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爱》本信

9、旧爱

　　有好几回了，我发现清明像是有话要说。
　　可是每回她都欲言又止。
　　如果是早些时候，我大概会木木地想：她不想说总有她的理由，不问也罢。可是近段时间跟清明的相处让我又找回了十多年前那种毫无顾忌的亲密感觉，我发现我的好奇心渐渐复苏。
　　所以这天午饭的时候我就问她：“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开不了口呀？”
　　清明嘴里还含着饭。她瞪了我一眼，含混地说：“这可是你自己问的啊，呆会儿别骂我多嘴多事。”
　　我笑她：“那你要不要我苦苦哀求你一阵子再说？”
　　清明叹气，“算了，反正你肯定是要骂我的，现在说现在骂，现在不说以后也许你还是要骂——索性我现在告诉你吧。”
　　我洗耳恭听。
　　清明并不立刻切入主题，她闲闲地问我：“你知道那天在我家我为什么要对范侠厚那么说吗？”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差点就想不起来当时她说了些什么，结婚之后我的记忆力减退许多。
　　清明自问自答：“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他。”
　　难道是试探他是否还在乎我？抑或试探他对我到底是真爱多一点还是占有欲多一点？
　　清明摇头又点头：“呃，怎么说呢？我觉得范侠厚这个人有心病。我那天那么刺激他，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愤怒点在哪儿，看看我的想法有没有错。”
　　“你的什么想法？”
　　清明看着我的眼睛，“他心里有根刺，那根刺叫靖安达。”
　　我不相信。
　　我嫁给他九年，甘愿跟在他背后做个沉默安静的小女人，为他生了儿子，随着他的工作调动而调动工作，——他居然还想着我跟靖安达那段单纯得冒傻气的陈年旧事？！
　　清明轻声问我：“那我问你：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从前范侠厚有没有跟你提到靖安达？最近呢？”
　　从前从来没有。
　　最近偶尔提起。
　　清明又问：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会提到这个人吗？知道为什么他不想你跟我有联系吗？
　　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总不会是我夜夜在梦里呼唤这人的名字吧，这么狗血的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第二个问题本来我以为我知道，可是此时我忽然又不确定了。
　　我隐隐觉得接下来清明会说出那句让她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
　　果然。
　　她说：“那是因为他知道靖安达也在这个城市里，而且，他知道我也知道这回事。”
　　我继续沉默。那又怎么样？即使不在同一个城市里，大家总还在同一个国家，或同一个地球上。谁又能因为一次失败的初恋便迁移至外星去？若能迁移到外星，或许届时又会因为还在同一宇宙内而抱恨，到底意难平。
　　“他现在是吕国辉的同事，单身，英俊，多金，前途光明——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老范那么紧张了吧？”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其实跟老范也没有关系的，他却偏要为这个烦。
　　清明又说：“你一定不知道靖安达曾经找过你。”
　　我的心里连一丝涟漪也无。
　　亦舒说“一个人说他没时间不过是因为他不想为你浪费时间”，以此类推，一个人说他找不到你不过是因为他并不想找到你；又或者，一个人找不到你不过是因为你并不想被他找到。
　　我还记得那年我在唐梓复读，一心一意想要考入H大，因为那里有我爱着的那个人，而他也一直鼓励我早点过去跟他做伴。
　　然而一个学期还没结束，他就变了心。他在信里冷冷地说：“我觉得你是我所认识的女生里面最虚伪最可怕的一个，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不要再联系我。”
　　可怜我当时完全不清楚状况，还痴痴地打电话过去问他：为什么？
　　他连一个字都不肯对我说，听到我的声音便挂线。再后来，不管什么时候打过去他总是不在。
　　他根本不想我找到他。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那样痴痴地爱过，满心满眼满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没了他，世界沦入无边的黑暗。我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哭泣，发誓从此要将他忘记，可是每个清晨我又会软弱地开始想念他，开始一遍遍地问自己和千里之外的清明：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那种让人崩溃的、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终究也成为过往，再有人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我终于能发自内心地做到平静，像听到陌生人的事迹一样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呵，他呀。”
　　我并不想知道他找我所为何事。
　　也许他是再也没遇到过比我更傻的女人，想回头再观摩一下；也许他长久以来良心不安，想借此机会说声抱歉以偿旧债。无论是哪一个原因，我都没兴趣配合他。
　　清明冲我眨巴眨巴眼睛：“你可以骂我了。”
　　我问清明：“没了？”
　　清明说没了。
　　人到无求品自高，是以我能理直气壮地骂清明：“死女人，吊我胃口很好玩啊？！下回也拿点有意思的事来吊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