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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朝熙 ...

  •   “所以,这就是我的名字,晚晴。”余晚晴想了想,说:“和你的名字正相反,朝熙,是早上的光明颜色。”
      “是吗。”许朝熙勾起唇角,并不在笑,“我猜只是随便凑出来的两个字。”
      看来许朝熙不喜欢有关父母的话题,余晚晴默默记下,“你的这些音频,我觉得都是很好的片段,甚至有几个,已经算是完整的作品了,删掉未免可惜。”
      “好在哪里?”
      “很有画面感。”余晚晴暗想,尽管许朝熙写歌从不押韵,歌词的水平也算不上拔尖,可是他的编曲,实在惊才艳艳,光凭旋律,就能将人引到一个神秘的世界,在她看来,那个世界充满了宇宙间浩瀚的星光,那个世界是他的心。
      “说说看。”
      “比如,这个,我觉得是秋天的曲子,让我想到学校里,路边一树一树的桂花,而这个,像是一个有星光的深夜,宇宙浩瀚,万物生长,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它特别像《晚晴》那首诗所描写的意境,雨过天晴,夕阳万里。”
      “这是你的世界,晚晚。”许朝熙淡淡地说:“不是我的。”
      “不,是我们的小宇宙相撞了。”
      “……”
      “你为什么要叫我‘晚晚’?”
      “没有为什么。”许朝熙皱眉,“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余晚晴看了看时间,她晚上的工作就快要开始了,许朝熙今天只有上午的拍摄,为了她的论文,又多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张天力一定会把他带回去的吧。
      “谢谢款待,我要去工作了。”她收拾起身,以敏捷的速度告辞,“明天见,朝朝。”
      推开车门,秋夜的冷风灌入,余晚晴步履轻快,觉得真是充实的一天。
      迎面和张天力擦肩而过。
      “晚上好,张先生。”
      张天力诡异地看她。
      第二天,余晚晴背了双肩包,带着电脑、新的作业、纸笔、保温杯、止疼药,穿着厚外套,厚裤子,加绒的板鞋,早早来到剧组,今天上午要拍女主和男二的戏,也就是展念和许朝熙的部分。
      “小余,背着包,更像个高中生了。”
      “可不是吗,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像是来春游。”
      余晚晴笑眯眯地和众人问候,“哥哥姐姐早上好。”
      刚把双肩包放好,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下,余晚晴回头,许朝熙站在她身后,朝阳落在他怀里,像是电影里设计好的一样,微风吹动他额上的碎发,温淡的香气散开,他在光里微笑,那双眼睛太好看,以至于所有形容的词汇都超纲。
      “早安,小文学家。”
      多么梦幻开局的一句话。
      “你放晴了?”
      “可能是被什么小宇宙撞到了,一下子看见太阳。”许朝熙的心情看起来奇好无比,“他们催我了,过会儿见。”
      余晚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张天力,“昨天有什么好事吗?”
      “我还想问你呢。”张天力摊手,“一觉醒来,魔鬼变成天使了。”
      “话说,”余晚晴压低声音,“他跟我打招呼,是不是太显眼了,大家都看着呢,会造成麻烦吗?”
      “他惹出的麻烦还少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他,”张天力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
      “你不了解许朝熙是个什么样的人,靠近他,不会有好结果的,而且,可能会变得相当糟糕。就算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惹是生非,可是,我也不想看见你往火坑里跳。”
      “他结婚了?或者,有女朋友了?”
      张天力摇头,“那倒没有。”
      “那,为什么不会有好结果?”
      张天力叹了口气,“走着瞧吧,他是个疯子。”
      “张先生,原谅我不能理解这种无理由的恶语相向。”
      张天力苦笑,没解释。
      余晚晴从包里拿出笔,以及打印好的民国报纸影印,打算趁自己不忙的时候,抓紧完成一下作业,可是人生第一次,她校对到一半,分了心。
      因为许朝熙和展念。
      前几天许朝熙不在状态,所以余晚晴没看出什么演技,可是今天的许朝熙,让她意识到,他当年那个最佳新人的提名,可能不是资本的炒作。和展念对戏,竟然也接得住,导演看得心潮澎湃,一条通过。
      切换场景,道具重新布置,许朝熙和展念在一边等候,余晚晴继续打杂,捧着一盒子化妆品,看化妆师给二人补妆,许朝熙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作业。”
      “我看看。”许朝熙刚翻了一页,就被化妆师勒令闭眼,“圈起来的字是什么意思?”
      “因为印刷模糊不清,我无法判断的字。”
      展念瞥了一眼,说:“第一个字,可能是‘辈’。”
      余晚晴联系上下文读了一遍,越看越觉得,那个模糊的轮廓,可能真的是“辈”字,“好厉害,展念姐姐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那,那第二个字呢?”
      展念又看了看,“应该是‘萦’,这个词是‘萦情’。”
      余晚晴真诚地请教:“怎样才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古文功底?”
      “熟能生巧,无他。”
      许朝熙笑起来,“什么时候,你们倒成了文章知己?”
      展念亦笑,“那又是什么时候,檀郎谢女,偷了楼台明月?”
      “还有加密通话?”
      展念笑而不语,余晚晴才不会给许朝熙翻译,只是小声说:“孟光未接梁鸿案,刚刚是蓝桥乞浆罢了。”
      许朝熙看向张天力,“我的手机。”
      余晚晴说:“千万别给。”
      展念:“对一下词吧,快开始了。”
      许朝熙被转移了注意,最后看了余晚晴一眼,“说的也是。”
      一边赶作业一边到处帮忙,余晚晴分身乏术,忙了一整天,只庆幸今天没有夜景要拍,搭了剧组的车回宾馆,和爸爸妈妈通了视频,力证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刚刚挂断,吴以忧就发来了消息。
      “我看到你的新日记了。”
      余晚晴回了一个“嗯”。
      “许朝熙什么态度?”
      余晚晴想了想,“不好说。”
      这时,屏幕底端蹦出红点,余晚晴点开,是一个好友请求,没有备注,昵称是“许”,头像和微博的头像一样,是个很官方,很艺术,很好看的照片。
      同意,添加备注,“许朝熙”。
      瞬间,对话框弹出一行字,“有空吗?”
      “什么时候?”
      “现在。”
      “有,什么事?”
      “散步。”
      “去哪里?”
      “不知道。”
      余晚晴正在找表示无语又不失可爱的表情,许朝熙已经发来新的一句话。
      “我在楼下。”
      余晚晴从床上爬起来,套外套,穿鞋,“马上来。”
      吴以忧还在追问:“人呢人呢人呢!”
      余晚晴在进电梯下楼之前,回复了她:“去私奔,勿扰。”
      剧组的人,大多都安排在这个宾馆,而像许朝熙、展念那样的明星,则会安排在另一个酒店,一个方圆百里最豪华的酒店。余晚晴下楼,宾馆门口没有人,只停了一辆车,她想凑近看看车里的人,但是似乎是防偷窥的车窗膜。
      “咔”的一声,车从里面解了锁。
      余晚晴拉开副驾驶的门,许朝熙好整以暇地握着方向盘,“快上车,别让人看到。”
      余晚晴坐好,关上车门,确认了车里只有他们两人,“你是把张先生打晕了,偷偷跑出来的吗?”
      许朝熙笑出声,“很不错的方案,晚晚。”
      “万一我没看到你的好友请求呢?”
      “有什么关系?”
      “万一我正好有事,或者在忙,没看到消息呢?”
      “说实话,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
      余晚晴笑了笑,“我看起来就这么闲吗?”
      “不是,”许朝熙看向她,车里没有开灯,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清亮的星,“这个举动不太明智,但是我不需要解释——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
      余晚晴叹了口气,“我懂了,因为我很怪。”
      许朝熙摇了摇头,“是因为你不会拒绝我。”
      “许朝熙同学,做人不能这么自信。”
      “晚晚,你能看见自己的眼睛吗?”
      “这好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许朝熙大笑,踩下油门,汽车驶入长路,余晚晴系了安全带,隔着玻璃,看窗外的夜色,许朝熙按下车载广播,换了几台,没什么好听的节目,于是又关掉。
      “许朝熙,唱首歌吧。”
      “想听什么?”
      “就唱你第二张专辑里的那首吧,《深海》。”
      “那可不是一首开心的歌。”
      “但它是一首温柔的歌。再说,你也从没写过欢快的歌啊。”
      “还是写过的。”
      “有吗?”
      “《押韵》。”
      余晚晴说:“看来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是例外。”许朝熙说,“用词要严谨,文学家。”
      “我偏不。”
      许朝熙微微笑,低低地,唱起他的歌。

      “两万里遥远的求救
      无法传达急促心跳
      我假装入睡
      怕被识破白日幻想

      还我
      我的心
      还我
      我的心

      是谁啊
      只敢在梦里坦白
      我也曾爱这世界啊”

      虽然在开车,虽然唱得漫不经心,可是许朝熙一开口,余晚晴就立刻缴械投降,早在她认识他之前,她就喜欢他的歌,喜欢他的旋律,喜欢他的声音,独一无二,美玉无瑕。
      没有伴奏,可是依然美得不可思议。
      余晚晴跟着他,轻轻哼起同样的旋律。
      唱完,余晚晴说:“你的那句歌词,‘还我我的心’,让我想到一首诗。”
      “古诗?”
      “不是,是一首新诗,新月派诗人方玮德写的,名字叫做《海上的声音》。”余晚晴在车窗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心,“讲的是,女孩用钥匙,打开了一个男孩的心,于是,她把自己的心,放在男孩的心里,请他好好保存。可是有一天,女孩想收回自己的心,而男孩呢,早就把钥匙丢了,他的心,再也不会打开了。”
      “所以,女孩没能拿回自己的心?”
      “没有,因为诗的结尾说,‘成天我来海上找寻,我听到云里的声音——要我的心,要我的心’。”
      “写得很美,你讲得也很美。”
      “谢谢。”余晚晴的眼睛没有从车窗上移开,“你看,远处那个,好像是摩天轮。”
      许朝熙看了一眼,调转方向,“就把它作为终点吧。”
      摩天轮坐落在一个小小的游乐场里,因为是工作日,又是这么晚的时间,不太有人气,许朝熙戴了帽子、墨镜、口罩,“走吧。”
      余晚晴第一次看他全副武装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不用下车的,我也不是特别想玩。”
      “我知道。”许朝熙下了车,替她开门,“是我很想来玩。”
      “想玩什么?”
      “没想好,第一次来游乐园。”
      “第一次?”余晚晴想追问,可是又怕牵扯到许朝熙不喜欢的话题,于是临时改了口,“那这次不算,下次,我请你去最好的游乐园。”
      “下次?”
      “嗯,下次。”
      许朝熙的声音好像在笑,“好。”
      “话说,这么晚了,戴墨镜不是更显眼吗?”
      许朝熙闻言,伸手摘下墨镜,眉眼弯着,漂亮极了,“那么,这样会更隐蔽吗?”
      他的五官里,最好看的就是一双眼睛,余晚晴说:“请务必谨慎低调,千万不要和路人发生眼神交流。”
      许朝熙耸了耸肩,“我尽量。”
      进门的第一个游乐设施是旋转木马,余晚晴问他:“想玩这个吗?”
      许朝熙看了一会儿,“原地打转,看上去并不好玩。”
      “我也觉得。”
      两个人又路过几个游乐项目,许朝熙都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余晚晴本来就不热衷一切户外运动,继续往前走,走到一片空阔无人的场地,四周是劣质的小灯串,闪烁变幻着花花绿绿的颜色。
      余晚晴说:“看来,这里还在建设中。”
      草丛里的音箱正放歌,都是欧美的流行乐,许朝熙问她:“听过这首歌吗?”
      “Taylor Swift第八张专辑里的歌曲,《the lakes》,”余晚晴微笑,“the lakes,湖畔诗人,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运动的先驱。”
      许朝熙看着她的眼睛,“看来是晚晚喜欢的歌。”
      “想听听小文学家翻译的歌词吗?”
      “洗耳恭听。”
      “我总为自己写哀伤的颂歌,是否也算得浪漫?我绝不屈从俗世里的人云亦云、捕风捉影。把我带去那湖畔吧,那个诗人们终老的地方。我不属于这里,我的挚爱,你也不属于这里。”
      许朝熙向她伸手俯身,做了一个漂亮的邀请礼,“晚晚,跳支舞吗?”
      “在这里?”
      “对,就在这里。”
      余晚晴搭上他的手,微微叹气,“早知道,至少换一件裙子。”
      “我从没见你穿裙子。”
      “因为每天都在跑来跑去,穿裙子很不方便。”
      许朝熙握住她的手,“下次,一定盛装登场,邀请我的公主。”
      “不,”余晚晴微笑,“这样就很好。”
      她不太会跳舞,许朝熙也不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邀请了她,她答应了他,两个人互相乱踩对方的脚,任性又开心,偶尔经过的路人,会匆匆留下一瞥,毕竟,在这样简陋的空地,配着如此嘈杂不清的音乐,如此蹩脚混乱的舞步,还能怡然自得,宛如置身上流宴会厅的两个人,实在很独特。
      不过,既然是游乐场,出格一点,怪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What should be over burrowed under my skin
      在我的躯壳之下 还隐藏着什么
      In heart-stopping waves of hurt
      足以让心跳止息的痛苦海浪
      I\'ve come too far to watch some namedropping sleaze
      我拼尽全力,逃离诋毁
      Tell me what are my words worth
      我的辩解,是否还有人在意
      Take me to the lakes, where all the poets went to die
      把我带去那湖畔吧,那个诗人们终老的地方
      I don\'t belong and, my beloved, neither do you
      我不属于这里,我的挚爱,你也不属于这里
      ……”
      直到曲终,许朝熙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晚晚,我们真的很不会跳舞。”
      余晚晴大笑,“可是,不觉得很有趣吗?”
      许朝熙牵着她往前走,“我本来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没想到,还有一个你啊。”
      余晚晴的脚步,忽然微微乱了一步。
      她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校园歌手大赛,不愧是学校最大型的活动。
      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通宵排练了,部员们都很辛苦,今天我请大家吃了夜宵,放他们早早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学生剧场,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希望明天活动圆满完成,希望一切顺利。
      手机还剩2%的电量,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剧场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盏微弱的顶灯,我站在舞台上,最后核对明天道具和乐器的位置,将一切工作都完成以后,我受到一种鬼使神差的驱动,脱掉了外套,一个人在台上,跳起舞来。
      我累得快虚脱,大脑一片空白,至于为什么要跳舞,我也不知道。
      不仅跳舞,我还唱了歌,算是自己给自己伴奏,黯淡的、唯一的灯光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像是这个沉默宇宙里,唯一的幸存者。
      前几天,部员们打趣我,说我身为校学生会□□的部长,安排了那么那么多的活动,却没有一次从幕后走到台前,白白浪费了天赋——如果我的歌声,也能算是天赋的话。
      我在空无一人的舞台,放飞自我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并不热衷‘表演’,对我来说,没有观众的感觉,比有观众的感觉好多了。我不需要欣赏和掌声,因为我的心里,有一个无边无际、丰满自足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不太对外开放的。
      我突发奇想,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看见我的古怪行为以后,他会哈哈大笑,然后跳上台来,和我一起跳一支荒诞的舞蹈,唱一首荒腔走板的老歌。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的话,我想,他会立刻走进我心里。
      我不用向他解释我的心血来潮,有时候,理智这个东西,不太重要,也不太需要——不过,这只是一个少女浪漫的幻想而已,生活是很现实的,我明白。
      但人应当永远为浪漫高歌。”
      ——晚晚子《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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