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莫川》杨鹭

194、第一百九十四章·煎熬

　　莫共轻微说道：“他是我表哥。”
　　荒木歌川愤怒道：“哼，表哥？你还真是会编故事呢？来，现在告诉我，你那表哥为何这么在乎你，为什么要悄悄进入你房间，你换好衣服要和他去哪里？”
　　莫共不语。
　　“告诉我，你和你那好表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要不惜牺牲性命来闯我这里？”
　　莫共不语。
　　只有自己一人嘶吼的房间，这静止的沉默让荒木歌川更加气愤：“你们□□人这伦理规矩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自古以来，都喜欢表哥表妹通婚，怪不得，生出这么多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木讷之种，军部的人说的一点都没错，□□真的是最低贱的人种！”
　　荒木歌川越骂越愤怒，这愤怒使自己都没有办法在这空间站立，他狠狠地盯着莫共的脸，似是要看穿。莫共此时，却十分平静，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甫程教官已安全逃离，一切便都不足惧。莫共微微抬头盯住荒木歌川的脸，缓缓开口：“既然尊贵的大佐阁下这样认为，又何必委屈自己和低贱的人种举行婚礼呢？”
　　“你……”荒木歌川瞬时被气的脑袋上面充满血，不知要说什么，愤怒的离开，刚走出这间偏房的门，向前迈了两步，又冲回来，指着莫共大骂：“你休想激怒我，我一定会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大佐阁下，如果您看不惯我，请您杀了我！”莫共的眼睛并不凶狠凌厉，相反十分平静温和，这平静的目光让荒木歌川的心砰砰砰的野蛮的跳着。
　　莫共又说：“中国人是否卑贱，不由你们来决定。总有一天，你们整个种族的人都会明白，中国人，不比任何一个种族的人低等。这世上的人，生而平等。”
　　荒木歌川默默的怔在原地，他看见莫共的那双眼睛，是清晨深林里麋鹿的那双深邃的眼眸，那样坚定，那样忧伤，他的心不再剧烈跳动，而是疼起来。
　　莫共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而是静静坐着，荒木歌川站了一会儿又重新走近莫共身边蹲下来，强逼自己进入莫共的视线：“你……听到了吗？”
　　莫共不语。
　　荒木歌川再强调一遍：“你听到了吗？我说我一定会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莫共眼皮垂下，淡淡答到：“听到了。”
　　牧野和宏担心会出什么事，便追随荒木歌川来到这间偏房，一直站在门口静听里面的动静，他知晓莫共就是安装在荒木大佐身上的一颗炸弹，稍有不慎，便会爆炸。
　　见荒木歌川出来，牧野和宏迅速走上前去：“大佐阁下，刚才，您有些……情绪……过激吗？您从来不会说莫小姐是□□人这样的字眼。”
　　“嗯？”荒木歌川瞪眼，牧野和宏不再言语。
　　惠口美子焦急的站在这间偏房前面的拐角角落里，不敢撞见荒木歌川，心急如焚，也不敢上前询问牧野和宏。

　　第二日清早，对于“□□抗日分子”张甫程的搜捕令已经传遍全城，整个南京前所未有的警戒，荒木歌川调动部队各个中队中的精英士兵，不遗余力，分秒不休，全城搜寻。

　　南京鱼市街莫府。
　　最西角的一间厢房里，耿中石来回踱着步，痛批道：“谁允许你私自行动的？差点丢了自己性命不说，还险些害了莫共。”
　　张甫程默默的坐在那儿，十分垂丧：“既然组织不愿意营救，那我只好自己救了。”
　　“你救出来了吗？荒木歌川府邸是什么地方，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老师，我之前和您请求过很多遍，莫共一定要救出来。那个鬼子要娶莫共，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就要拉上她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殉葬？”
　　张甫程没想到老师能说出如此心狠的话来，他不想再说一句，耿中石见张甫程一整夜未眠熬得通红的眼睛，有些不忍，语气缓和下来：“简直是胡闹！你这样一闹，荒木歌川不仅会发现你真实的身份，说不定连莫共也会挖出来，这样一来，我们在南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就会崩塌。”
　　“我只有一个心愿，莫共能够逃离那个鬼子巢穴，我们两人能够一起并肩作战。”
　　“你知道这几年来，全中国妻离子散的家庭有多少吗？敌寇不除，何谈个人生活和幸福？我也和你说过很多遍，莫共留在那里，能收获最大价值。”
　　“每天被囚禁在一个鬼子身边，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莫共的感受？”
　　“如今国难当头，形势如此紧迫，整个国家都要分崩离析，还考虑什么个人感受？我和你们强调过多少遍，个人荣辱得失和国家利益相比，那是微不足道。莫共比你更识大体。况且，这也是莫老先生的意思。”
　　张甫程满脸鄙夷之色：“他当然希望攀上鬼子高官。”
　　耿中石欲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收回，昨夜，荒木歌川将莫共带走，局势千钧一发，莫鹤秋立刻示意明少福带着莫锦丞离开，并且通知耿中石找到张甫程，将张甫程带到莫府隐藏。
　　荒木歌川布下天罗地网全城搜索，耿中石当然明白莫先生的意思，现如今，整个南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便只有莫府了，只是耿中石没想到莫先生竟愿意冒着这样的危险将张甫程救下。
　　见张甫程已是丢了半只魂魄，耿中石也不再说什么，离开这间厢房，让张甫程好好休息。

　　手脚被绑在椅子上，从深夜坐到黎明，莫共浑身僵硬，头上像是顶了千金鼎，万分沉重，昏博思绝，清晨、日中、傍晚，侍女们依旧将饭菜送过来，荒木歌川命令不准给莫共松绑，侍女们要亲自喂给莫共吃。
　　下午四点左右，日本宪兵搜查到莫府，领头的中队长认真考量一会儿，还是没有进去。
　　接下来这些时日，好几天，莫共再未见过荒木歌川。

　　她挡在他的身前，把枪指在太阳穴，豁出命来救他……十多天了，荒木歌川整日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每晚昏昏入睡，只要入梦，便是这幅场景，那情境，只要出现，荒木歌川便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撕裂开，这嫉妒和痛恨整日整夜折磨着他，像深海里的漩涡将自己不停地往下拽，往下拽。
　　又过几日，荒木歌川命令可以使莫共躺在那间偏房的床上睡觉，但是手脚必须绑起来，且，即便是在夜间，也要几名侍女共同照看。
　　这些天，莫共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该如何面对荒木歌川，不眠不休的想了几日，终于有些头绪。

　　与惠口美子默默的会去那间偏房探望莫共一样，牧野和宏一直守在“共心斋”门口，此时，夜里八点，牧野和宏忍不住还是悄悄推开了门。
　　荒木歌川听到动静，忽然抬头，受惊般的望向前方进来的这个人。
　　牧野和宏上前迈出一步，恭敬说道：“卑职……卑职今日前来，是想斗胆劝谏一句……”
　　“私自逃婚”这件事情虽然让牧野和宏也十分痛恨莫共，但他没有办法忍受看着荒木歌川一直这样沉沦下去。
　　“你想说什么？”荒木歌川喑哑的发出一声。
　　“卑职想说……您还是把莫共小姐放了吧。”牧野和宏恭敬地站立。
　　“你胆子确实是越发大了。”
　　“大佐阁下，您一天之内去关押莫小姐的地方五六回，虽然不见她，但却在暗处默默观察她好久。还不如将莫小姐放回来，您也无需这般担心，而且莫小姐还会感激您。”
　　“嗯？”荒木歌川质疑的回问道。
　　牧野和宏静静低下头，不再言语。
　　荒木歌川虽然心里十分痛恨，但他不得不承认，牧野和宏说的确为事实，他忍不住要去看她，可她总是闭着眼睛，有的时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二天清早，惠口美子接到命令，重回莫共房间照顾，惠口美子迫不及待匆匆去往二楼，迎面撞见走下楼来的牧野和宏，惠口美子急切问道：“牧野阁下，莫小姐是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
　　“今天一大早，大佐阁下亲自去把莫小姐接回来。还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饭菜，是莫小姐最喜欢的……说是要给莫小姐补一补。”牧野和宏看起来也很开心，不知怎么的，那天晚上自己对于莫共的仇恨都消减了。
　　“真是太好了！”惠口美子露出明媚的笑容，这欣慰和喜悦完全掩藏不住，牧野和宏更加开心了。
　　“大佐阁下哪是囚禁了莫小姐，分明是把自己囚禁了。”牧野和宏欣慰的感叹道。
　　“牧野阁下也不要太过忧心，请注意自己的身体，事情已经在从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牧野和宏欣慰的点点头：“有你在，这一切便会很好。”
　　惠口美子微笑道：“谢谢阁下，我先告辞。”惠口美子行了一个礼，便上楼了。

　　半个小时前。
　　光线刚刚透进这间有些阴暗的屋子，躺在床上麻木不仁的莫共微微睁开眼，门好像被推开了，一丝光亮漏进来，莫共挣扎着起身，此时彻底睁开眼睛，守在她身旁的侍女纷纷行礼，原来是他……
　　荒木歌川快步走过来扶住将要倒下去的莫共，莫共的眼泪一下子涌出，可怜楚楚的望向荒木歌川：“这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