流清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似乎觉得不忍，于是表情逐渐褪去冰冷变得生动起来。

　　他放开已经恢复了血色的颜涧溪，掀开墨色的袍摆，稳稳当当的一步跨至凌流清面前。

　　小仙啾自始至终对于岳腾原他们都抱有警戒的心理，这是他身为鸟兽的天性，而且尤其在岳腾原身上的表现最为明显。
　　他平日对凌流清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亲昵，只有当这种时候才会甩也甩不掉的贴上凌流清，一步不离的挡在最前面。

　　凌流清和小仙啾相处的事件太久了，久到小仙啾只是做了一个呵气的动作，他就能看出小仙啾由心底传来的惧怕。

　　没错，一向作威作福、不知天高地厚的仙鸟小仙啾畏惧一位来自于人间的世子。
　　这种情况可不多见，想当初凌流清在来到人间之前渡劫时，小仙啾甚至连虬然可怖的天雷也不害怕，就那样趴在凌流清的头顶休息，才一并被劈到了这里。

　　实际上，凌流清其实不太清楚小仙啾为何会对岳腾原如此戒备，他伸出手想要安抚小仙啾。

　　却见原本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岳腾原像是察觉到了小仙啾的异状，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小步，他看着凌流清说：“我还没有见识浅薄到会因为这件事情萎靡不振，我猜你心中对于颜涧溪的事情可能也有疑惑，待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会一一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岳腾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用邀功的语气又说道：“也算是我为仙人出了点力。”
　　小仙啾听到后“切”了一声，没多说话。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离他最近的凌流清呵小仙啾能够听清楚他说的话，从九儿和李燕所处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两个人在咕哝咕哝的说悄悄话。

　　从最初认识岳腾原开始，凌流清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人安下心来。

　　之前他以为这是将门世家在沙场出生入死磨炼出来的风骨，现在一看却有些不同，这种魅力像是天生的，岳腾原毫不费力就可以自如运用。

　　仅仅只是一句话的事件，那种陌生的被滚石推着走的焦灼感便一扫而空，秋风扫落叶般走的远远的。

　　因这几句话的时间，众人已经从“起死回生”的冲击感中逃离出来，开始有闲心注意地洞中发生的其他事情。

　　前半夜时白南村的天中一如往常的扬着沙尘，这会儿慢慢沉下去了，莹白的月光无遮无拦的洒在地面，落在崩乱的地洞里，将这里的一切照的一览无余。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被天光放的无限大，不加掩饰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九儿和李燕离得近一些，他们很快就发现原先那座像软蜡一般缓慢融化的雕像，最终变成了一瘫金棕色的软泥，在光芒的照耀下反着微光。

　　那一瞬间的光芒刺眼夺目，又转瞬即逝，在光芒消失的一瞬间土壁中传来了翁里翁气的倒塌声，打破了原先平静的气氛。

　　人们不由得被这种声音吸引看过去，就连躺在地上的颜涧溪也死灰复燃般明了眸子，艰难的抬起头来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思索着，很显然就连他本人也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感到疑惑。

　　颜涧溪清晰的记得自己晕倒前胸口被雕像狠狠击中，那股刺骨钻心的疼痛令他喘不上气，脸上一片酱色，他实在忍受不住，一只手用力捏住胸口，如搁浅的鱼儿一般大口吸气。

　　不巧的是方才土壁倒塌时激起了一层尘土，他没注意吃了一嘴。

　　如果刚才只是一中猜测，那么现在这种情形就完全可以确定颜涧溪真的“起死回生”了，像世间任何一个人一样喘气、咳嗽。

　　“咳咳……”
　　颜涧溪曲起身体猛烈的咳嗽起来，这件事放在在九儿眼中就跟看见活鬼一般，他连头也不抬，噌的一下蹿到了李燕身后。

　　李燕对这个年纪偏小的少年十分纵容，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袖抓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她没回头，将自己的手掌敷在九儿手上，轻拍几下以示安慰。

　　“他该不会真的是鬼吧，按常理来讲他坟头草现在都一丈高了，怎么又活了？”九儿露出半颗脑袋，用戒备的眼神看向颜涧溪。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他之外的每个人反应都各有不同。

　　岳腾原对上外人话一直不多，他只是用眼神睨了九儿一眼，这个眼神冷冰冰的没有太多情绪，九儿在接收到的一瞬间就又钻了回去。

　　李燕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脸上表情淡淡的，不过此时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颜涧溪身上，如果有人注意看，就能够看到她那双仿佛含着泪的眸子底下燃起了光芒，不过很快就熄灭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岳腾原见九儿闭上了嘴便不再看他，转而收回眼神，只是在途中用余光瞥了李燕。

　　小仙啾忌惮岳腾原于是不再说话，可是他的反应仍旧对岳腾原和颜涧溪两人充满敌意，凌流清见小仙啾不说话心中很是难受，于是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只是小仙啾不领情。

　　凌流清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又转头看着坐在地上一身狼狈喘着粗气的颜涧溪，他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颜涧溪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还是等岳腾原亲口告诉他时再说。

　　他的眼神跟随着岳腾原来到颜涧溪身上，岳腾原见颜涧溪半天喘不过气，抬起手臂帮忙顺了顺，颜涧溪在他的帮助下咳出了一团灰土，这才恢复了血色。

　　颜涧溪坐在地上缓了半天，用手掌拭去眼下的泪花，又看着自己的胸口问道：“我刚才不是被击中了么，怎么现在毫发无伤？”

　　岳腾原显然不想提起这件事情，严肃道：“这件事之后再说。”

　　颜涧溪一直对岳腾原唯命是从，便也不再询问。

　　九儿闻言对着岳腾原翻了一个白眼，实在听不下去他的信口胡诌，于是看了眼刚才发出响动的地方，大概是心中实在好奇想都没想就要走过去。

　　他刚才几乎是全身贴在李燕的背上，所以但凡哪有一旦动作李燕也可以发觉，就在九儿要迈出步子的时候，一向纵容九儿的李燕却转身将他挡住。

　　不光是九儿，就连凌流清也没有想到，他和九儿同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燕，就像是在询问这样做的原因。

　　李燕和九儿对视了一瞬，似乎反应到了什么，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温柔的语气缓缓道：“刚才那边发出那么大的响动你还敢过去，就不怕是刚才那群傀儡一般的人追过来了吗？”

　　九儿这才恍然大悟，因为李燕平时确实关心自己，于是他不再说话就当默认了这个说法。
　　本来这件事情就是一件小事，不出一会儿大家都会忘掉，谁知岳腾原却站起来看了李燕一眼，又看向刚才传出异响的方向思索着。

　　就在凌流清思考岳腾原为何会这样做时，就看见岳腾原转头看着他，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你想去那边看看么，我挺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造成那么大的动静。”

　　凌流清很相信岳腾原，而且他对此也很好奇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这个想法，正好现在有人起了个头，他肯定要过去一探究竟。

　　九儿闻言也是疯狂点头以示赞同。
　　只有李燕一人默不作声，沉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岳腾原目不斜视，伸手将坐在地上的颜涧溪一把拉起，用他独有的沉稳又安定的嗓音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之后有机会再全须全尾的告诉你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颜涧溪不疑有他，十分信任的点头。

　　一直沉默的李燕见状“哎”了一声，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即便她不说，凌流清也能看出她的脸上写满了拒绝，她在抗拒岳腾原提出的建议，却说不出为何如此的原因，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支支吾吾地模样。

　　九儿也是喜爱这位姐姐的，于是双手极有分寸的捏住李燕的肩膀，用小儿撒娇般的语气哄劝着：“你不用害怕，这不是有我在么，而且那地方再可怕有能起死回生的人可怕？你就放心吧。”

　　李燕招架不住九儿的软磨硬泡肩膀放松了一些，不过也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想法，可这再九儿眼里就是妥妥的答应。

　　“太好了，我早就想去那边看一眼了。”九儿在地洞中蹦蹦跳跳地说着。
　　岳腾原见状抿着嘴巴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