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犯难》就爱晒太阳

37、第三十七章

　　宁清和几乎是冲上二楼的。

　　无视身后一路传来的招呼声，直到将房门关上，宁清和才背靠着房门长出一口气。

　　没有点灯，漆黑的房间里半分声音也无，宁清和怔怔望着前方，一时只觉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随着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并不如何明亮的光，宁清和忽然注意到房中的装饰似乎有些不同。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宁清和嗅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继而倏然明白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急糊涂了，怎么跑这来了。”宁清和懊恼扶额。

　　她本想转身就走。

　　可手将要触上门把的一瞬，她却猛地停了下来，最后认输般长叹一口气，走到桌前点燃了灯盏。

　　坐在桌前的一刻，宁清和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来。

　　她甚至还没有想好这么做的理由。

　　所有东西仍如同她最后一次进到这里时一样摆放，萧行云的房间，未经他许可，是不让人随意进来的。

　　因为长期无人打扫，桌上浮了浅浅一层灰，房中的气息泛香却令人气闷。

　　于是宁清和推开窗。

　　窗外微冷的空气飘进来的一瞬，桌上烛火随之摇曳起来，注视着那黄豆般大小的灯火，宁清和恍惚间似乎瞧见萧行云的身影。

　　瞧见他如同往常一般撑着脸看着自己无可奈何地笑，眸光被灯火点亮，身影也镶上一圈温暖明亮的光。

　　宁清和垂眸。

　　仍抓在手中的瓷盒轻轻放在桌上，她静静地望着这间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却又藏着无数秘密的房间。

　　继而突然朝着矮几而去。

　　如同苦苦压抑的所有都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宁清和一本本翻着桌上的书册，就连一边的废纸也全部倒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将揉皱的纸团展开。

　　书案、小厅、卧房、妆奁……宁清和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手里动作却仿佛满腹怒火的人掀翻面前的一切般，将整个房间彻底翻了个遍。

　　直到在衣柜的最深处，一个无比隐蔽的暗格里，抽出一块黑色的布。

　　所有动作在此刻停滞，宁清和长久地凝视着手里的黑布。

　　萧行云的衣柜里，从来都弥漫着一股浅淡的香气，连带着他的衣裙，也从来都带着这股常年置于柜中的香木的味道。

　　这条黑布上，却一丝香气也无。

　　沾染其上的，只有血腥气与金属的味道。

　　抓着黑布的手一点点收紧，直到最后颤抖着将之全部拢在手中，宁清和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

　　桌上烛火被她带起的风熄灭，随着门页闭合的声音响起，房间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

　　那夜之后，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便过了两日。

　　宁清和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的。

　　从床上撑起身，宁清和迷迷糊糊去开门，门刚开了一条小缝，小桔快乐的声音便在外头乍然响起。

　　“小荷姐，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睡眼惺忪地瞧着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的小姑娘，宁清和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日子？”

　　“小荷姐你竟然不知道？”没想到宁清和会这么回答自己，小桔一脸震惊。

　　被小桔骤然拔高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几分的宁清和被她煞有介事的模样镇住，又想起前两天季越泽神神道道的架势，不由得迟疑了几分：“……我该知道？”

　　闻言登时着急起来，小桔恨铁不成钢地狠狠一跺脚：“唉呀，最该知道的就是你！”

　　说完不等宁清和反应，小桔便整个人挤了进来。

　　她边进边嚷嚷：“今天是你生辰啊小荷姐，你居然真的不知道？”

　　跟在她身后一头雾水的宁清和直到此刻，才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季越泽前两日神神道道的，又是家父不给带小玩意，又是家中女眷不能出门要带自己去画舫。

　　宁清和有些啼笑皆非。

　　然而念头一转，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因为如果没猜错的话，季越泽至少在王二找茬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认出自己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那位“贵人”，也早就知道自己藏身在碧玉楼。

　　想起花魁大比那天自己躲躲藏藏的滑稽模样，宁清和顿时尴尬到头疼，只能靠和前方不远的小桔说说话来缓解：“是么，我的确没有想起来。”

　　“小荷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楼里，什么都能忘，唯独生辰，是万万忘不得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被小桔勾起了好奇心，宁清和问。

　　“因为楼里有规矩，不论是谁，每到生辰这天，都可以去账房领一两银子呢！”小桔转身，看着宁清和一脸兴奋道，“楼里许多人都是因为这个奖励才一直留下来的。”

　　“是么？”第一次听见有地方存在这样的规矩，宁清和也提起了兴趣，“一两银子，那起码是三个月的例银了。”

　　小桔激动一合掌：“是啊！加上小荷姐你是姑娘的贴身丫鬟，那这银子还要再多五百吊钱呢！”

　　她说着，抓起宁清和的肩膀往门外推：“所以别等了，我这就给你下碗长寿面，你吃完咱们就去账房吧！”

　　*

　　虽然是生辰，但作为一个普通丫鬟，宁清和本以为属于她的生辰庆祝在吃完小桔为自己下的长寿面，从账房领完例银后，就算结束了。

　　然而当她带着小桔从集市回到二楼，陆陆续续地，便开始有相熟的花娘和丫鬟和她打招呼。

　　这些花娘多是这段时间常请她帮忙梳妆打扮的，深谙相处之道的她们早在前几日便得知了宁清和的生辰，便都想趁着这个时候给她送些礼物，好让自己与宁清和的关系更加亲近。

　　于是此刻的宁清和与小桔坐在一桌包装精致的礼物和吃食前，在身边围了一圈的花娘前，大眼瞪小眼。

　　“哎呦，知道今天是小荷你的生辰，我特意去了画春楼订的糕点呢，是最新出的，你快尝尝？”

　　离宁清和最近的花娘说完，将她手前的一盘糕点朝宁清和推了推：“小荷快尝尝，喜不喜欢。”

　　依言从已经到了指尖的盘子里捻起一块糕点，宁清和尝了一口后朝花娘笑的眉眼弯弯：“嗯，好吃，谢谢海棠姑娘。”

　　被笑得心软，海棠摸了摸宁清和的脑袋。

　　这当口宁清和对面的花娘半感慨道：“要说咱们小荷还真是有福气，如果没记错，今天这日子也是那位番阳公主的生辰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是。”

　　有花娘接话：“这位公主的确独得圣宠，每年一到这个日子，都会免一日税收的。除了番阳公主，我没见过还有哪位有这个待遇。”

　　“你小声点，妄论皇族是要杀头的。”另一个花娘警告性地扯了扯说话花娘的衣服，看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又颇有些得意道：“不过说归说，早些年我其实见过这个公主一次。”

　　这话无异于惊雷，顿时不止在场众人，就连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宁清和都心头一个咯噔，抬眼朝她望去。

　　被如此多的眼神包围，花娘登时面色大变：“都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有一次节庆，她的轿帘被吹开，我偶然看了一眼罢了。”

　　所有目光顿时散了，宁清和也悄悄松了口气。这当口有人不屑摆手：“就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哪位贵人家里见到她了呢。”

　　“怎么可能，那得是什么样的贵人家里才能见到公主。”话落顿了顿，那花娘又道，“不过现在可好了，公主出逃，谁运气好了，不仅能见到她，还能得一大笔赏金呢。”

　　言罢就被人反驳：“你当那么容易，满街的巡捕侍卫还在巡逻呢，那些官老爷们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这段时间不知多少动了歪心思的人被收拾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别想那有的没的了。”

　　房中顿时充满笑声。

　　许是聊得高兴，渐歇的笑声里，有花娘警惕地环视一周后，将头探进桌子中间悄声道：“诶，说起侍卫，昨天我侍奉小间客人饮宴时听说有官员遇刺了，还是很大的官呢！”

　　这话顿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什么官？还在吗？”

　　“还在，说是受了点伤，刺客也不知所踪。”那花娘想了想，又道，“什么官的，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尚书，吕尚书。”

　　“吕英？”

　　乍然而出的尚书全名惊地所有花娘顿时望向声音来源，一下子对上如此多的视线，宁清和猛然回神，接着笑着装傻：“之前跟着我家姑娘听过这个名字，太惊讶了，所以不小心说出来了。”

　　一旁的海棠实在忍不住了：“你啊！嘴上没个把门的，遇见坏心眼的不得惹出祸来！”

　　脑袋登时被人用手指重重一点，宁清和捂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身旁的海棠：“是我错了，下次一定好好说话。”

　　为表诚意，宁清和说完，一把捂住自己嘴巴，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轻松祥和的气氛里，宁清和嘴角的笑却有些勉强。

　　吕英，除了是大齐王朝的尚书外，同是也是与季越泽和‘贵人’政见相左的死对头。

　　两拨人除了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私下里，同样是暗潮汹涌，哪怕明面上，两边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和谐。

　　如今吕英被刺杀，不论究竟是谁所为，都很可能会让两边本就如履薄冰的平衡出现问题，而那名刺杀失败的刺客……

　　驱散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宁清和眸光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