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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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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河天黑的早,一顿饭功夫,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几颗硕大的柑橘,橙黄透亮,照耀路过的车水马龙。
陈绎心吃完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草莓和山楂的,她把草莓递给南云知。
南云知摇头:“不吃。”
从小被勒令不准吃太多甜食,等真的长大后便不馋了。
陈绎心却还是举着手:“尝尝吧,北方的糖葫芦很不错,在南城可吃不到。”
南云知于是接过,张嘴咬一口。
“怎么样?”陈绎心吃自己手上那串。
酸酸甜甜,草莓味浓郁,南云知笑道:“确实不错。”
一阵风刮来,将女人蜿蜒的发梢黏到糖上,陈绎心弯腰帮她拨开头发绕至耳后,手指吹得冰凉。
南云知定定凝视,眼底炸出夜幕中的璀璨星火。
陈绎心又低头啃一口山楂,这回酸得直皱眉。
南云知问:“你的好吃吗?”
陈绎心形容不来,干脆递过去:“要不你试试。”
分明是常见的分享,南云知却被山楂冰糖的味道勾得怦然心动,忍不住凑前真的叼下一颗。
红色果实衔在唇瓣间,糖渍融开,将嘴唇润得晶莹。
南云知习惯出门化妆,虽然饭后的口红色泽已不够明显,但依旧残留了一片红润。
陈绎心望着竹签上淡淡的印记,不动声色地想继续吃,一根草莓此时伸到眼皮下,是南云知的糖葫芦。
“试一下我的?”她面色淡然:“我这个也好吃。”
陈绎心不爱吃草莓,却还是张嘴咬下,果汁在口腔里爆开,像正在流动的血液。
两人走走停停又尝了些特产,然后打车去看极光。
那地方在山上,她们到顶端时雪下大了,飘散的雪花染白游客们的头顶肩膀,一时间所有人都白发苍苍。
“好凉。”南云知仰头用脸接,雪落在眼里变成泪,然后从眼尾掉出来。
陈绎心也仰头,天空漆黑如墨,有星星和云点缀,乌压压成片地在流动。
“今天能看到极光吗?”南云知问。
“我不知道。”陈绎心说:“运气好的话可以。”
南云知又问:“那你运气好不好?”
陈绎心笑笑,摇头:“应该不大好。”
旁边有个男生兴致高,拿着把吉他弹唱梁静茹的《情歌》,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一曲演奏完,他说:“有没有路过的朋友愿意上来演唱?打赏都归你哦,有没有自荐的?”
陈绎心的长发扫过南云知的手腕,微微发痒,南云知呼吸滚烫,鼓起勇气举手道:“这里有!”
大家齐刷刷看过来,包括陈绎心。
南云知推她:“你去。”
陈绎心:“……”
她还以为她要唱,结果推自己上去。
“快去啊。”女人催促着,双眼像两颗玻璃珠。
已经有人开始稀稀拉拉鼓掌,更有人喊“来一首!”,被鼓动的人群接着喊:“来一首!来一首!”
陈绎心走到麦克风前,接过男生递来的吉他试了试音,安静须臾,终于开口。
月光,把天空照亮。
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
每当流星从天而降。
心中的梦想都随风飘扬。
展开透明翅膀,越出天窗。
找寻一个最美丽的希望。
每当天空泛起彩色霞光。
带着回忆和幻想一起飞翔。
一首普通的动画片尾曲,她唱得惊艳四座,循环第二遍副歌时,人群乍然喧哗起来。
“快看!快看天空!!”
南云知跟着抬头,十二月的中国最北方,一片绿色为主的彩带横跨天际,穿透云层与星光,五彩缤纷,绮丽无双。
月亮隐在其中,苍穹之上似被谁用彩笔涂抹。
绿光四周遍布了数不清的渐变色块,环绕成大片曲折的银河,正巧辉映在陈绎心身后。
她也抬起了头,轮廓模糊而朦胧。
所有人都在看极光,在拍照和录视频,南云知也掏出手机,却是拍下女生与背景融合的、惊心动魄的场景。
游客们认为陈绎心将极光“唱”了出来,纷纷给她打赏。
大自然巧妙的工艺之下,陈绎心黑发黑眸,仿佛一碗散开的墨汁,轻轻晕染了南云知的心湖。
某个瞬间,她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怦怦乱撞。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如果沙漏可以倒转,如果神明可以听见……
希望这场兵荒马乱能够持久,圆满。
***
陈绎心回到情月那天,南城的雪还没化,她穿着南云知买的冲锋衣上班。
周懿揪一把衣服拉链,问:“好看,哪买的?”
陈绎心调试着被用过的鼓:“机场……”
“机场?什么牌子?多少钱?”
姜浣的声音从远处插/进来:“别问了,肯定富婆送的。”
“哦哟。”沈梦涵学周懿调侃:“傍大款了啊绎心?”
“这质量,得三位数吧?”
“不止,应该四位数,毕竟厚。”
陈绎心:“……”
她解释:“我没主动找她要。”
三人一脸“我们懂”,并不在乎她有没有真的主动。
陈绎心却很在意,且将事情放到了心上。
表演结束后,姜浣提议让陈绎心补回旅行前那顿饭,一行人打车去了城南吃烧烤。
酒过三巡,姜浣喝得醉醺醺,手肘撑到桌面上说:“姐妹们,咱出息了,接到大单!”
“什么大单?又婚礼演奏是吧?”
“错!”女生毫无形象地打个嗝,继续道:“私人定制,对方专门找吴姐说要我们乐队。”
吴姐是情月的店长。
沈梦涵一下精神了:“多少钱啊?”
姜浣比了个数字,周懿跟着兴奋起来:“多少?这个六开头是六百还是六千?”
“六万!”姜浣大吼一声,把旁边路过的两名女生吓一跳,嘀咕着“神经病”赶紧走远。
“多少??多少!!”
姜浣乐滋滋地重复:“六万!!!”
三人当场手舞足蹈,吵得店老板都走出来看了两眼,又摇着头,习以为常地回去继续烤串。
唯有陈绎心小口小口夹菜吃,情绪异常稳定。
演出通知在年初三,据说是大户人家一年一次的宴席,姜浣于是订了演出服,在今年的最后一天送到大家手中。
群里,周懿拍了试妆照发出来:“给点意见。”
沈梦涵:“睫毛是不是太夸张了?”
姜浣:“搁这唱戏呢?你觉得呢?(拍了拍陈绎心)”
陈绎心一个小时后回复:“还好。”
姜浣:“。。。”
周懿:“问她这不是白问吗?”
话题跨越几轮,姜浣忽然说:“一会儿去哪里倒数?”
“忘了这茬,老地方呗?”
“我带酒,别的你们搞定。”
“那我带炸串,绎心,你看到没?”
陈绎心回:“知道了。”
她们说的老地方是一栋旧房子,前几年听闻要拆迁,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停工,一路留到了现在。
跨年的人很多,陈绎心路上堵车,去到的时候姜浣她们正在天台高歌。
幸好荒郊野外不扰民。
“夜长~梦还多~”周懿用饮料瓶当话筒,递到陈绎心嘴边:“唱!”
陈绎心:“……”
但她还是接唱:“你就不要想起我。”
周懿满意地收回手,跑去帮沈梦涵开打包盒。
每年她们都聚在这个天台,每年姜浣都会买一个蛋糕,插上四根蜡烛,点燃,火光摇曳在风中。
“今年的愿望是……”
姜浣张开手:“要!去!国!外!进!修!”
沈梦涵学她:“我要在维也纳表演!”
周懿喊:“我想月入百万!”
到陈绎心,三人期盼地望着她,女生只好也开口:“愿我们……永远自由。”
“耶!!”
可真正希望自由的那个人,现在会在何地,是不是也同样在倒数在许愿?
陈绎心想,大概不会。
风声夹着吵杂,倒数开始了。
三,二,一。
焰火升腾,在黑色的天空炸开,分裂,一层又一层,几乎照亮整个天台。
轰鸣响彻耳畔,掩盖了姜浣她们和家人打电话的声音。
陈绎心的手机屏幕暗着,无人拨来电话。
她也无人可说一句“新年快乐”。
闹到差不多天亮,陈绎心把人一个个送回家,自己才在路上买了份早餐回荔景北苑。
清晨的凉风习习吹拂,晨光依偎在枝头,慵懒洒下金箔,将树叶成片铺染。
融化的雪漏下屋檐,楼道口滴出一片水洼。
陈绎心踩水上楼,半路顺脚踢开台阶的垃圾,她没吃早饭,爬得气喘吁吁。
七楼,门口有上几位租客撕掉的对联痕迹,却被谁重新贴了层红纸,显得焕然一新。
陈绎心抬高的脚放下,一瞬不瞬盯着门,还有在门口贴对联的人。
“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南云知回头,扎成马尾的卷发扫过后颈,像翻页的书。
她抚了抚新对联,眉眼温和:“布置。”
陈绎心掏出钥匙扭锁。
南云知跟进去,合上门。
屋子一如既往狭小整洁,那把黑红吉他被挪到了墙边,茶几上还有吃剩的泡面。
一瞬间,南云知觉得陈绎心是孤单的。
她带了吃的,零食水果以及蔬菜肉类,放到地上占掉小半块面积。
“新年快乐啊陈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