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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1、原点 ...

  •   严建飞的离开没有任何预兆,文熙诧异到悲伤。
      校方将痛失一员优秀师资的过错,加算在她头上。导员根本不与她正视,新开的科目,任课老师点名,第一个点到“丁文熙”,动机不善。文熙起立,得到别有深意的审视,只觉得从发尖窘到脚底板。下面同学私议窃窃如落雨。
      文熙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天真得可以,还是无情得可以,他以为这样一走能够风平浪静?
      唐东言从看到那张照片时就磨牙:“这些人都瞎了吗,严建飞两只爪子掐着多紧,明明是他主动抱着丁文熙的脑袋,怎么就说是咱们强吻他?”在路上若听到有人说文熙半句不是,定要上前指鼻子臭骂一通。
      这种事就是,你越在意,谈论的人越多。
      丁文熙反而要劝室友,“甭跟着添火着急,没有凉不下去的饭锅。”
      周围那群孩子残忍地落井下石,文熙且不理会这些。她不惧在风言风雨中生存,无法从容面对的是大人。与严建飞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校方称此事影响恶劣,必须对文熙处份。系主任出面维护,最终还是通知到文熙父母。
      母亲没有责怪文熙,只问她:“你觉得自己对那位老师,或者他对你,是爱情吗?”
      文熙听出母亲是在质疑自己不经事的年轻,这很荒谬,但她确实答不出这个问题。
      看不出严建飞对她的感情也就罢了,人心难测,文熙却连自己对严建飞的感情也整理不清。他的拥抱他的吻,他投注于自己身上着迷的目光,文熙终身难忘,可心动远不如想像中的明晰。
      或许这么多年,她都错把仰慕当成爱。
      对于爱情这种事的理解,真的是不分年龄阅历,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也参不透。
      冬天来时,安准备回加拿大了,为此她与L发生过争吵,然后心平气和地分手。
      机场上二人亲密拥抱,L在安两颊轻轻吻过。
      文熙听到安说:“再见,L。”
      这对年仅二十岁的情侣,处理感情比自己更成熟冷静。

      系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文熙听到他与学生处领导的谈话,还是在说自己的事。老头儿坚绝不同意用这种事去判断一个学生的品质,年纪虽大,但远比院系里很多年轻人想法灵活。
      文熙默默转身,站在走廊里耐心等待。
      系主任送人出门,看见她,叹口气,“你这丫头啊,犯傻。”
      人在受伤的时候,又敏感又脆弱不,听到关心的声音,就很难再绷住坚强。文熙不知怎地很想哭,“对不起,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添麻烦的是严建飞。”系主任摇摇头,“进来。”
      文熙跟进办公室,坦然开口,“我不知道导师怎么对学校说的,不过您应该清楚,他那么说是为了保护我。是我主动踏出这一步,这件事错在我。”
      系主任斩钉截铁道:“这事儿他比你有责任。因为你可以犯错,他不可以犯错。”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惯来和蔼的脸上全是怒气。文熙心头一热,“主任……”
      主任缓下语气,“放心,学校这边我会帮你解释,什么都别想,好好念书。”
      文熙摇头,“我跟家里商量过了,爸妈同意我申请留学。”
      主任挑眉,“去法国找建飞?”
      文熙笑笑,“不会。我不会去为难他。”
      主任倒了杯水给她,“你的决定如何,我都接受。不过有些话你要听听,人言可畏,做人却不可畏人言。你凭自己的本事进到这所学校,凭自己本事拿到学位,你就是个好学生,其它事与学业无关。丁文熙,你很聪明——系里这几百口子的人,我还是观察得过来的。你该知道哪些声音需要忽略,同它较真儿,是赌气,不智之举。”
      文熙说我知道,“这次的事,我没有怪任何人,因为是我喜欢导师的,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强烈得让我无法理解,但我无权干涉。”主任望着墙壁上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对作画人评价道,“建飞是我导师的儿子,我们相识不短。我应他父亲请求,安排他回国教学,想让他适应这个社会,可他仍然活在他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像个孩子一样,拒绝长大。他只适合做艺术,我相信即使没有这次的事,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再回法国。”
      文熙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严老师会是个优秀的艺术家。”
      “是的,按自己的想法规划他人人生,这是我和我的导师犯下的错误,结果却连累你无辜遭受惩罚。建飞懦弱的回避,把所有问题都丢给你来处理,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主任,你听我说。这事儿真的不能都怪严老师,我明知他有妻子还去喜欢他,本身已经在为难他了。如果说他有错,也只是没找到正确拒绝我的方式。”
      “妻子?”系主任推了推眼镜,“据我所知,建飞没结婚。”
      文熙脑中嗡然,突然发现,这一年多来,她果然没见过严建飞的妻子。
      那么当年在他公寓出现的女子,去了哪里?

      文熙一直有疑惑,她倒回来生活这一遭,究竟能改变什么。
      有些不在记忆里事,发生了;有些未曾见过的人,相遇了;有些意料外的感情,经历了。一切貌似翻天覆地,实际按部就班着,将她送回各个人生选择的原点。
      或者什么都没改变,历史本就如此。
      雪花扑打走廊玻璃,文熙低头将繁杂霜花呵融,放窗外世界清晰。入眼纯白一片,枯叶追风,人影穿梭,莫名忙碌。
      雪掩饰一切不安,窗隔离嘈杂纷纷。
      文熙想起某个宁谧午后,也是隔窗看景,她拍了照片,严建飞点评,给她讲构图,讲采光。她在他相机里发现自己的照片,气疾败坏的表情,却异常美好。
      那是摄影师透过镜头看到的她。
      其实那时文熙很想问严建飞,他是以什么心情拍下这张照片。
      她重来一次,想放肆爱他,只顾着去爱,忘了问爱人,有没有爱过我?
      人生的变故,再经历几次,也同样会留下遗憾。活着就是这样,完美的人只能去悼词里找。

      丁文熙的留学申请很快被通过,周遭蜚短流长渐息,一时间净剩下羡慕与崇拜。有羡慕她的好运气,却不知这门课程文熙曾用心学了四年,工作经验近十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一份专业论文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崇拜,主要来源于唐东言和庄庄。她们坚持文熙去法国是为了严建飞,坚持崇拜她对爱情的执着,坚持称她为爱情女斗士。
      文熙哭笑不得。她又不能说,之所以选法国那所学院,是因为自己曾经去过,对那儿比较熟悉。将来选择留下就业生活,也容易一些。
      她不想再回国了。或许以后还是做广告人,披星戴月赶案子,大动干戈抢客户,有讨厌的年轻女同事,不理解自己的男友……起码不会是原班人马,起码有点儿新鲜感。她已经受够了徒劳于原地打转的感觉,眼睁睁看着坏结果,改变不得。

      出国的前几天,文熙在街上偶遇郑有才,这让她着实惊喜。几年不见,两人都感慨良深。郑有才载她去了当年庞子文驻场的迪吧。“小文的事,我很遗憾。”他说完这句话,人似乎轻松了不少。
      文熙忆起那段混乱岁月,只说:“是我没尽到责任。”
      郑有才不赞同,“我说过,你对他不应该有责任。”
      文熙沉默。郑有才说的对,可她潜意识里,希望能对庞子文的人生负责,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否则在这个时空里,她就像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孤单得惊惧。
      那天两人都喝了点酒,郑有才竟不胜酒力,文熙说他:“您是腕儿,将来要喝多少庆功酒,现在得好好练着。”
      郑有才举杯一饮而尽,“承你吉言。”但见对面年轻的女孩子两弯睫毛轻颤,他忽而凝眸,哑然笑道,“北京就这么大,生生没碰见过你。”
      一句话道不尽唏嘘。
      法国自然要比北京大,文熙更加不会期待碰见严建飞,只是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俗话说:有缘的话……
      文熙从前没空去相信缘份,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确实巧妙得难以形容。
      就像会与郑有才不期而遇,今后是否再有交集,全是未知。总之这杯与他共饮的酒,文熙飞抵法兰西上空时,还清楚记得那份酱香。

      文熙用两年时间完成了学业。学位证还是由那所相传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学院颁发,专业一样,学位一样,只是年份不一样。当年修到这个学位是工作之后,现在却是揣着它找工作,相当于踩了一阶脚蹬,直接迈进高门槛单位。
      非常之高的门槛,比方说4A巴黎总部。
      接到邀请信时,导师给了文熙一个标准的熊抱,“完美啊,甜心,你是我的骄傲。”
      文熙可完全笑不出来,“爱尔莎,我们来冷静地欣赏一下,这里为什么是4A的标志……”
      导师爱尔莎是位有着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的时髦女士,喜欢涂着肉粉色指甲油,翘起小指,用中指指腹来操作电脑触摸板,讲课若到精彩之处,会非常不淑女地打个响指。经常大方地告知别人自己的年龄,不过文熙就陪她渡过两个四十岁生日了。
      4A的OFFER,就是她转发给文熙的。
      文熙极度惊诧,她不知道国外学校还有推荐就业这一说,更惊诧自己与4A的缘份。
      爱尔莎与4A的HR很熟悉,为其推荐了几位学生,也包括文熙在内。其实她之前是问过文熙意见的,只不过文熙当时心在不焉,没具体听清公司名称。
      见文熙的反应并不像单纯高兴,爱尔莎敏感地问她是不是有困扰。
      困扰丁文熙的太多,并不差这一件,她已经学会宽容接受。然后觉得自己越来越宿命,公司同事称她为地道的东方巫女。一些比较轻松的场合,如果有人对文熙说“看在上帝的份上”,立刻就会有同事接茬儿,“可她是如来的女孩儿。”
      西方人的幽默很容易雷倒丁文熙,她对这群法国佬儿很无奈,但不可否认,他们的友善、热情,甚至是高强度的工作,都让她重获了另一种生活。不用对比过去未来的生活。
      实际上关于未来,文熙的大致记忆仍在,细节则忘得差不多了。2004年,重生的第十年,在这个将年龄称之为最大秘密的国度里,她谨记着自己26岁的事实。
      文熙近期在考虑定居,尽管才进公司没多久,但她有能力在这里生存。
      父母对这个决定不太支持,但也没坚绝反对。文熙知道这事儿不适合高压作业,慢慢商量吧,或者她可以找个法国男友,这事儿就没商量的必要了。
      就在她开始物色自己的移民筹码时,丁母一个电话打来,通知她父亲重病,目前仍未过危险期。文熙经历过的那三十年,父母只有感情上的问题,没有生命上的危机,因此她从没担心过父母的健康。乍闻这样的消息,整个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当时正在西部一个城市出差,连夜买了机票回国,到巴黎转机的时候,才想起给上司打电话请假。
      突发事件和换日线,让她一路昏昏沉沉,递交证件,安全检查,登机落座,机械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揉揉酸涨的眼睛,触到僵硬的睫毛,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一脸浓妆。从办公地点回到酒店,就接到母亲电话,脸都来不及洗。
      湿纸巾擦得皮肤通红,擦不去防水睫毛膏,卸妆水又在托运的行李里,文熙无计可施地取了些面霜在眼睛上轻搓,妄图稀释睫毛膏。
      这时有人客气地打招呼,“您好。”
      文熙听到中文,熟悉得亲切,却睁不开眼,只脸转向声音来源,“什么事?”
      “您坐的是我的位置。”
      文熙也没怀疑,估计是自己迷糊中没看清座位,“抱歉,可以让我先坐一会儿吗?”
      对方说:“您座位号是多少?我们可以换位置。”
      文熙想一想,“24……A?”
      对方声音里有笑意,“对,你坐的这就是24A。”
      文熙连连道歉,在小桌面上摸湿巾想擦眼睛,手忙脚乱地碰掉了登机牌。
      对方弯腰拾起,“丁文熙?”
      文熙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一听就耳熟得不行,还当许久没听到中国话的错觉,现在听他念出自己的名字,终于按捺不住地直接张开双眼。
      只看清一个轮廓,面霜顺睫毛根部溢进内眼睑。
      文熙痛苦地低下头,不安份的眼泪刷刷流淌。
      对方忙说:“哎哎别着急。”塞了块湿纸在她手里,“擦干净了再说,我就坐你旁边位置,你别急啊,慢慢擦。”
      手与手相碰的触感,他一连串的话中曝出的北京口音,以及那种会紧张陌生人的热心肠,都让文熙确定一件事:身边这个“陌生人”,是与自己相恋了五年的男友。即使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也十分笃定。
      赵磊。错不了,看在如来的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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