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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薛洋篇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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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是保住了,但是那一截让薛洋在后来的日子里耿耿于怀的小手指,到底没有保住。
晓星尘垂下眼帘:“对不起。”他递过一颗糖,除了买药和食物,晓星尘的所有银钱都用来买各种薛洋喜欢的小玩意儿。
不过七岁的孩童,其实很容易满足。
糖果,花灯,玩偶或者风筝,但凡小孩喜欢的,薛洋其实都喜欢。
只是,他并不表现出来。
毕竟,别的孩子都有人疼,他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乞丐。
仿佛上天知道前七年亏欠他的,天降神仙,竟然对他这样好?
薛洋有些梦幻。
他抓着晓星尘的衣袖:“哥哥……道长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晓星尘点头:“我不会走,我还要教你结丹、御剑、修炼……”
惴惴不安的小孩,终于露出放心的表情,这个道长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七年没有感受到底温暖和关心,一夜之间全部得到了。
连在睡梦中,这个小孩都带着甜甜的笑。
只是……言犹在耳,再睁眼,晓星尘不见了。
小小的薛洋又疯了,他在破庙前后寻找,发了疯一样喊着“道长……哥哥……哥哥……道长。”
从最开始的颤抖,到后来的癫狂,从号啕大哭到低声呢喃,小孩泪流满面,终于跪倒在地。
“不是说好,不会走的吗?”小孩终于哭了。
月黑风高,他明白他始终不配,不会被救赎,他始终是一个人。
晓星尘只能看着。
作为灵体,作为幻境的入侵者,他身不由己。
晓星尘比薛洋更痛恨自己,明明答应过他护着他,明明有限的时间里可以做得更多,明明他可以做得更好……什么都晚了。
晓星尘没想到分别来得这样快,快到来不及叮嘱七岁的洋洋任何话。
猝不及防,天旋地转,他已经被踢出了薛洋的幻境。
然而,幻境并没有结束。
时过境迁,晓星尘再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血雨腥风。
十四岁的薛洋已经高挑风流,脱脱一个世家公子——如果不是那一身黑衣上面滴滴落落无数鲜血的话。
身后追兵无数,为首的年轻男子咬牙切齿,一杆长剑已经划破薛洋的脖子。
鲜血,顺着狭长的伤口流下来,而施暴者仿佛还嫌不够,他咬牙切齿:“想就怎样死?真是便宜你了,你觉得,你应该被怎样处死?”
薛洋翻了一个白眼:哼。
甚至不屑于同对方说话。
“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然后让你清醒着被千刀万剐……每一块肉都要下油锅。”
男子仿佛为了显示自己说到做到,他的第一剑没有刺入要害,而是又狠又准地准备击穿薛洋的琵琶骨。
“叮!”霜华出鞘,电光石火。
男人手中的长剑被击落,他吃惊:“霜华,你是……”
晓星尘负剑而立:“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杀父之仇也能一笔勾销?”
晓星尘眯着眼睛,仿佛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常萍。
他转身,急言追问薛洋:“你灭了常氏?”
薛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他吗?
晓星尘见他不回答,几乎是哀求地继续追问:“回答我,你……”
薛洋收回那一丝泄露出来的情绪,他歪着头一副痞子模样:“这位道长,你是不是疯了?我要是灭了他们常氏,追杀我的人都是谁?”
常萍咬牙切齿:“他虐杀我父亲。”
“他该死。”薛洋的眼神冷下来,“哼,死不足惜。”
——他只杀了常慈安。
晓星尘的心,竟然落了下来。
晓星尘拂尘甩开偷袭刺过来的剑芒:“住手。”
常萍冷笑:“清风明月晓星尘,就是这样清风明月的?”
薛洋眼睛一亮,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小时候他可能不懂,这镂着霜花的宝剑就是霜华;后来,他也不敢确认那个横空出世的无双道士是不是他的哥哥。现在,薛洋如饥似渴地看着眼睛都男人——
晓、星、尘。
三个字仿佛刻入骨髓。
就是他。
晓星尘不理会常萍,有人要报杀父之仇,有人要报断指之恨,一报还一报罢了。
晓星尘把薛洋抱起,御剑而飞,讲不通道理,避开就算了。
常萍疾言厉色:“晓星尘,你问问他什么手段?你问问他……他不是人,是恶魔!”
***
薛洋斜斜倚在床榻上,一脸百无聊赖。
“为什么救我?”他根本不相信有人愿意救他。
“你杀了常慈安?一个人?”晓星尘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问道。
薛洋的脸色冷下来,目露凶光。
“我不止杀了他,我还腌了他——别误会,不是那种阉,是腌制了他。呵。”薛洋会心一笑,“我把他制成了一桌美味的蜜汁腊肉菜肴,送给常氏享用……”
薛洋有些报复性地把自己的行径描述得详细而血腥。
他是小流氓啊,从底层挣扎求生的小流氓,见惯了世界上的所有丑恶和阴暗。
别人凭什么要求他原谅?如果是七岁时候的道长——如果他日日夜夜陪伴,那或许——啊呸,他薛洋才不在乎。
晓星尘忍不住蹙眉,真的是虐杀。还有违人伦,逼亲而食。
手上不由得重了一些,薛洋“嘶”地一声,露出痛苦的神情,不过一闪而逝。
“下次不准了。”晓星尘深呼吸,把伤口处理干净,敷药止血。
“嗯?”薛洋诧异,就这样?
“常氏不会罢休,你怎么打算?”
“早知道赶尽杀绝了。”薛洋自言自语。
晓星尘手上的动作又重了一点:“我怎么同你说的?与人为善,做事留三分……”
薛洋眼眶红了:“你还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你……”他声音带了呜咽,别过头,嘴硬。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听了……”晓星尘语气很柔软,“我很欣慰。”他的小公子,并不是十恶不赦,他只是以牙还牙;起码,他听了一些他的叮嘱。
薛洋把被子往头上一拉,肢体语言:我睡了。
晓星尘善后,倒了血水,重新返回屋内。
桌上一展油灯,燃烧得飘摇。
晓星尘吹熄了油灯,翻身上榻,与薛洋分享一条棉被。
“你干嘛?”十四岁的洋洋怒目而视。
“嘘,睡觉。”晓星尘自顾自闭上眼睛,伸手在薛洋的眉间点了两下。
薛洋炸毛了。
这个动作是从前晓星尘喜欢做的,在他眉间点弄,然后他就会昏昏欲睡。
他当他还七岁?他当他还是依赖他的小乞丐?
他——
薛洋一口咬上晓星尘的指尖。
“我恨你。”他说。
晓星尘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明亮入星辰的眸子。
“但是我喜欢你。”他重新闭上眼睛,一颗松子糖,落入薛洋的唇齿。
平地惊雷,少年口中涌入混着鲜血腥香的甜味,然而心脏狂跳,他闭上眼睛,却明白今夜不可能安然入睡。
风没有动,星没有闪,是他的心在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