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禁猎》钟卿也

2、左眼

　　正值六月下旬，莫行究所在的区域还处在极昼之中。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睡眠时间完全依赖于家中的智能伙伴。至于智能程度，就靠拥有者的经济实力或者实实在在的智力了。

　　宋庭方家的智能伙伴是一只外形神似于雄性的孔雀。

　　之所以神似，也是归结于他没有见过这类动物，对孔雀的执念完全是因为一句“孔雀东南飞”的意境幻想。

　　因此，这华丽的孔雀身姿之中，叫声却是参考了乌鸦般的沙哑音。

　　“呜——吖——呜吖！”

　　莫行究坐在一个方正的椅子上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他看到宋庭方裹着被子仰躺在一边，便用脚踢了踢，“宋庭方，起来。人还没醒呢，怎么回事？不是说几个小时后就会醒过来吗？”

　　宋庭方没理他，翻了个身继续做大梦。

　　莫行究懒得再喊，起身拿着准备好的衬衫就走进了玻璃框内。

　　鹿升静静的平躺在并不宽敞的手术台上，因为毯子盖得并不严实，能看出这个身体是偏瘦弱的。可仔细看的时候，他肌肉的线条很明显，即便躺着，腹部肌肉的线条也没有完全消失。

　　产生这样的视觉效果，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本身的肤色过于白皙。

　　昨天造成的伤痕还在，不过修复原液已经开始工作，要不了两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莫行究深刻记得，鹿升手臂处的淤青是自己拖拽出来的。这个“旧伤”恐怕要比那些实实在在流血的地方停留得时间更长。

　　他刚要摸上去，余光中便闪过一道暗影。

　　“这是哪里？你是谁？”

　　鹿升右手的虎口刚好卡住莫行究的脖子，静默间，喉结的滑动给他一丝丝的痒意。

　　瞬间，莫行究的眼神危险起来，嘴角带着淡定的笑容，“这里是哪里，我想个完美的答案给你——是你第二次重生的地方，也是下半辈子只能待在这里的地方。这个回答满意吗？”

　　说话间，他一直盯着鹿升的左眼。

　　声带的震动一直在持续，鹿升的脑子根本无法运转，只问：“你是谁？”

　　“呵——”莫行究轻轻一笑，“我是97号，想起来了吗？”

　　97号是他在过去的名字，也是身份。

　　鹿升的大阳穴处传来一阵刺痛，他偏过头，似乎在回想。这个名字在大脑里存在过，但是抽调不出来那部分记忆。

　　“宋庭方！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丫的就把你地址丢给邓天下！”莫行究举起双手，给足对方安全感，然后大声说道：“你救人不修大脑啊！”

　　就是这么毫无预兆的一喊，鹿升吓得直接一抖。

　　莫行究没忍住，彻底笑出来：“不好意思，没有针对你。你的手还可以再抓过来，抓紧一点。”话音刚落，他又好心补了一句：“如果可以增强你的安全感的话，你也可以抱着我。如果还不行，你可以拿着刀抵着我的脖子。”

　　鹿升脸色一沉，知道自己没危险后，就把手收了回来，“我想不起来怎么和你认识的，但是我脑海里有你这个人。”

　　莫行究很满意这个回答，嘴角流露出不自觉的笑意。

　　“怎么啦？什么事啊？”宋庭方裹着小毯子，眼睛还处于强力胶封印的状态，说话也凭直觉，“眼睛不是挺好的，他瞳色浅，我这没有棕色的，只能用浅金色顶替一下啦，如果棕色的色素到了，那时候再换也是可以的。”

　　莫行究心道不好。

　　鹿升身上只挂了一件毯子，以至于行动受到限制，所以语气格外凶狠道：“你说什么？我眼睛怎么了？”

　　他的视线并没有问题，甚至有一只眼睛的清晰度能在他思想范围内进行提高。这丝异样，他不能完全的利用好，最多只看到了莫行究一根根毛孔下的青色胡渣。

　　莫行究完全能预测到，如果鹿升有个得体的衣装，宋庭方的脖子已经拿捏在虎口之中了。

　　“你左眼球坏了，晶状体都裂了，小屁孩儿！这一点不夸张，我也不骗人。”宋庭方被眼前的“杀意”吓醒了，可醒后的他不是胆小鬼，“你该谢谢我，这眼珠并不便宜，我给你弄得是最好的！你想保留你自己的肉眼，我能理解，但是，你眼球已经被感染了，必须切除。一条命和独眼，是你唯一的选择。”

　　鹿升自己有观察人类举止的那一套，知道面前的两人不是坏人。他本能的会依靠熟悉度最高的人，“97，有镜子吗？”

　　态度上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对着不同的人。

　　宋庭方受到了刺激，也更加的清醒。
　　“你是从哪里来的？嗯，这么问有点难以理解，你是从哪一年来的？”他假装随口问道。

　　“3001年，我抵达目标地点的第二年。”莫行究挡住了宋庭方的视线，“你有疑惑的点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不会瞒着你。但是，你不能从他这里入手。他的回答和他的身体构造一样，你的兴趣点只能收着。”

　　鹿升不会听不出来这段话里的维护，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以为双方会僵持，抵达话题的冰点。

　　可现实，并没有。

　　宋庭方斟酌道：“你有你的考虑，可是他在这里没有身份，行动就会受到限制。而且，人口普查三个月就有一次，你们能次次都逃过？可一旦有了身份，他将暴露在九天的监控之下。你怎么选择？”

　　他句句质问的对象都是莫行究，但是表达的中心都是鹿升。鹿升是不属于这里的，莫行究偏偏让这个人过来了，无论是对哪一方，都不是明智之举。
　　而莫行究的脑子里，只装了他对人体研究的好奇度，他要不是了解莫行究的为人，非得气死不可。

　　鹿升望了望僵持的两个人，起因就是他是一个黑户。总结起来就是，他是黑户，在这里很麻烦，他要是在这里落户，好像也麻烦。

　　“要不我走？”鹿升客气了一句，却也是真实想法。

　　他看莫行究还算正常，但是另外一个人就……

　　一个男人的耳垂上挂着一朵牡丹的耳钉也就罢了，可以理解为审美差别，但是，为毛线这男的睡衣也不好好穿，竟然套了一件公主裙，还他妈是膝盖之上的。

　　作为一个铁血男儿，他都不敢直视，偏偏莫行究跟这人说话，还一本正经。

　　太不可思议了，莫非这两人有一腿。

　　“身份我会搞定。”莫行究拿自己的外套盖在了鹿升的胸膛，“这两天暂时不能走，你脑子还不灵光，治好了我带你回家。”

　　宋庭方很是鄙夷，阴阳道：“呦，铁树开花了。”

　　莫行究压根不在乎宋庭方的调侃，自己更不会在乎脸面上挂着实则虚无的名词。他看到鹿升眉间阴晴不定，多问一句：“你有什么意见？”

　　鹿升因为一件衣服而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时，又听到莫行究说：“不用憋着。”

　　那鹿升可就没有客气的余地了。
　　他反击道：“你他妈脑子才不灵光，老子的脑子是上帝摸过的！还有，镜子你还没给我。”

　　莫行究从口袋摸出小黄鸭圆珠笔，然后从侧面拉出一段镜面的软纸后递给了鹿升。

　　宋庭方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氛围，扔了一句“做饭去了”就溜之大吉。

　　鹿升看着那颗变色的眼珠，和旁边正常的那一颗除了颜色不一样，动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违和。
　　说实话，他还很喜欢。

　　“看完了？”莫行究在言语间挽起衣袖，微微一笑，说：“那么，拥有上帝脑子的先生，穿好衣服，我需要你的一张正冠照。”

　　鹿升：“……”神经病。

　　但是，他还是乖乖照做了，毕竟，光着说话太没底气了。一件宽大的外套并不能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所有身体，他穿好准备下手术台才发现，下半身连条内裤都没有。

　　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

　　他隐忍着，问：“你们穷到内裤也不给我一条？我原来的衣服呢？”

　　“烧了啊！都是血，你知道有哪些细菌吗？”宋庭方出了玻璃门，一阵冷气让他打了个牙颤，“都是男人啦，光着腚不丢人，大方一点。”

　　莫行究倒是没说话，从旁边的柜子里默默拿出一件白大褂扔了过去，“应该可以挡一下。这里的内裤没你的尺码。”

　　鹿升：“……”草你大爷。
　　97号的肯定大了，那穿小裙子的……咦，小了。

　　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他利索地穿上，跟着莫行究就出去了。
　　第一步还没感觉出来，第二步就让鹿升后悔了——这鸟地方太冷了！

　　他现在感觉，他腿上的汗毛都可以站起来走正步了。

　　“艹，什么鬼天气，这是南极吧……”

　　“不巧。”莫行究温柔道：“这里是地球的北端，被人们称为‘北极’。”

　　“……”鹿升毫不避讳，两秒后脱口而出：“噢。”

　　莫行究猜到鹿升不会轻易相信，他在鹿升眼前用中指和大拇指摩擦了一下，一个名片大小的电子光屏腾空出现。

　　上面写着——

　　最具权威——儿童版科普小知识：
　　板块的运动，促使地球北极圈内外形成了一大块陆地。这里的生存空间，统称为“北极”。因常年冻土，任何植物都非常稀缺，更是少不了人工培育。而现在，人类的物资由九天进行发放。

　　鹿升逮到了关键字眼，同时也是刚刚听到的，“九天又是谁？”

　　“主宰。”

　　言简意赅，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贴切的词了。

　　“你是觉得，我是要听他的身份大小吗？”鹿升转了转眼珠，眼神不像以前。估计是还没完美融合，他现在每眨一次眼，都像个新生儿刚看到世界的五彩斑斓一般。他又问：“是人非人？”

　　莫行究“呵”了一声，“算是电子、狗吧。”

　　“属性还是外形？”

　　莫行究露出一副“我稀罕你”的神态，答：“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