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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晓星尘篇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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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读到第七年,几人皆已经出落的玉树临风。尤其是薛洋,大概造物主偷掉了谁一部分的能力,便会在另一方面予以补偿。
薛洋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甚至琴棋书除了画,都能信手拈来。对,他连写字也是极好的。
除了一张过分俊美的脸,还有一手工笔小楷。
有时候,晓星尘不敢看他的脸,连带着,甚至不敢看他的字。总觉得一钩一画都在印在他的心尖上,把他勾得痒痒的。
阿菁很诧异,她的公子眼睛看不见,但是写字居然比她还要工整。
那云淡风轻薛小公子只是笑笑:“我并非天生眼盲,我读书识字早于你,自然能写。”
天知道薛洋在背地里练了多久。阿菁不知道,晓星尘知道,他还有点心疼。
阿菁越长越大,性子越来越野,她更喜欢在外面肆意狂奔,爬树掏鸟蛋,下水捉鱼虾,一刻不能安静。
只有宋岚愿意陪着她疯。
所以后来,红袖添香、添茶研磨的事情都是晓星尘陪着薛洋。
晓星尘喜欢。
他想,就像那几年薛洋陪着他,现在,该换他陪着薛洋了。
他只想,这样的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一辈子就这样溜走了。那样,他也不枉来这世界走一遭。
偶尔,薛洋也会问他:“陪着我这个瞎子无聊得很,不如和他们出去玩儿。”
“不。”晓星尘一个字,斩钉截铁,“我喜欢……陪着你。”
其实不是喜欢陪着你,是喜欢你。所以和你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是愿意的。
看见薛洋闷,有时候晓星尘也会绞尽脑汁逗趣。
学着以前薛洋逗他的样子,他们比赛抽竹签的长短。
从前,薛洋会故意让他输,然后再抢过篮子自己去买菜;现在,晓星尘可舍不得薛洋输,哪怕是假装的。
薛洋总是赢。赢到后来他自己都笑了。
“你欺负我这个眼盲人,你故意让我赢。”
晓星尘也笑:“故意让你赢怎么算欺负?又不是故意让你输?”
薛洋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晶晶亮。
仿佛能盯着晓星尘,直看的他脸红燥热,一股无名火在小腹熊熊燃烧。
按照年纪,已经十四岁了,该懂事了。
然后,他听见薛洋淡淡的,轻轻地说:“要是我让你欺负呢……”
如五雷轰顶,几个字那样轻,平地惊雷。
震得晓星尘落荒而逃。
此后三天,他根本无法直视薛洋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但是,又躲不开。身体先于理智,晓星尘总是陪在薛洋身边。形影不离。
晓星尘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看不见这个腌臜的世界,所以他的眼睛才这样澄澈干净。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
边关不太平,朝堂震荡。
孟太公屡次修书让孟瑶出仕,秦愫挽着丈夫的手:“你进我进,你退我退,我始终跟着你。”转头,却默默对着稚子孟松流泪。
孟松刚刚度过十岁冠礼,秦愫决定跟着丈夫北上京都。临行前叮嘱孟松:“一要读书不惰,二要谨言慎行,三要孝敬长辈。”
长辈,自然指的是同样留守在夔州的薛、晓等人。
晓星尘不解:“为什么不能带着阿松北上?京都的先生想必更好。”
薛洋的脸色都凝重了,只说:“星尘不懂朝政。”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
此去经年,不是良辰好景,而是刀光血海。
朝堂并不太平。
本朝国号大岐,当朝皇帝温若寒年事已高,太子温旭,次子温晁,都是武将出生,手握兵权,一个掌握京中警备,一个盘踞北方边关,针锋相对。
帝老、子壮。老皇帝不肯放权,壮年儿子野心勃勃,父不慈子不孝,边关又有蓝夷国虎视眈眈,兴亡都是百姓苦。
孟瑶八面玲珑,远离朝堂就是为了在乱世保一分安宁。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孟太公修书:“汝来,尚有一线生机;汝避,孟氏五百余口皆入死巷。”
孟瑶夜谈数人:“既然传承孟氏的香火,就应该承担身上的责任。”他握住薛洋的手,“贤弟,唯二不放心,一是稚子年幼单纯;二是……”
薛洋反手覆住孟瑶的手:“长兄勿念,有成美一日,便保修远一日。”
码头送别,风萧萧兮易水寒,悲壮之感油然而生。
夔州很大,栎阳其实距离他们有些距离。但是这一日,晓星尘再次见到了久违的常氏。
常慈安皮笑肉不笑前来送行:“孟兄,朝堂见。”随又引荐身后的青年男子:“犬子常萍,早年流落在外,近年认祖归宗。今后,还望孟尚书多多指点。”
晓星尘眼尖,这常萍便是当日的常庆。
常萍已经脱胎换骨,但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那样一副贼眉鼠脸。
晓星尘冷冷哼一声。
那常萍好死不死,一眼看见茕茕独立的薛洋。
他轻声赞叹:“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那常慈安哪里没认出薛洋,只是老谋深算常慈安,一个眼刀过来:“住嘴。”他喝住儿子的污言秽语。
随即,对薛洋作揖:“薛先生,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晓星尘心念一动,忍不住握住薛洋的手。
只觉得对方双手冰冷,没有丝毫血色。
阿菁怒目骂道:“狗腿子,小人,也不想想谁当年被……打得如丧家之犬,若不是公子救他一命,若不是……”
“噤声。”薛洋制止阿菁,随即严肃道,“从今往后谨言慎行,如非必要,深居简出。”
薛洋和常氏有什么恩怨,晓星尘不知道。
着宋岚向阿菁打听,也只得些许皮毛。
只知道那太子温旭虽为长子,论战术战略、论心狠手辣,皆不如次子温晁。
然,那温晁手握重兵,却只能分封边塞玉门关,远离朝堂。
太子自有拥护者,京畿护卫乌衣军都效忠太子一党;而那常慈安虽只不过是栎阳小门户,也懂依附,效忠温晁一支。
而孟氏一支,不愿参与党争,言明中立,只做纯臣。
乱世之中,哪有纯粹。
是中立,换言之,就是没有后台。
偌大的孟氏,看上去风调雨顺,事实上早就已经风雨飘摇,在泥泞中苦苦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