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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怨灵 ...

  •   沈负雪和解昀没人提方才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趁着夜色来到张婆家院落,院子是三个大屋围合,再加两间见缝插针的小房子,构成了完整的家。

      阿郎村的人,光看屋舍和穿着其实就能发现,村子整体还算富足,他们以往生意肯定不错,不愁吃穿,像张婆家那小孙还能用得起价格不菲的长命金锁,住的地方也很好。

      既然不是负担不起,为何对孙女就那样过分?

      屋中人的气息都绵长平静,显然都睡了,就连沈负雪和解昀都没闻到什么怪味,但晓白又是一捂鼻子。

      沈负雪和解昀视线悠转,最终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院子里最不起眼的小屋上,与此同时,晓白不确定地抬手一指:“好像是那间屋子传出的味道。”

      以他们几个人围中心,笼了一层范围够宽的隔音结界,只要在圈内,就不用担心说话声把村民吵醒。

      张婆家宅院干净整洁,唯有此间小屋砖墙泛黑,看起来有些年头,窗户的位置没有嵌木,是在砌墙的转上留了几条缝仅供透气,这样的屋子通常用来养家畜或者堆杂物。

      风扬率先凑到缝隙边,从外朝里看,黑漆漆一片,他往里扔了张照明符,控制着符咒只发出小范围微弱的光,绕着屋里飞,好看清东西。

      晓白也凑到一块,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味道,石砖留出的缝隙就三道,他俩脑袋一凑就把位置全占,云景只好站在他俩身后,等他们能不能看出什么。

      今夜星光很淡,月也不明,沈负雪嗓音在夜色里也显得朦胧:“阿郎村内灵气充沛,竟还是块聚灵的福地,福泽养物,外来的低级邪祟侵扰不了这里。”

      能出现这种宝地的,要么是天生风水好,后养生灵;要么是有灵物长年停留,或者有人世代居住,而祖上累积功德大盛,有福祉隐蔽后人。

      奇怪的是,阿郎村哪个都不算。

      风水走势一般,周围没有灵物栖息痕迹,白日里沈负雪巧舌如簧轻易探到了他们祖坟所在地,朝那边远远一望就知道福泽普普通通,护佑两三家有可能,让整个村都变宝地那是做梦。

      有些城镇或者村落会请修士来摆些阵法,希望加点庇护,阿郎村也有这样的小法阵,沈负雪和解昀见到过了。

      解昀:“但见到的东西都不足让阿郎村灵气如此充沛。”

      “福地滋养仁德,常常人杰地灵。”沈负雪嘲弄地勾勾嘴角,“这里的人杰我是半点没见到。”

      那厢风扬和晓白挤在缝前瞪大眼,头都险些撞在一起了,拼命想看清什么,但最后两人退开后,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里面什么都没有。

      “几捆茅草卷、几根树枝……”风扬掰着指头数,“一个破碗,没了。”

      晓白:“地面脏到发黑,臭气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别的确实没了。”

      云景也朝里面看了看,发现他俩确实已经形容完毕,细心如他也不可能从一间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屋子再看出更多,他想了想:“去院中其他地方查一下?”

      沈负雪却用折扇隔空轻点门锁:“打开看看。”

      风扬和云景不解,但晓白二话不说,抬手就把门锁劈了,那锁本来就锈迹斑斑,还带着一串大铁链,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里面以前真圈养着什么猛兽或者恶犬?

      门板吱呀打开,通风不好的屋子空气混浊,散发着陈旧沉闷的气息,对其余人来说依然算不上多臭,但晓白已经死死捂住鼻子,快被熏死了。

      “先别急着躲,”沈负雪将晓白薅过来,“这次离得近了,再详细形容下味道。”

      晓白憋着一口气说话不带停顿:“像几十年没清洗的旧木桶泡在鱼腥味的水里再埋上几捧土长出苔藓——”

      风扬和云景本来觉得没什么,硬是在他的形容里仿佛也闻到了点那种味道,默默把要踩进屋的脚收了回来。

      解昀挑了个重点:“有血腥味吗?”

      晓白愣了愣,他看向沈负雪,见沈负雪颔首,晓白试探着走到门槛边,脑袋探进屋内,重新嗅了嗅里面的气息。

      “不确定……不对,有,但很淡,非常淡。”

      解昀抬手隔空从院子外的树上折下段树枝,树枝飘到他手心,解昀以树枝为剑,将屋内地面上黑漆漆的脏污铲下一点儿.

      那仿佛陈年污垢一样的黑泥离开地面,却突然活了过来,泥点子一抻,跟虫子似的飞速沿着树枝窜起,迅猛地扑向解昀。

      三把利剑骤然出鞘,直指黑物,不过在剑光到之前,解昀仅双指在袖中一并,黑泥点子就被禁锢在一个泛着微光的小球中,它嘭地撞在光壁上,险些直接散成灰。

      “剑气有形,”沈负雪赞道,“你对剑的掌控确实一骑绝尘。”

      解昀正是把剑气凝成了光球,困住了黑泥。

      方才拔剑的自然是三个少年,风扬被突然窜出的东西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活的?!”

      云景提着剑上前,仔细辨认,在黑泥反复冲撞的过程中终于艰难辨别成功,惊讶道:“是「残怨」。”

      「残怨」是生灵枉死时残留的怨念,大多随风而散,少部分凝出形体也就是一缕黑烟,还是过两天就没了,过于浓厚的则可形成邪祟,形态不一,但全都怨气缠身,对修士来说非常显眼。

      风扬愕然看向屋子内,但无论他怎么看,这间屋子顶多就是老旧了点,感受不到半点怨气。

      晓白握着自己的剑,犹豫一下,学着解昀的动作,用剑尖试图挑起屋内的黑泥,但当他这么做了,才发现手中剑如坠千钧,完全撼不动那看似薄薄一层的黑泥。

      明明解昀就只是随手一个动作,看着轻轻松松。

      晓白正了神色,低喝一声,将灵力猛地注入剑中,手上青筋暴起,狠狠一挑,终于撬下一点儿。

      那黑泥离了地面又能自由活动,风扬眼疾手快挥剑横扫,在空中把它劈成了灰。

      散成灰的黑泥最后吐出一点儿怨气,风扬喃喃:“居然真是残怨,可有形的残怨没成邪祟也没有怨气溢出……除非有什么东西压着它。”

      风扬虽不如云景细心,但该学的东西还是有好好学,这屋子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符咒法阵,剩下的地方就只有被黑泥盖着的地板了。

      解昀抬起树枝,以剑势扫出,冰冷的剑意将整片地面的黑泥掀起,如同刮骨,削得干干净净,黑泥还没来得及发疯,就被余威直接斩断,嘭地炸了。

      剑意凶悍,但完全没有波及周围,屋后的树甚至连叶片都没有晃动,万籁俱静的夜晚,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就仿佛解昀至始至终一动未动,根本没有出招。

      解昀放下手,树枝斜指大地,仅凭一招,三个少年已经要敬佩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剑尊!

      没了黑泥的地面上露出一个阵,从灵力走向判断是用来镇压和净化邪祟的阵法,但阵势却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个法阵。

      沈负雪打眼就看出端倪:“布阵的人修为一般,但精通阵法,还颇有天赋,这是融合了好几个阵法改的,用更加精妙的阵势弥补了自身不足。”

      当年在道玄书院求学时,沈负雪的阵法造诣就甩其余人几条街,解昀也比不上他,沈负雪还帮某些门派世家构建或修补过大型阵法,承过他的情。

      沈负雪对布阵的人下了评判:“有点本事,还很自负傲慢。”

      三小辈是没法从阵法看出布阵人怎么就傲慢了,但他们看见炸出的怨气聚拢,凝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形,体态模糊,分不清男女,勉强凑出个怨灵模样。

      “这就是阿郎村的邪祟,但已经被镇压了?我们是不是反而把它放出来了,要再压回去吗?”

      这具由浓厚怨气凝成的怨灵却没有方才黑泥那般暴躁,它动了动手,又歪了歪头,用没有五官的黑漆漆面孔判定了面前有人,而后竟然无视他们,径直往门口飘。

      晓白刚想拦,手就被沈负雪用折扇按下了:“跟上它。”

      怨气飘得并不远,在张家隔壁的河塘边停下,先前也说过,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水塘,凿得方方正正,只见怨灵在西角蹲下,用手飞速刨挖塘边的泥土。

      众人看不懂它在做什么,三个少年提着剑随时防备,怨灵并不攻击他们,只使劲挖土,土壤被刨开一层又一层,成了个小坑,直到它的手突然发出“滋啦”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烫着,黑气都给烫化了。

      云景心道不好,非常机灵抬手给怨灵也笼了个隔音结界,果然下一瞬怨灵就发出刺耳的尖啸,如果没有隔音,恐怕整个村子都得被这动静惊醒。

      仿佛同时有数百人的惊叫在怨灵身上炸开,土壤里的东西让它伤得不轻,但怨灵跟疯了似的,反而变本加厉,不顾手在滋啦声中融化,拼命去抠挖它根本撼动不了的泥土。

      风扬被它这股疯劲儿吓住了,云景心口听得难受,一手捂了捂耳朵:“它……是在哭吗?”

      坑中下层土壤带着对邪祟的禁制,它一双手虽然漆黑,但众人仿佛还是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响,忽然间,它的手一顿,因为一根树枝出现在了它眼前。

      怨灵抬头,拿没有眼珠子的脑袋对着解昀。

      解昀树枝下压,点在泥土上,低声且有力道:“破。”

      土壤上一片光闪了闪,随之消失,怨灵立刻扑上,终于挖开了最后的土壤,泥土扑簌簌掉下,露出底下的坑洞。

      晓白探头一看,猛地握紧了剑柄:“!”

      晚风撩起河塘中莲花清香,绰约仙子在水中亭亭玉立,而岸边的泥土中,静静躺着两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尸体,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那是两具干尸,一个成年女子,一个襁褓婴儿,女子被凹放成蜷缩扭曲的姿势,因此用不大的坑洞就能将她埋葬,婴儿蜷在她怀里,二人额头处都有颗黑色的镇尸钉,于此地长眠。

      一线之隔,水中仙境,尘世地狱。

      怨灵探手,想将两具尸身拉起来,但无论它如何用力,干尸纹丝不动,它跪在地上呜呜咽咽抬头朝向几人,这一回它的声音即便再难听,大家也都明白它确实在哭。

      风扬艰难咽了咽嗓子:“这里面有它的身体?所以它是因为枉死还得不到安葬才有怨?”

      晓白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珠子轻轻动了动,他说:“大约没这么简单。”

      沈负雪凝视干尸片刻,手上的折扇越捏越紧,扇骨竟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声响,他面上再没了半点笑,桃花眼中的潭水死寂,暗流开始在水面下翻涌。

      “解昀,你划开他们一点皮肉看看,要到骨。”

      解昀松手放开树枝,拔/出了他的本命剑「惊鸿」。

      惊鸿以黑金玄铁锻造,剑身通体漆黑,锋芒暗藏,出鞘之时无光亦有光,剑影惊鸿,霜刃弑空。

      解昀垂眸:“得罪。”

      他以惊鸿划开干尸皮肉,一刀见骨,且不伤骨头分毫,干枯蜡黄的皮肉包裹着雪白莹莹的骨头,骨头上,蜿蜒爬行着黑色符文,像恶心的虫豸攀咬纯白的雪,张牙舞爪不让其安生。

      “净邪,聚阴,阴灵……”沈负雪每辨认出一种符文作用,脸色就更沉几分,他倏地抬手,从袖□□出根极细的丝线,丝线泛着红光,缠上了干尸的骨头。

      沈负雪的本命法器「相思缚」,丝线为形,巧破万力,可缚百态,可缚人心。

      只有归墟期的修士才有伴生本命法器,晓白见沈负雪动了法器,惊了下,想说什么,被沈负雪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沈负雪绕着骨头,姑且还是对他说了句:“我有分寸。”

      晓白犹豫着闭了嘴。

      解昀微微偏头,注意到这个插曲,但沈负雪只说这么一句,就抬手以灵力为墨,于空中画出一笔笔符文。

      「相思缚」红光微晃,骨头上的黑色符文跟着闪烁,呼吸间跟沈负雪在空中画出的符文明灭呼应,沈负雪最后一笔落下,符文骤然散成数十只发着光的纸鹤,扑闪着翅膀飞走。

      沈负雪收回丝线:“你们追着纸鹤去,但凡纸鹤停留的地方全部挖开。”

      气氛太重,语调太沉,风扬云景这时候可顾不上想沈负雪和解昀算不算独处,他俩加上晓白都立刻追着四散的纸鹤飞身而去。

      怨灵木讷地跪在原地,依然没有攻击的意思,解昀站到沈负雪身边,低头看着坑里的干尸,沈负雪随他一同看着,开口道:

      “有人用改过的符文强行把死灵留在尸身上,让他们不得往生,再辅以净邪阵法,不让死灵轻易生出怨念邪气,用阴灵邪阵倒聚灵气,抽死灵的力量,让此方水土人士享受福泽。”

      是没有阴德的邪术。

      “光一两具尸体不够,阿郎村里有大阵。”

      解昀目光掠过那具明显是女人的干尸:“邪术中养阴,多用女子。”

      “是,在阿郎村施术的人既然傲慢,就不会用男人将就,只会全部用女子,所以这具婴儿也必然是女婴的尸身。”沈负雪闭了闭眼,“我的纸鹤方才共飞出五十只。”

      “解昀,你说这样被埋着的女子和婴孩,还有多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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