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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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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自窗户翻入房间时,已是三更。
扯下覆在面上的布巾,将一身比稠墨更要黑上三分的夜行衣熟练藏于衣柜深处,萧行云换回常穿的淡色衣裙,松下高扎于头顶的马尾,自卧房缓步而出。
房外的软塌传来如雷的鼾声,视线自满身肥肉的男人身上一扫而过,萧行云手腕一翻,面无表情地朝男人的方向屈指一弹。
下一秒,鼾声戛然而止,萧行云随手将滑落在鬓边的长发朝后一拢,在桌前落座。
丰盛的菜品早已冷却,边上的佳酿敞着口,散发出醇厚的酒香,萧行云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兀自取过被放在边角的茶水,为自己倒了一杯。
茶同样不热,却不会像酒一样容易让人失控,一杯见底,泛冷的茶香让萧行云清醒的同时,也仿佛冲淡了那并不存在,但似乎总缭绕与他鼻尖的血腥味。
空掉的瓷杯捏在指尖滚动,萧行云冷冷望着不远处躺在软塌上的男人。
从无数贪图美色的人中选出最有用的奉为座上宾,带入房中独处,套完话后,以一杯加过料的酒作为结尾,就可以让这些人酣睡至天明。没有后顾之忧,没有突发意外,所有进过这间房的人都会以为自己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萧行云则通过从他们口中知道的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很方便,很安全,三年里的大多数消息都由此而来,帮助他杀掉了许多原本难以接触到,却让他恨之入骨的人。
而如同往常的任何一次一般,男人给的消息很有用,让萧行云成功取了一位“故人”的项上人头。
虽然前后花了近十日谋划,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薄刃上传来的金属与血腥气,萧行云眸光沉沉。
来到碧玉楼隐姓埋名已经三年,该除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而最重要、最该消失的那一个,他却迟迟没有机会接近。
他甚至根本无法得到关于那人一丝一毫的消息。
吕英。
似是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害人性命无数,此人对自己行踪掩饰之彻底,保密之完美,是萧行云三年来接近富豪贵胄无数,都难以得到一点消息的程度。
而随着丧命于自己手下的人渐多,官府早就开始暗暗调查,如果不尽快解决掉吕英,那么自己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被绳之以法对萧行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可如果被抓之前,没有彻底手刃仇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心甘。
思忖间,指尖瓷杯发出碎裂的声响,萧行云回神垂眸,再一用力,本就已经裂了条缝的瓷杯彻底化作齑粉,被他随手倒进茶壶。
既然寻常的方法不起作用,那便只能另辟蹊径达成目的。
可究竟该如何做?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萧行云起身推窗,微凉夜风拂面,让他顿时清醒许多。
目送更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弹指熄灭桌上烛火,萧行云转身回了卧房。
*
送走酣睡一夜的男人,萧行云用过早点,照常看了会儿书。
片刻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是妈妈身边的落蓝,萧行云去应,这才想起妈妈前两天嘱咐过自己今天要去找她。
赶早不如赶巧,萧行云干脆直接跟着落蓝去了妈妈房间。
进门的时候,妈妈正细细摩挲着手里的金镶玉簪子,玉是顶级的祖母绿,极润的水头一看就绝非凡品,妈妈眼底掩饰不住的喜悦也证明了这一点。
默默将面前的画面尽收眼底,萧行云淡声打断仍在专心打量手中金簪的妈妈:“妈妈叫霜烟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仿佛这才注意到房中有人,妈妈如梦初醒般将视线从手里金簪移到萧行云身上:“霜烟,你来了。”
“是。”萧行云面不改色,没有半分被忽略的不快。
妈妈却自知自己有些失态,只得轻咳两声缓解尴尬:“今天叫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是霜烟,近来总有客人来我这提到你。”
萧行云语调轻缓,却眼皮都不抬:“提到我什么?”
“越来越多客人反映你房中实在太冷清了。”将金簪拢入袖中,妈妈正色道,“我知你惯常喜静,且不需要旁人帮你太多,没有丫鬟服饰,也不妨碍你什么。”
顿了顿,妈妈继续道:“可入你房间的客人不仅仅只去你那,他们平常也会去其他姑娘那里,他们在其他姑娘房里早已习惯了有丫鬟服侍,去了你那,却时常要自己动手,有些不习惯也是情理之中。”
说话的当口妈妈一直在注意萧行云的反应,见他直到最后都垂着眼帘,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便以为他是被说得不高兴了,心一紧,连忙缓和了语气:“……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像其他姑娘一样带个贴身丫鬟,能照顾你不说,有些不方便你亲自做的事也可以交给她做。你觉得如何?”
还在思忖到底要换什么方法才能打探到吕英消息的萧行云:“好,霜烟会考虑的。”
妈妈闻言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如此甚好,过两天会新来一批小丫头,到时候你便去看看有没有可心的吧。”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萧行云转身出了妈妈房间。
将走的时候,房中突然传来谈话声,萧行云耳力灵敏,立刻听出是落蓝在说话。
她语气艳羡而惊讶:“妈妈,这簪子真是好东西,瞧这玉的水头,得是顶好的料子了吧,说不定已经是只有宫里才能见到的料子了!”
“别瞎说!”有些着急地打断了落蓝,停了停,妈妈却还是忍不住得意道,“这料子的确是好料子,不仅如此,就连这镶玉的金簪,金的成色也是极其罕见的。”
“那是自然,能配这样式的玉,金簪又怎可能是差东西。”落蓝讪笑着讨好,“这样华贵的首饰,定是哪位贵人赠与妈妈的罢?”
“不是。”妈妈狡猾一笑,“不仅不是,而且你定想不到是谁。”
落蓝疑惑不解:“是谁?莫不是哪位姑娘?”
“当然也不是,还没有哪位姑娘那么老实的。”妈妈揭晓答案,“是不久前新来的那个丫鬟,小荷。”
“小荷?!”萧行云听到落蓝的抽气声,大到有些失态,“难怪妈妈您那么放任她,原来便是因为此么……”
妈妈给出的答案不仅令落蓝惊讶不已,就连门外的萧行云也挑了挑眉。
竟然不是么。
随着妈妈说出的名字思索片刻,萧行云脑海中浮现一张脸。
平平无奇的长相,一双眼睛却明亮的惊人,她脸上总挂着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常常被一群高傲不已的二楼姑娘争来抢去,似乎都是为了让她替自己梳妆打扮。
然而说到底,还是很普通。
那样珍贵的金簪,竟是出自这样普通的一个丫鬟之手么?
换一种说法,她真的很普通么?
小荷。
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剩下的话没有再听,萧行云很快离开。
*
说是过两天,然而也许是觉得好不容易得到萧行云的同意,新的小姑娘第二天就到了。
本就是为了敷衍才随口应声,被落蓝请下院子,面对着一排怯生生的小姑娘,萧行云意兴阑珊。
如无意外,他不可能找任何一个丫鬟服侍自己,若是妈妈不满意,他大可直接换一家花楼,毕竟真正有所求的又不是自己。
闲逛般地在一众小姑娘前走了一遍,萧行云装作慎重考虑过的模样说了句“到时再细想”便离开了院子。
上了楼,回了房间,今日没有客人邀约,加上前两天刚“夜行”,左右没什么事,萧行云索性睡觉补充精力。
于是再睁眼时,已是日落。
暮色四合,点点灯火落在窗纸上,如同天上撒下了一颗颗星子,门外传来熟悉的声响,萧行云寻声瞥了一眼。
接着便听到一阵沉重而混乱的脚步声正朝自己这边而来。
然而在脚步声离房门仅差十数步之时,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两拨人纠缠了一会儿,很快双双离开。
听声音,有人是被拖走的。
花魁当得久了,就总有些人想越过花楼找自己,一般下场都以被打手拖走告终。
萧行云见怪不怪地收回视线。
睡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口干,倒了杯水润润喉,萧行云出了房间准备透透气。
没想走远,也懒得下楼,萧行云就在走廊里,靠在边上朝下望,断断续续有客人进门的大厅,他忽然瞥见一道身影。
正是方才妈妈与落蓝谈话里的主角,小荷。
与平时偶尔会见到的样子不同,她此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低眉顺目的模样配上那不起眼的长相,乍眼一看根本无法让人认出她是女子。
原来她在外面,竟都是这样一副打扮么。
漠然地俯视着那道瘦小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中,萧行云收回目光。
找个机会探探她的底罢。
他想。
然而这想法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
一开始被打手拖下去的人不知怎么找到了空档,重新偷偷跑上二楼推开了他的房门,而被他刻意支开,本意是让她不要打扰自己出手的小桔,却带回了一个不速之客。
欲行不轨的登徒子被拽住头发打倒在地,露出身后的身影。
看着那双包含怒意的明亮眼眸,萧行云鲜少露出破绽的表情竟然罕见地一瞬空白。
他一时忘记了该做什么反应,以至于任由朝登徒子补了最后两脚,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子朝自己看来的姑娘,看清了自己被扯下衣服的胸口。
含笑的表情在脸上碎裂,她震惊地嘴唇都在颤抖。
他本该立刻制服她,消除她的记忆。
可缭绕在指尖的真气运转一周后,却最终被驱散。
他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他朝眼前面带惊恐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