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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红色针织围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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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北出了医院后,一顿狂奔,好险没错过末班车,一路风驰电掣地窜上了车,找个空位坐下来,此刻心脏剧烈起伏着,小北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没事儿,是因为跑的太急。
但心里一直有个十分理性的小人告诉他,你心异动了,跟体能无关。
褚北心虚地四下望了几眼,此刻地铁上人流量稀少,仅有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部都低头玩着手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好似终于得到放松,褚北一下泄气般的靠在地铁的玻璃护栏上,望着车门上方跳跃的红色站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要是真想以身相许的话,我觉得,你不如许给周桪好了,上回为了找你,他是真……”
“崔涛的事,你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我想,但崔涛这件事,我原也不想跟他平等对话,我唯一想的是,让他别来烦扰你。”
“我当时说,我对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的理解,分人,但现在……我要修正一下我的答案,我应该是一见钟情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其实也不是找,我就是单纯想看看你。”
“没事了,没事了,小北,是我,我是周桪……”
“别怕”
褚北脑海中不可遏制的浮现出这些话,在思绪混乱到极点时,突然被一声到站提醒所惊醒,抬眼看了一下站点名称,褚北来不及多想,赶在列车门关闭前,跳了出去。
等他走后,从旁的车厢中慢慢走过来一个人,坐在了他刚才坐的地方,捡拾起一个笔记本,慢慢地翻开。
那是褚北做的物理笔记,之前在医院时,因为陈睿缺考了最后一门物理,褚北特意把笔记拿出来,把考试的重点内容,划给陈睿了。
临走时,拿在手中,这会走的急,不慎落下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翻看了几页,在下个站点,下了车,紧接着又坐了相反方向的车。
*****
褚北到了楼下,整栋楼中,亮着灯的人家已经不多了,褚北知道这个点,基本上,都睡了,遂放轻脚步,慢慢走上楼去,临到家门口时,习惯性的伸手敲门,幸好在敲出声音前,意识了过来,赶紧把书包翻到身前,开始掏找钥匙。
找了半天,终于在书包侧兜中,找到了钥匙,褚北心里一喜,差点以为没带钥匙,又要吵醒他姐了。
刚把钥匙插进门锁中,突然屋内爆发出了一声喝骂:“滚!你给我滚,就当我从没生过你这个死孩子!”
褚北听清,那是他妈褚琴的声音,自打出生以来,因为他妈在家时间少,他很少听到或是见到他妈跟他姐之间爆发的冲突。
也许是胆怯,也许是心虚,这一刻,褚北没有立马扭开锁扣,进门去调和俩人之间的矛盾,而是默默地把钥匙从门锁中抽出,整个人像只小猫咪似的,缩在门边,他想等他妈跟他姐的矛盾稍微得到缓和后,再进屋。
但事不遂人愿,这声爆喝,不是结束,恰恰相反,是促使他姐爆发的开始。
下一刻,缩在门边的褚北就听见他姐在屋里,语带讥讽地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把我们生出来?啊!你是不是特别后悔?”
“对,没错,我特别后悔,特别后悔!我后悔,我为什么会跟李锦襄结婚,为什么要生下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李锦襄的离婚,为什么要那么拼命的工作,李江夏,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是我这十多年来,一直想要维系这个家!”
“李江夏,你告诉我,这个家,有什么好维系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为什么要在外拼死拼活地去维系这样一个,这样一个……一个,千疮百孔的家?”
“可我就是这么努力了,这么努力的想要维系好这样一个家,但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
“我真的太累了……”
褚琴说完这些后,不再出声,小北缩在门边,等了有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再听到屋内人发出任何声音,就在小北即将起身回屋时,突然,他姐开口了。
“你是在维系这个家吗?”李江夏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因为哭过之后努力压抑下的那种断续和沙哑感。
小北复又慢慢地蹲了下去。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清楚什么?”褚琴的声音提高八度,简直是出离的愤怒了。
“我为了谁?我能为了谁?我不是为了你们吗?”
“呵,我们?”李江夏原本掩饰的十分平静的声音,这时也明显带上了情绪的起伏。
“这还真是所有成年人共同的万能解释啊,为了我们?为了你好?”
“真的,要是活的那么累的话,我求求你了,可千万别再为了我们好了!”
“啪”的一声耳光,清清楚楚,犹如船锚般,慢慢沉进此刻三个人的心底裂谷中。
下一刻,门从里被大力打开,一瞬起身的褚北跟夺门而出的李江夏,对望了一眼,褚北在他姐眼中,看到了一瞬的惊诧和深深的失望。
不待褚北说什么,李江夏越过他,朝着楼梯口走去。
“姐……”褚北出声叫她。
李江夏快步跑到楼梯口,在即将消失前,背身应了他一下,“小北没事,我去同学家住几天。”随即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褚北望着他姐消失的方向,望了一会,才默默收拾好心情,踏进屋内,此刻褚琴正站在客厅中,接着电话,就听她赔笑的“嗯嗯”对着听筒应了几声后,挂断了电话。
褚琴一把把手机抛到沙发上,开始回屋收拾衣服,褚北踱步到他妈的房门口,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褚琴感觉到了背后人,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手下不停地继续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在行李快要收拾好时,褚琴回客厅取上手机,才语气不悦地质问褚北:“怎么回来这么晚?你们一个,两个的,没一个省心的!”
“……我去医院看了下陈睿”
听闻,褚琴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回身从手提包中取出钱夹,抽出200元,递到褚北面前。
褚北没接,看着他妈。
“我马上要去外地一趟,这几天,你自己在家……”褚琴说着把钱放在客厅茶几上。
临到门口时,褚琴回身,看向褚北,“你也觉得我很失败,是吗?”
褚北直视着他妈望过来的目光。
俩人间静默了有那么几秒的空档,而后,就听褚琴,无限悲凉的苦笑了一下,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
这一刻,屋内重又安静下来,褚北望了眼,放在茶几上的两张红色纸币,扭头又朝李江夏的小屋望了一眼,那扇暗红色的木门,此刻正紧闭。
褚北复又往褚琴的房门望了一眼,因为走的急,他妈并没有把门带上,映入褚北眼帘的是,整齐的床铺,半敞开的木质大衣柜,和一条落在水泥地面上的大红色针织围巾。
那是前年他妈生日时,李江夏亲手为她织的,为了买到最上等的羊绒毛线,李江夏跟褚北俩个人,在那个月,每顿早餐只备了一个馒头,一人一半的熬了过来。
褚北目光落在那条红色围巾上,看了很久。
直看到眼睛酸涩肿胀,但此刻,却落不下,一滴泪来。
客厅时钟“叮”的一声,指向零点,褚北被这声音惊醒,快步走上前,把那条围巾从地上捡起,拍去了尘土,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衣柜当中,而后,慢慢退出他妈的房间,把门轻轻的带上了。
*****
此刻毫无困意的褚北,原本是去关外屋门的,但手放在门把上,没有把门从里关闭,而是沉默了一会后,自己走到屋外,把门带上了。
去哪?
不知道。
只是此刻,褚北直觉,自己不想在这个屋里多待哪怕一秒。
褚北无限落寞地慢慢踱步到楼下,抬眼望过去,只有一排排的路灯投射出一个又一个昏黄的光圈。
都说这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但此刻,褚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褚北就近挪到一个路灯的阴影中,蹲下,双手环抱住了双膝。
“不冷吗?”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自小北头顶传来。
在这夜凉如水的深夜听来,竟是那么的温柔,满含关切。
褚北寻声抬头,在一片迷蒙的水雾中,慢慢辨认出了眼前人。
周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右手微微前递,正待把那本笔记递给小北时,冷不防却落入一个怀抱中。
右手中那本物理笔记,从手中滑落。
周桪在一瞬茫然,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心雷鼓噪间,遵从本能的抬起双手,慢慢覆上了怀中人的背部,而后,收紧了这个拥抱。
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落周桪颈间,却像沸水入滚油,把周桪此刻的心炸了个姹紫嫣红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