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死去的作者

67、番外10：重逢之日

　　“姑娘。”陆天阙的呼喊叫停了A1.739的脚步。她抬了抬眉，并未转身，她才刚从第一世界线中陆天阙的坟前离开，转眼间，在第二世界线，她便与活生生的他‘重逢’，这种感觉可称得上是怪异至极。

　　“果然是你。”

　　她未动，陆天阙却已行至她的面前，确认了她就是带走萧雨歇的那个人，那时她一头橘红短发，在人群拥簇之中，俨然就是发号施令的头领。

　　她笑了笑，眼睛向下盯着剑锋，问：“用剑指着我做什么？”

　　“萧雨歇呢？”

　　“他走时，你并未挽留，怎么现在倒问我要人？”

　　“你重返此地，他却没有回来，是为什么？”陆天阙说，“我不会阻止他回家，可倘若你能够在两地来去自如，他却不能，那里会是他的家吗？”

　　“不是的话，又如何？”

　　“不是，那就得罪了。”剑锋妖气溢出，蛇形环绕，她默不作声，手中陡然出现一个金属色泽的锋利物件，妖雾被劈开，她沉着又冷静地朝陆天阙一瞥，昂起了头，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岂料一股冰凉的触感出现在袖中，拱来拱去，像是活物在里面游走，她霎时变了脸色，还以为是陆天阙对她使了什么阴损的招数。

　　“萧萧。”那个活物，在她袖中出声。

　　陆天阙连忙收剑，妖气登时四散。她抬袖，侧头望了进去，看见了一尾鱼。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也将进攻的姿态收回。

　　陆天阙的声音有些抖颤，他问：“你袖子里，是什么？”

　　“……”

　　她没有回答，只是粲然一笑。

　　初见时剑拔弩张，为了袖中的这尾鱼，两人不再对立，陆天阙更是在思考过后，语气温和地邀她到家中坐坐。鱼从袖中游荡而出，比之前更加欢快地绕着她的手臂叫着萧萧，怕影响交谈，陆天阙将它拢在手心，放归在自己身旁。

　　“我本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一切，但你确实帮了我一个忙，如果不是你，我取不到这个。”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朵深粉色的花。

　　她开始讲，讲述世界录中被徐闻志撕毁的部分，讲述在陆天阙的视角绝不可能获知的真相。在迷雾中，萧雨歇独自走过的地方，用百年都无法丈量。在所有的仇恨之中，他最恨自己，在惊雷暴雨的牢狱中，只有他自己被永世收押。

　　她受03号系统所托，想将萧雨歇的残魂带回，但带着萧雨歇血肉的种子被雨浇淋过后，刚萌生，就会被雷电击杀。

　　第一世界线的证据搜集已迈入收尾阶段，她想，如果带不走，不如把种子留下。她把表壳焦黑的种子埋入了陆天阙的墓旁，临行前又去看了一眼，发现荒草野坟已被拒霜树掩在树荫之下。

　　陆天阙身埋之地，闪电不忍劈下。

　　一朵拒霜花在不应开放的季节垂在枝头，她摘下，藏于袖中，望着青翠的枝叶，道了一声再见。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回头，说：“萧萧，再见。”

　　她带走了什么，带走了多少，她不确定。但在11497号世界第一世界线里，永远埋着陆天阙的尸首，大雨也不会停下。

　　陆天阙在听完一切后，笑了出来，他说：“我把我的命数换给他，把我的轮回送给他，我想，下一世，他就会有妈妈了。但原来……这不是他的来生。”

　　他的笑容越来越盛，视线停落在那朵花上，甚至笑出了声。

　　一块零碎的石头突然飘落在花旁，接着，零零碎碎的一块块石头垒叠，渐渐组成石序的模样，它用手轻轻按住那朵花，把脸放了上去，腿蜷缩在腹前，卧在了A1.739的手旁。

　　泪水划破他的笑颜，他说：“在梦魇里痛到无法挣脱的时候，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妈妈。”

　　坐在陆天阙对面的人一动不动，任由一堆石头将自己搂住，静静地看着陆天阙吐露心声：“我只是想把他送到他父母的膝下。”

　　陆天阙的话音刚落，她告诉他：“萧雨歇在世界总控室中被判死刑。”

　　陆天阙所按之桌剧烈抖动，石序乱颤，妖风如刀。所谓世界总控室的宣判，他不可能听从，在温和有礼的皮囊之下，他上辈子就敢瞒神骗鬼，亲手铺就萧雨歇轮回之路。这一次，他又怎么可能让步？

　　“缓期四百年执行，死缓，你懂什么意思吗？”她承受住巨大压力，说，“有重大立功表现，死缓可以改无期，无期可以减刑成有期徒刑。只要你活得够久，说不定还有再见的那天。”

　　陆天阙说：“要是我犯下毁灭世界的重罪，总控室是不是也得审判我？”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不愧是活了几百年，脑子还是够使。”

　　见陆天阙神情严肃，她往外一瞥，说：“屋外好像有人来了，把这妖气撤了吧，我都喘不上气了，外面这老人若进来了，还不得当场毙命？”

　　这里，位于龙虎山附近，正是老秀才的居所。

　　郑老先生的身体还算硬朗，或许在陆天阙的精心照料下，还能多活几十载。这对于一个年老体衰之人，已经够久，可是对上四百年的刑期，光靠等，不可能等来重逢。

　　石序会风化瓦解，灵鱼会死去坠落。

　　只有陆天阙有机会等到，可陆天阙也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他或许无法控制穿梭机，封锁世界，也无法叛离自己的本心，惹出毁天灭地的灾祸，可只要他结束掉面前这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的性命，那审判一定会到来。

　　机会转瞬即逝，只有牢牢把握才有见到萧雨歇的可能。他的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又落在石序的身上，握紧的手渐渐松开，又一次敛去了致命的杀机。

　　只因——“萧雨歇不会希望这件事发生。”

　　她并不觉得陆天阙能杀掉自己，却随着郑老推门进屋的声音，默默卸下一口气。

　　郑老说：“来客人啦？”

　　她望过去，看见了一个面善的老人。

　　庭院外，紫荆花落了满地，A1.739不动声色地跟外面的队友打了个招呼，又返回了屋中。这善后的事情，好棘手。

　　老人为她倒茶，她一手支颌，一手在桌上轻敲，敲着敲着，石序握住了她的食指，坐下来看着她。鱼更加直接，又钻进了她的袖中，小声叫着：萧萧。

　　“我是不太喜欢你，”她对着陆天阙小声嘟囔，“但是这些小东西我还真的挺喜欢的。”

　　陆天阙没有应声，垂眸，又在思索什么。

　　郑老拿着一幅画卷走到她面前，问道：“雨歇，最近可变了样子，他在那边可好？”

　　她介绍自己时说，她是萧雨歇的朋友。

　　“没有变，过得还不错啦。”她淡笑，而后盯着画说，“您画得可真好。”

　　郑老看着陆天阙说：“是他画的。”

　　几年前，因为萧雨歇在前世十分惦念这位老人，陆天阙在外出时特意来过这里一趟，在交谈中惊骇地发现，老人似乎也有前世记忆。只是可惜，他死时，萧雨歇还未长大，长大后两人唯一一次在血境中相会，他已经瞎了。

　　陆天阙留下此画，说：“我会寻一个时机带他来见您。”

　　老人等了又等，等来了浑身是血，独自前来的萧雨歇。

　　他问：“有地方去吗？破屋烂宇，不避风也不遮雨，粗茶淡饭，食之无味，仅能保命而已。”

　　他等来了萧雨歇的点头，却也知道，对方并不会在这里长留。动荡风雨的乱世之中，他本该再一次捡到的孩子，另有要走的路。

　　“为什么在这条世界线，唯独你们两个记得他？”她悄悄回握住石序的手指头，说，“我想可能是因为你们真切地爱过他。”

　　陈七给她女儿的祝福，全部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去，厉舟这个大魔头，在某些时候还是挺讲良心的。A1.739已经记不起案卷中陈七祝福她女儿的原话了，大概是——希望爱她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她。

　　陈七被忘在那个牢里，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失去寻觅的价值，久到毫无生还的机会，她希望至少自己的女儿可以不被人遗忘。

　　在案卷中深埋的爱意重新得见天日，原来虚无缥缈的祝福，已经成为现实。

　　郑老听不懂她这番话，眉头深锁，陆天阙问道：“陈七在哪里？”

　　她回答道：“之前她为了救下自己的女儿，意外去往了1号世界，到了一个大魔头统治的地方。”

　　“现在呢？”

　　“我知道你想找到萧雨歇的亲人，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在所有的世界里，都已经没有他的至亲。”

　　陆天阙说：“他还有我。”

　　她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笑：“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我讲的事情可以称得上匪夷所思，你竟然能够全盘接受。”

　　陆天阙说：“萧萧离开，闻志不知所踪，杉今无故爆裂，临死前交给我一条早已死去的鱼，你所讲的东西确实能够解释发生的一切，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她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陆天阙又说：“但我不能接受他与我相隔一万多个世界，所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世界总控室。”

　　她说：“我不会带你去，这是规定。”

　　郑老怎么也无法听懂他们的对话，长叹一口气，说道：“天阙，等你跟她谈完了再来跟我讲讲。”

　　陆天阙颔首，让他去休息，在听到关门声后，他平静地抬起头，问：“郑贤，你们抓到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可以肯定，我不是郑贤？”

　　“陆天阙，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她极其严肃地盯着他，脸上少见地有些慌张和犹疑。

　　“长得一模一样，不蹊跷吗？”

　　有那么一瞬间，陆天阙的话真的拿捏住了她。是，陆天阙说这番话无非就是为了去世界总控室见萧雨歇，他的意图摆在明面上，一眼就可看穿。但也并非毫无依据、全无可能。这种猜测一经产生，就没有不解决陆天阙的道理。

　　一切尽在掌控的局面被瞬间瓦解，自信的动摇是指挥者的大忌。

　　她思索了好一阵才稳下心来，说：“如果你是郑贤，我更不可能带你去总控室。当初郑贤偷走了那么多资料，总控室的信息安全，绝对大于你的人身安全。我的合理做法只能是就在这里将你击毙。”

　　“你是可以杀了我，可你又怎么肯定，我是郑贤？”陆天阙听不懂她所用的某些词汇，但不用全部听懂，他早已构想好了能让对方陷于矛盾的说辞。

　　她终于正视起了这个对手，直到很久才再度展开笑容，她说：“萧雨歇现在是我的同事，如果你是郑贤，他会怎么看你？”

　　话里藏针的背后，她已通过系统，向中央电脑请求调查支援。

　　很快，郑贤事件的专项调查组就联系上了她，让她关锁系统，关掉穿梭机的自动驾驶功能，由她亲自驾驶穿梭机，将陆天阙带回来——因为郑贤可以通过系统反侦察，甚至进一步盗取总控室资料，若干年前，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们跟丢了这个嫌疑犯。

　　可以传输信息的一切机械和系统都不安全，只有工作人员本身最为可靠。

　　她十分抗拒这个指令，却不能不服从。

　　陆天阙在被关入特制封锁箱中时，她说：“全程被封锁，随时可能被销毁，你不一定能见到萧雨歇的。”

　　“嗯。”

　　“你明明是最有可能等到萧雨歇回来的人，你着什么急啊？”

　　“可是，等不到的人怎么办呢？”他将额头抵在从未见过的钢墙之上，说，“萧雨歇，再也见不到它们，该怎么办？”

　　总得有人，先把这一万多个世界的距离跨过去。

　　陆天阙全程由工作人员扣押，专项小组在总控室外就迅速接手，直接在外开辟空间站，根本没有让人进来。

　　她回去后忙于提交11497号世界的其他证据给办公室，撰写结案报告，并正式对A1.704提起公诉，揭露该工作人员不仅存在叛逃行为，更在使用徐闻志这一身份时，催生了世界隐患。事情繁杂，她没有再跟进陆天阙的事情，直到她的老师来问她要萧雨歇的残魂，她连忙交出那一朵未败的花，有些关心地问：“萧萧最近怎么样啊？这些残魂记忆太悲痛了，其实可以不给他的……反正他已经知晓了，不是吗？”

　　03号系统说：“当然，这由他自己做决定。”

　　萧雨歇最近过得并不好，他以为自己已学过一次维修课程，应该很快就能结业，并迅速出任务获得减刑与探望机会，但03告诉他，课程是20年，这一点不会改变。他之前空有半真半假的理论知识，没有半点实操经验。

　　他在总控室温暖的室温中，冷得手指僵直。

　　他极有可能在拼尽一切努力之后，仍旧失去一切。除非，他能够把握住一些微乎其微的机会。

　　他在总控室大厅坐下，凝视着郑贤的脸以及通缉编号，1号通缉首犯的危险与重要性，值得他放手一搏。

　　屏幕上的那张脸是那样熟悉，他默默地看着，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他思念的不是这个人，那再相似，也千差万别。

　　看着看着，他突然皱起了眉头，身体前倾，站了起来，还未站定，他就开始往前跑，快得像是不要命。密闭的空间被他跑出一阵风，寂静的大厅里全是他的脚步声，他的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张口也无法呼吸。

　　屏幕下的那个人，看向他，笑了起来。

　　“师尊？”萧雨歇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没有落空。

　　手指深陷于宽袖之中，布料被攥紧抓皱，他慢慢地往自己的方向拉，直到袖中的手反过来将他的手指握住。

　　对方说：“萧萧，你想家吗？”

　　他忙不迭地点头，又更近一步，拥住了陆天阙。无论这是幻觉还是妄想，他都不能错过。他说：“好难，但我一定会回家。”

　　陆天阙说：“我把家带来了。”

　　鱼从陆天阙的肩后窜出，它比之前要灵巧且聪慧得多，已经能够说出连贯的句子了，它说：“萧萧、萧萧，欢迎回家。”

　　郑老在陆天阙的背后，默默地站立着。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他还是搞不懂，但陆天阙说萧雨歇在这里，他就跟来了。那个姑娘究竟是不是萧雨歇的好友？明明他的孩子变化颇大，怎么还说没有变呢？

　　萧雨歇在看到他那刻，眼中含泪地抬起头，陆天阙侧身，将老人拥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萧雨歇感到自己的小腿也被紧紧环住，他往下一瞥，看到了一堆石头。

　　中央电脑将这块大厅区域封闭转移至了萧雨歇的寝室，光线变换、空间瞬移，更像一场梦了。

　　“怎么回事……”萧雨歇喃喃自语，“之前做的梦，都没有这么好。”

　　陆天阙说：“不是做梦。”

　　萧雨歇偏过头，在陆天阙的脸上亲了一下，他嗯了一声，复述这不是梦，睫上的泪水沾到对方眼下，他又抬头去吻湿润之处。

　　显然还是如坠梦中。

　　陆天阙面红耳赤，他抬头望郑老一眼，见对方已背过身去，便再没有顾忌，按住萧雨歇的后颈，两唇相贴，近无可近，退无可退，萧雨歇有些吃惊地张口，唇齿间、颈后、腰侧，感受到的力度让他瞬间清醒。

　　一吻结束，萧雨歇在震惊的余韵中垂下头来，眼光略过石序，用手指拨动鱼鳍，仍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陆天阙简单讲述了一下始末，他已在调查中彻底洗清嫌疑，被判定可以遣返，而后，他在空间站提出见萧雨歇一面。

　　萧雨歇追问：“一面，是多久？”

　　萧雨歇怕这一面，已经被他尽数浪费掉了。

　　“有个人说，只能给我们一个轴时间刻度。”

　　萧雨歇脸上的笑容慢慢绽开，一个轴时间刻度，约等于半个月。

　　他垂头思索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导师发送脑内信息，跟他说：“老师，是你带他们来的吗？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不是我，是制度。审讯了陆天阙这么久，不得给出相应赔偿吗？”它说，“他又不要别的，只要你。”

　　萧雨歇在结束连接之后，仍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而后抬头，望向陆天阙。石序扯着他的衣服，希望得到他的关注，陆天阙笑了笑，说：“陪陪它吧。”

　　他抱着石序，把脸枕在石序的脑袋上，跟郑老促膝长谈，郑老递过来一片已经黄皱得辨不明原样的花，说：“紫荆今年开过了，明年再一同看吧？”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老秀才自己是重刑犯，无法离开这方寸天地。他知道承诺的重量，却仍答好，以后都一同看。

　　“你合过的那两个八字，果然是天定的好姻缘呢，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很是恩爱。”郑老将老皱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说，“你和陆天阙的八字，我也合过，还不错。”

　　萧雨歇怔住，好长时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无法为外人道的秘密，也永远没有亲人见证的情感，突然被点破，被祝福，让他如同得到命运的恩赦。

　　过了很久，他把头低下来，将额头靠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说：“谢谢您，您合的帖，最准了。”

　　郑老笑了起来，皱纹堆叠在眼角，他缓缓地讲着萧雨歇离开后村庄里的点点滴滴，萧雨歇认真地听着，如同自己也置身其中，聊了很久，鱼在萧雨歇耳畔撒娇：“萧萧，我饿了。”

　　陆天阙往萧雨歇的手里塞入几块灵果和玉石，“喂吧。”他说。

　　一贯的温柔，克制的相处，他把生死莫测的审讯所换来的相聚，都留给其他人，自己只在萧雨歇的身旁或远处默默看着，好像就算想到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他也不会急。

　　萧雨歇用脸贴了贴鱼，心中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好似烛光在黑暗的室内，忽明忽暗。

　　夜深，萧雨歇想办法把自己的寝室又扩出几间，这只能在短时间内维持，扩展权限过一段时日将会被收回，毕竟之后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把其他人都安顿好，抱着被子走到里屋，问陆天阙晚上准备怎么歇息，一进门，人就被拥住，五指被撑开，被对方扣住，吻所附带的鼻尖气息，到了所能触及的任何地方。

　　探进花枝的窗、冰冷的墙壁、桌前凳上，没有一处适合安眠。

　　“陆天阙……”萧雨歇有些含混地叫着他的名字，问了很多问题，多到他也回想不起来，天知道在问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够解惑。

　　陆天阙在漫长的过程中，只回答了一个字：“想。”

　　为什么如此反常，想念是唯一的答案。

　　因为想，所以怎么做，都属正常。

　　“我更想你。”萧雨歇说。

　　陆天阙没有看见，他折下花枝，扣下了窗。

　　长夜将近，他与陆天阙并肩而睡没多久，就翻身与对方相偎，偎在一起还嫌不够，他牵着陆天阙的手搭在自己背上，也将对方的腰环在双臂之中，睡意袭来，手臂的力度渐渐减弱。在阖眼之前，他感觉到陆天阙将手缓缓移到了他的胸口，按了许久，而后将头俯下去，耳廓贴近，听着他的心跳。

　　心脏已经缺损，不可能如正常人那般搏动有力。

　　附耳倾听的动作如此温柔，胸前的热度温暖舒适，他朦朦胧胧地说：“别担心，我还活着。”

　　陆天阙应了一声，抬头，手指伸入他的发中，轻轻抚着，很快便滑到发尾，萧雨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剪短，他睁开眼睛，对自己与11497号世界的审美偏差极大的模样感到有些窘迫。陆天阙贴在他耳边说：“好看。”

　　陆天阙将手中的储物戒取下，套入他的手指，说：“萧雨歇，你知道过两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萧雨歇怕自己疏忽大意，忘记了重要的日子。

　　陆天阙说：“是你的二十岁生辰，我答应过你，行冠礼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在萧雨歇一百五十岁的生辰前夕，他耗尽心力赶来，为对方行人生中第二次冠礼。但长发已断，梳不起来了，他只说：好看。

　　他说，萧雨歇什么样子都好看。

　　重逢之日，不过是千万个日夜中的一瞬，为留住这个瞬间，他打开了储物戒，像萧雨歇一样。

　　像上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