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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别哭 ...

  •   花含玉看不见,紧张地回握住沈负雪冰冷的手:“好,不探脉,不探,负雪别哭啊,别哭。”

      沈负雪好似刚活过来,神智一点点回笼,被解昀碰过眼角,被花含玉握着手,他恍惚着理解发生了什么,浑身僵硬:“我没哭。”

      外面又一声报价,解昀头也不回,用灵力裹着嗓音传出:“四十二。”

      萧子乐还在气:“你说你想干什么,让花含玉给你治治病能怎样,沈负雪你要气死个人!还说什么不用我给钱,四十二万灵石了,你到时候钱不够,不叫我声哥我还真不给了!”

      “不用你给,”解昀说,“我给。”

      沈负雪踩在悬崖边的脚重新踏回实地,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他紧绷的肩缓缓松下:“……说了不用你们给,我钱够。”

      解昀,解灼华,你可真是——沈负雪默念着他的名字,心口慢慢回暖,呼出梗在喉头那股凉意,算是再被拉回这红尘人间。

      还有,不仅是解昀固执地拽住他,花含玉和萧子乐也不肯对悬崖边的他踹上致命的一脚。

      即便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沈负雪难言地看向萧子乐:“你不劝我把东西让出去?”

      “你不是说你也需要?虽然你小子铁定有事瞒着我们,但我信你,你从来不是不仁不义的人。”萧子乐脸色臭得可以,“别人的命是命,我兄弟的难道就不是?”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身负重伤,还敢一个劲忽悠我们!”

      沈负雪把心底那点冷意卷干净了,大起大落,短暂地老实了,乖得跟顺毛的狸奴似的:“不是重伤……反正我真的需要桑木枝。”

      他从花含玉掌心里抽回手,又动了动被解昀拽住的手腕,发现没挣开,低声道:“……松开吧。”

      花含玉不放心,想伸手摸摸沈负雪的脸,确认他到底哭没哭,萧子乐看不下去:“行了,我作证他真没哭,解昀你也是,瞎说什么呢,不知道沈少爷哭一回有多吓人吗?”

      解昀不置一词,“哭”这事儿涉及沈负雪黑历史,沈负雪眼睛一眯,警觉起来:“可以了,这事儿翻篇。”

      偏偏这回不放过他的另有其人,花含玉松口气:“没哭就好。你哭起来是很吓人。”

      沈负雪无语凝噎。

      要说哭这个事,昔年在书院,一伙儿半大小屁孩,好几年的时间,也不是没人哭过鼻子,众人只无法想象两个人哭出来的模样,一个沈负雪,一个解昀。

      解昀不用说,无情道按着,他要是哭了怕不是天塌地陷;而沈负雪,大家见惯他言笑晏晏,总觉得这人合该神采飞扬,遇不了伤心事。

      谁料这人一哭就哭了个惊天动地,慌得他们不盈阁其余四人六神无主,至今对此时应激性过敏。

      事情发生在承运十四年,沈负雪十七岁生辰过去两个月左右。

      道玄书院不盈阁内,四个人正怡然自得,悠闲做着各自手上的事,萧子乐时不时跟旁人聊天,拨弄两片叶子,聊到了沈负雪身上。

      “说起来沈逸、哦不对,该叫他沈负雪了。”萧子乐一咂嘴,“嗐,不行不行,叫起来好绕口,本来解昀那个字我就叫不惯,现在又多一个叫不惯的。”

      天光正好,解昀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书,翻过一页,懒得搭理他,萧子乐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都行。

      萧子乐有理有据:“你们看啊,灼华灼华,华光似火,轰轰烈烈,解昀一个大冰块,除了闭上眼时能夸他脸‘灼灼其华’,浑身还有哪点适合这两个字?”

      还非得闭上眼,毕竟睁眼时双眸剑意凉飕飕,俊是俊,但谁还能对着个利剑成精的说出“桃夭灼华”啊。

      花含玉正在捣药,彼时他双眼完好,似春水柔波:“可是他名‘昀’,本就是旭日之芒,取这个字正合意啊。”

      是有道理。

      萧子乐:“那沈逸呢,负雪负雪,听着就又沉又冷,不仅跟‘逸’不搭,还跟他本人也不搭,你看他成天张扬肆意,御剑飞花,无事一身轻,哪有负雪?”

      他咂摸完,又看了看解昀:“冰火两重,反了啊,你们俩干脆互换名字得了。”

      “解负雪,沈灼华?”柳二哥正帮着花含玉择药草,念着念着就笑出声,“哈哈不行,我反正已经叫习惯了,子乐,你努力吧。”

      萧子乐撇撇嘴,绕了一圈,终于想起之前想说什么,他往解昀那边挪了挪:“对了,我想问沈逸……沈负雪又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他跟殷放接了书院任务,除邪去了。”解昀从书里抬头,以莫名眼神瞧着萧子乐,“为什么觉得他该跟我在一起?”

      “你们前段时间不是天天黏在一块儿嘛,我都快习惯你俩成对出没了。”这话是真的,自打沈负雪得了字,从天门宗回来后,好像就不怎么跟解昀黏着了,萧子乐一时还没适应。

      他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他不会在躲着你吧?”

      解昀放在书页上的手指一蜷,幽幽乜向萧子乐。

      沈负雪就爱跟萧子乐拌嘴不是没有道理。

      萧子乐被他这么盯着,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自己猜对了,有乐子可看:“哟呵,你俩之前黏糊得你侬我侬,我都没地儿站,你做什么了,他居然舍得躲开,快跟哥哥说说。”

      十七岁的解昀无情道功法没有大成,加上沈负雪的功劳,情绪表露比二十一的自己鲜活些,他闷闷抠了抠书页:“……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还以为,还以为沈负雪对自己……

      萧子乐拍拍他的肩:“没事,殷放是竹马又怎样,我觉得我们现在跟沈负雪更亲,挚友间讲的是合拍,谁说后来者干不过青梅。我反正看不惯殷放那小子,咱们把人抢回来就行了。”

      可萧子乐说的跟解昀想要的不是一种关系,他抿了抿唇,没做声。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哒哒脚步,有书院同袍朝他们喊:“不盈阁的,出事啦!”

      来人气喘吁吁,气儿没喘匀就赶紧道:“沈负雪受伤啦!”

      “什么!”众人一惊,“伤得重吗!”

      “不、不知道啊,”那人边说边喘气,“但、但我看他哭着回卧房的!”

      !??

      院内东西登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乱的乱碎的碎,四人风似的卷出去,传话人一口气还没匀乎,他们眨眼就没了影。

      道玄书院的学子们都有单独住处,四人御剑刚落地,就听到沈负雪房内传来一声吼。

      “滚!!”

      殷放被吼得僵在门外。

      四人也愣了愣:时间太巧,差点以为是让他们滚。

      还好还好,让滚的不是他们。

      殷放在门口好声好气:“负雪,你开门,我——”

      他话没能说完,被萧子乐一把揪住领子拽到跟前,质问:“怎么回事?”

      殷放被他拽得爆了句粗话,他也正烦着呢,可不盈阁四人将他团团围住,虎视眈眈盯着他,殷放心头暗骂,把领子从萧子乐手里抢回来,没好气道:“他帮人挡了恶咒,没有皮外伤,对识海有影响,会放大负面情绪。”

      所以才哭着回来吗?

      解昀抬手敲了敲门,屋内有什么东西直接“嘭”地砸在门板上,里面是沈负雪咬牙切齿:“我说了滚,殷放!……呜!”

      呜?

      愤恨的嗓音里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别人传话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沈负雪哭又是另一回事,解昀忙道:“沈负雪,是我。”

      沈负雪居然没察觉他们来了屋外吗?

      屋子里激动的嗓音静了一瞬,而后是低低的、努力克制的哭腔:“解……你、你先走吧,我自己待会儿就好。”

      “让我陪你。”解昀站在门口,“花含玉也在,他能帮你看看。”

      花含玉连忙唤他:“负雪,负雪开门好吗?”

      门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屋门终于有了动静,缓缓打开,露出沈负雪一张清泪潸然的脸。

      他眼角晕了红,桃花眼碎了满池秋水,隐忍、委屈合着清泪止不住淌下,凝噎咽咽,他抬眼望来,望得解昀心头一揪。

      “你、别!”解昀不知所措,什么话都乱在脑子里说不出了,只得慌忙抬手给他擦眼泪,怕下手太轻又怕太重,袖口很快被沾湿,但泪水仍不断。

      花含玉也乱了阵脚:“先让我看看!诊脉、不是,探识海?不不还是诊脉!”

      沈负雪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得先咽咽嗓子,免得哭腔泄出,他不想自己这么狼狈,轻柔地握住解昀替他擦眼泪的手,当视线划过殷放时,眸光倏地变得冷硬。

      “先、让他滚!”

      萧子乐:“滚滚滚这就让他滚!殷放听见没,别杵这儿添乱,赶紧消失!”

      殷放拳头捏得死紧,但对上沈负雪那双泪意也盖不住憎恶的眸子,瞬间无力垮下,掌心掐得出血,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

      众人拥着沈负雪回到屋里,把最好的位置让给花含玉,紧张兮兮等在旁边。

      别看花含玉方才也很慌,但上手后仍旧靠谱,细细查过,点头:“以负雪的修为,灵力自行运转半天后就能把恶咒消除,除了放大负面情绪、挖掘痛苦记忆外,不会有别的损伤。”

      “还有你手臂经脉灵力流转微滞,有暗伤,但恢复得很好,几乎已经痊愈了。”

      听到花含玉提起手臂的伤,沈负雪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没被看出来,嘴唇嗫嚅一下,而后又被他死死咬住。

      大约是他此刻模样本来就不正常,因此众人并没多想,解昀倒是想问什么时候受的伤,但看沈负雪的模样,暂且忍住了。

      毕竟他此刻情绪本就起起伏伏,受伤当然不是什么痛快事,还是别惹得他想起来。

      柳非给沈负雪喂了点水:“这模样还要持续半天?总不能放他就这么哭着,心伤也是伤,被迫回忆苦难就够痛了,那……引导他努力想些开心的事?”

      是个法子,不过突然让人回忆高兴的事,很容易先想到最近发生的,萧子乐说:“那就想想你前段时间回天门宗吧,你终于十七了,掌门给你取了字,还送了好多生辰礼,肯定开心吧,你回书院来还没跟我们细说过呢,快讲讲。”

      话没任何毛病,但他们却见沈负雪身子一晃,瞳孔骤缩,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砸得更烈了!

      萧子乐:“卧槽!”

      花含玉:“啊啊!这个法子不行吗?”

      柳非:“负雪!”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沈负雪突然就抑制不住了,身子猛烈颤抖起来,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嘴唇被他狠狠咬破,流下血线,他抱着胳膊,难以遏制地呜咽出声:“啊……不,痛、别……”

      他动作逐渐变得狂乱,以蛮劲儿箍完手臂后又去死死抓住脑袋,已然是癔症模样,萧子乐和柳非忙去锁他手臂,避免他伤害自己,结果被人压制沈负雪反而骤然抵抗,猛地挣扎起来。

      癫狂中的人气力超出他们想象,柳非和萧子乐一时居然没能抓住,让他脱了手,接着,谁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沈负雪居然一头往床柱上撞去!

      众人骇然:“负雪!”

      书院寝屋皆是玄木做床,灵气很盛,对修炼有好处,玄木结实,可击石凿金,这一下要是让他撞实了,铁做的脑袋都得开花。

      电光火石间,解昀闪身至前,沈负雪一头撞进他怀里,力道很大,解昀背结结实实砸在玄木床柱上,疼得青筋冒起,闷哼一声。

      萧子乐和柳非赶紧扑上前,解昀却顺势揽住沈负雪,不顾疼痛,用力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别想了,没事了,沈负雪,你在这里,不在他处。”

      解昀身上带着股霜雪的清冷,被他包裹着,沈负雪打了个颤,胡乱扣住解昀胳膊,艰难找回一点神智,挣扎力道小了些,但依旧断断续续嗬气,也不知是怎样的痛苦被翻了出来,让他竟如此难以承受。

      沈负雪不是个脆弱的人,他们都知道。

      萧子乐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恶咒真不会杜撰什么幻象,从而影响人神智吗?”

      花含玉也急,但他肯定道:“不会,从灵力构造来说绝无可能。”

      柳非:“得再想想其他办法,灼华,可有伤到?”

      解昀白着一张脸摇摇头,不过花含玉在这儿,有没有伤他们说了都不算,花含玉按了按他脉搏,往他嘴里送了颗丹药。

      丹药下去,解昀面色好多了,他揽着沈负雪:“我用无情道心法,暂时替他压制下情绪。”

      现在只能什么方法都试试,其他人忙把沈负雪扶起来坐稳,解昀在沈负雪背后盘膝而坐,丹田运转灵力,在沈负雪几个经络位置下印,引导灵力流转。

      待到一个时辰过去,天都黑了,月亮爬上高空,解昀才收了力,手一撤,沈负雪就朝后仰倒在他身上,眼神涣散,浑身力气都抽干净了,白皙的面颊上布着冷汗,看得人心疼。

      但好歹泪已停,也不再难受得发狂了。

      大家总算是松了口气,给他俩施了清洁术,解昀道:“只能压制片刻,我得给他继续注入灵力,才能维持效果。”

      萧子乐确认了时辰:“那你今晚得留下了,不然我们都守着?”

      柳非想了想,却说:“负雪方才失控原因不明,或许人多声音杂乱也会刺激他,我们还是走吧,让环境清静点试试。”

      他给解昀留下一瓶补气丹:“灼华,若有事记得叫我们,马上就能到。”

      他们五人住处挨得近,确实是喊一嗓子其余几个都能听见。

      解昀点头,三人依次出去,花含玉落在最后,轻轻阖上门,屋中一下就静了,只剩他们两人。

      解昀将沈负雪从怀里放下,让他在床榻上躺好,自己转身先取了补气丹,刚倒出一颗,就听得沈负雪失神喃喃:“师父……爹……好痛啊……”

      爹?

      解昀拿药的手一顿。

      人在痛苦难受的时候会下意识依赖亲近的人,沈负雪想到他师父不奇怪,但他从未见过自己亲生父母,哪里来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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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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