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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晓星尘篇04 ...

  •   阿菁扯下脸上的白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为什么瞎的不是我?为什么是我们公子,公子那么好的人……”

      还有一个惊得下巴都掉了的,是宋岚。
      宋岚讷讷地想要去安抚阿菁,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抚,只会笨笨地说:“阿菁,原来,你不是瞎子。”

      阿菁怒目而视:“瞎子瞎子,你说谁呢?你们一个个长着眼睛,但是做点事说点话,还不如眼盲之人……”
      她说得对。晓星尘无言以对。
      小公子薛洋只是淡淡的笑:“何必理会别人。”

      “您是小公子,他们都这样对您,我告诉老爷去,让老爷抽他们的嘴巴。”阿菁抽抽噎噎,还不解恨。

      薛洋还是笑:“你吓到两位小公子了。”
      宋岚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知道阿菁看得见……我心里高兴。”
      阿菁只是瞪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要装瞎呢?”宋岚疑惑不解。
      阿菁撅嘴:“我不过想知道公子是怎样生活的,我不过是……”

      感同身受。
      晓星尘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连阿菁,没有读过书的阿菁都知道感同身受,而他,满腹诗书,自诩清风明月晓星尘,却不知道感同身受。
      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小流氓义正言辞的说:“我觉得你恶心……”

      薛洋伸手摸了摸阿菁的头发:“你这个鬼机灵,怪不得身上多了好多伤,不要做这样无谓的事情了。我瞎了很久,早就已经习惯。”
      他转向晓星尘的方向:“晓公子。你的伤大好了。”

      晓星尘恍如隔世,良久,才“啊。”一声。
      回答道:“是。”

      “孟府开设私塾,不介意的,就留下来听学吧。宋小公子和阿菁讲的来,能做伴……”他的话没有接下去。
      宋岚心悦阿菁,连眼盲的薛洋都看出来。所以宋岚有名正言顺留下来的理由。
      但是他呢?他有什么理由?

      “宋小公子,你意下如何?”
      “叫我宋岚就行了。叫小公子,多见外。”宋岚被人叫小乞丐叫惯了,被恭恭敬敬地称呼“公子”浑身都不舒服。
      “啊呸,给你脸了。”这是阿菁。

      “好,阿岚。”薛洋从善如流,又问晓星尘:“晓公子……”
      “星尘。”晓星尘想也不想,睫毛都没有动,他吐出两个字。

      星尘。
      他也不是什么晓公子。
      如果不能听见他叫一声“道长”,那么,起码是一声“星尘”。

      “好,星尘。你可愿意留下来?与我……做个伴?”
      当初不敢正视他,薛洋的行动又太熟练,于是晓星尘竟然没有发现,他原来是个瞎子。

      真是因果循环。
      上辈子,薛洋弄瞎了宋岚的眼睛,连带着让晓星尘挖了自己的一副眼睛。
      这辈子,薛洋衣食无忧,身边甚至有一个良友金伴阿菁,只是,他见不到日月星辰,也见不到晓星尘。

      站的太久了,晓星尘的腿开始剧烈疼痛。
      他脚步一个踉跄。
      宋岚将他扶到石凳上坐好。

      薛洋伸手探他伤势,叹了一口气:“救治虽然及时,难免受些皮肉之苦。腿还好说,这手——这小手指,到底是没有留得住。”

      晓星尘动动自己的左手,那小手指当场就被碾成了一摊肉泥。
      骨骼断裂的声音犹在耳边,当时他便知道这只手是保不住了。
      而现在,只是保不住一只手指,已然是大幸运。

      重生以来,晓星尘一直不善言辞。
      宋岚觉得他有很多故事,又觉得可能他就是个疯子。

      现在,这个晓星尘对自己的伤势浑然不在意,他说:“不碍事。”却对薛洋道:“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把我这副眼睛换给你。”

      阿菁用鼻子冷哼:“站着说话不腰疼。”
      而薛洋,他嘴角的笑容凝滞了。
      半晌,他才轻声说:“谢谢你。不过……还是不要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能够拥有的,还是应当珍惜。”

      ***

      孟府开设私塾。
      一道上课的有五人。
      薛洋,阿菁,宋岚,晓星尘,四人同龄;还有最小的一个——孟松。
      孟松,字修远。孟瑶和秦愫的长子,今年四岁。

      孟瑶还是那个待人接物行云流水的孟瑶。他点点头,笑起来脸颊露出两个酒窝:“阿洋有朋友,自然很欢迎。阿洋在此处人生地不熟,还望你们照顾阿洋。”

      晓星尘沉默,是谁照顾谁?
      如果没有薛洋,他们两个已经横尸街头。

      孟修远年龄尚小,但是很喜欢薛洋,有事没事喜欢挤在薛洋的身边,口口声声“洋洋哥哥。”
      薛洋纠正他:“要叫二叔。”
      “不,哥哥就是哥哥。”孟修远显然并不接受这个只比自己年长四岁的少年是叔叔。

      逢节的时候,夫人秦愫会来私塾犒劳众人。往往带着一食篮的糖果餅糕。
      她脾气很好,人又客气,真正心底善良端庄高贵的大小姐,一点没有看不起几人的意思,口口声声也是“小公子”、“阿菁姑娘”。

      阿菁反而不好意思,她总是抢过东西张罗起来。

      有时候是米酒,甜甜的,度数不高,薛洋偶尔喝上几口;有时候的桂花糕,点着桂花,精巧可人,薛洋只敢吃一口;有时候是梨膏糖,熬得深褐发亮,这时候薛洋只敢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一口。

      孟修远年纪尚小,他睁着懵懂的眼睛:“哥哥,很甜,好吃,你为什么不吃?”
      秦愫搂着儿子,一脸担忧:“还是没有痊愈吗?”

      薛洋会安慰秦夫人,他总说:“已经大好了,我只是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后来,后来晓星尘才知道,薛洋不是天生眼盲。他一双眼睛因为中毒而瞎。
      而这毒,到底没有根除。他吃不得任何调味,尤其是糖。

      晓星尘忽然很难过,那样嗜甜的一个人,竟然被剥夺了最后的乐趣。
      他不能吃糖了。

      晓星尘黯然,他没有伸手去接阿菁递过来的桂花糕。他忽然再也不想吃糖了。

      薛洋却将手中一颗松子糖递给他,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语调:“星尘,请吃糖。”
      “替我尝一尝,这松子糖是不是街口曲氏的?那家店的糖最好吃,甜而不腻,清香宜人。”

      晓星尘终于没有忍住,伸手接过薛洋递过来的那一颗松子糖。
      他想,如果前世能有预知,他不会每天只给他带一颗糖。他一定会每天给他带很多很多糖,让他在有限的好时光里,始终甜甜蜜蜜,蜜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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