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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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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
穆怀御几乎是听到他诋毁叶栖的那刻,情绪便不受控制,强忍至今只为不漏任何一句有关叶栖的线索,却不想他只会满嘴胡言乱语的放屁,一剑便劈了过去。
县令最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便喉咙咕噜一声响,浑身痛苦战栗倒地。
县令夫人见状吓得惊叫了两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张胜万万没想到看似孱弱的穆怀御第一次上战场便是首登,虽在城楼下惊得险些丢掉了下巴,但不妨他脚下跑得飞快,绵软的四肢全靠着如今他兄弟飞黄腾达了得赶紧寻个庇护的念想,才提着最后一口气追到了县令府。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穆怀御回去必定封爵,他怎么说也能跟着分杯羹,张胜颤颤巍巍扶着府门走近府院,想着就算爬也得爬进去,可不能让他忘了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穆怀御的身影,让自己挤出笑意,正要恭喜着拍几下马屁,却见穆怀御双目泛着绯红的凶光,不知是杀意太重,还是被他身下的物体喷涌而出的温血染红。
穆怀御手下毫不迟疑,似只在宰割猪肉的屠夫,刺刀沿着那物体喉咙的软骨方向,一刀捅入,一手稳住头颅,一手使劲沿着脖颈转了一圈,不带任何悲悯地切割下他的首级,黏连的经脉也被他随手扯断,无动于衷绑在腰侧。
张胜眨着体力耗尽模糊的双眼,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大活人时,一口气没顺上来。
穆怀御便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回头看见已软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张胜。
“穆狸,干得好!今番首登之功,斩将夺旗,破城门,你功不可没!本将已传信与西南总军,特封你为不更,赏田四顷、宅四处、仆四人,当任百夫长!”
萧阳看着这位凭空出世助他取下寿光县的穆狸,越看越是喜欢,他叉着腰,铜锣般的大嗓门在帐内一吆喝,喊得刚朝萧阳躬身行完礼的张胜都还没反应过来不更是哪个爵位,就先为之一振!
待他干杵在那终于反应过来第四爵级为不更后,顿时惊得看得穆怀御一眼。
他此战不仅一跃四级,还能免除轮流服役,这不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什么。
光是穆怀御落下的一根凤凰毛都足够张胜大喜若狂,那得了如此大功的穆怀御,不说垂死病中惊坐起,怎么着脸上也该挤出点喜不自胜的笑。
但他仍是一脸的漠然,还算规矩的朝着萧阳行了谢礼,倒把萧阳弄得心中略有不快。
方术站在旁侧,摇着手中的扇子,留心瞧着军医包扎好伤处后,上身只缠着细布的穆怀御,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他脖颈露出的长命锁在何处见过,心下一笑。
“你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给将军听听,他能做到定然会满足你。”
说罢,不等穆怀御回答,方术大概知道他要见谁,侧身低声吩咐张胜去找件能掩住脖颈的长袍,为穆怀御穿戴整齐再去见客。
“姚稚。”穆怀御毫不客气,说道:“我想见姚将军。”
“可以。”
萧阳说罢,见他的眼神总算有了明显的变化,像是在开心,更贴切来说,应当是期盼。
“多谢。”
穆怀御说着,便要起身抱拳谢他。
萧阳赶忙摆手道:“你不必起来了,好好养伤吧。”
世人趋之若鹜的封赏没看他当回事,见个姚稚却看得这么重要,本末倒置。
这个年岁的少年着实令人费解,萧阳摇摇头和方术走前吩咐:“来人,去把姚将军请来。”
两人一走,张胜马不停蹄带着伺候穆怀御的四位士兵赶回来,入了营帐,他便自觉把自己摆到了亲随的位置上,一抖长袍往着穆怀御身上披,“只着轻装便深入敌军腹地,斩将夺旗,一人带回甲兵首级共计十二人!仍能声色不动,此番百夫长可真是一战成名了。”
“就是,百夫长英勇非凡,早已传遍了整个寿光县,现在谁人不识百夫长的大名!”
这四位都是张胜挑来在魏家大营时便与他关系尚好的士兵,平时也没少被萧家军欺负,此刻得了百夫长的青睐,定然都向着他,道:“属下虽没上战场,但听后军的兄弟们说,甲兵绝不止十二个首级,张胜兄弟你想想,百夫长追杀县令时沿途杀了多少敌军将士,哪里来得及一一割下带走。城下到县令府需走足足两刻钟,地上躺满能直接兑军功的人头,后进城的萧家军不得不要命的争相抢夺!”
张胜听罢,呸了一声,“都知晓县令首级是百夫长所杀,冒领争功是死罪,他们心知肚明自然不敢去抢县令首级,只能偷偷摸摸拽走几个数不着的,一群没种的东西!都不知道那群就等着在战场上论功封爵的萧家鬣狗崽子们趁这两刻偷摸抢走了多少首级,不然今儿这不得再往上加封好几级?”
穆怀御根本没在听他们说些什么,都穿戴好了衣物,见他们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吵得他脑袋嗡嗡响。
他斜了几人一眼,“出去。”
几人嘴巴一闭,麻溜地都滚了出去。
“听闻先前姚将军言说过,你曾亲眼所见叶栖身死,是被宋国一杯毒酒送走,这件事是真是假。”
姚稚得知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百夫长,刚获封便要见他,已觉蹊跷,现又入了穆怀御所在的营帐,听他开口就问着诸位官吏恨不得时刻撇清身份的避讳之人,更觉奇怪。
他眯着眼睛审度着面前这张脸,那双漆黑似墨的眼睛,盯久了恍惚要被吸入深渊,他愈看愈觉得不安,似乎在何处见过。
他回想了一会,脑中闪过几月前的京都,忐忑不宁感越发扩大,忽而抚袖从木凳站起。
“本将瞧你是伤到了脑子,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萧阳将军早命军中各部将不得私下谈论,你不读军中手册,还敢跑来乱问,是伤处还未好就要去领罚吗。”
姚稚不管他问这些有何居心,先发制人,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仰着头讥笑道:“百夫长刚封上了爵位,别还没捂热就给丢了,还是先养好伤,择日再请本将前来探望吧。”
他以为此番话就能牢牢拿捏住他,然穆怀御毫不在意,连他要走都没言说止步,求着他留下,而是慢慢看着他,道:“将军知道县令是怎么死的吗。”
姚稚见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还敢不知死活威胁他,他甩袖回过身。
穆怀御的脸上只有少年的单纯,把玩着衣摆,自问自答道:“我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还怕听疏漏错过一丁点的线索,他却字字哄骗于我,可我还是耐心地听完了他说的话,只是心中生气,一剑下去他的脖颈便断了三分。”
嘴里却说出另一番话语,“如今,他的无头尸还悬在城门,日日供人观赏。”
“今日你不说,明日后日大后日……不分昼夜我都会再去问你,直到你说的那天为止。”
他只是在做简单的陈述,姚稚莫名听出他要敢胡说八道,一旦被他问完,便会与县令一样的下场。
可他姚稚是谁,是世家子弟!怎会他怕一个区区的贱民小儿,不过是歪打正着得了个首登罢了。
旁人光是听到叶栖两个字不是痛诬丑诋,就是纷纷划清界限,以免搭上这个反贼,获牵连之罪。
既然他不怕,他便成全了他。
“是啊,叶栖命人打开内城门放敌军入城,众位将士在京都时亲眼所见,我军奉他之命先行撤离,前脚上了秦杨水路的船,后脚敌军就随他而来围攻行船,尽下死手,却独独放过他一人性命,捉拿时李宋两国当着外人明面说是将他关押下狱,却迟迟不对外宣布处决,在我等身押大狱受尽折磨之时,不知他背地里被李国视为功臣享受的又是何等神仙日子,好在苍天有眼,让他在李宋闹掰以后被一杯毒酒送往归西,才安地下大夏众将士亡魂。”
“他是无可争辩的叛国贼,而你,往后在本将眼中,与叶栖有所牵连,敌友难辨。你还有何要问,不如一并问完了吧,今日是本将最后一次待你好脸。”
穆怀御仔细观察着姚稚的面部神情,想分辨出他的嘴里有几句实话,但他句句话的语调都说得太过饱满,他一时无法判断。
他压下眼底几欲冒出的慌乱,不信道:“我只问你,叶栖被关押下狱后,除了你,还有多少知情人与他关在一处。”
“无可奉告。”
姚稚走去前只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寿光县已尽入萧家军之手,西平昌也归并西南军,两城成夹击之势将平原围在其中。
穆怀御跟着萧家军留守寿光县,静待西平昌发出合攻平原指令期间,把病伤养好了七八分,仍旧没把姚稚的话一一辨明。
至于除了姚稚的知情人,到底有没有,那些人是否活着逃了出来,现在又在何处,他更是无从知晓。
秋季,西平昌来信。穆怀御奉命随萧阳出征,进发平原。
他们从天稍见光亮便整装出发,一行十日,每每只要探子在前探查完路况,回禀了萧阳,不论日夜他们便要听令,动身赶路。
天已完全漆黑,歇息不过三刻,前方又传来将令,全军起程往西北方向走。
就算是萧家军这等身强力壮的军士,长时间背扛着盾牌手持长矛行走,一连十日休息不当也有些吃不住。
更别提自从跟着穆怀御后,就没再整日去沙场滚爬的张胜,这十日可他把累得够呛。
他都没顺过气又得扛着长矛爬起来,止不住嘀嘀咕咕的抱怨,“前两日不是说,要从西南方向的近路绕过去,怎么现在又让走西北方向的小路了。”
得他提拔才能在百夫长帐下的梁涛,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探子说是山路崎岖难行,且多匪寇,我军押运诸多粮草,夜间恐遭贼手,不如绕远走小路,通畅易行。”
“他一句话让咱们绕多少路了,还说怕遭贼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皇帝头上,这可是萧家军……”
张胜还没骂完,手中的长矛便被人抽了出去,扭头看是一路而来都跟铁打似的,面不改色的穆怀御。
他把埋怨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讪笑着去拿长矛,“百夫长,属下就嘴上说两句,一点都不累!”
但他伸出去的手却被穆怀御迅速避开,又见他将梁涛背着的弓箭拿在手中。
张胜不解地前后一琢磨,差点热泪盈眶。
几月以来,只要是见过穆怀御士卒,无不感叹他待人接物的贵贱无二,不仅众人皆知在宅院为仆最为轻松,连对待属下都没什么上下级迥然的规矩,更没有势头正红要摆的架子,还常与下属坐在一桌吃饭,顺手拿了什么好东西也会丢给他们。
张胜至今清楚记得攻城那日他在县令府晕倒,还是穆怀御顺道给他扛了回来。
如今竟还为他们降贵纡尊,分担劳力,他一时间感动得不能自已,追到前方道:“百夫长,属下愿为你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张胜不知在穆怀御眼中,那些世人在意的事物于他而言与路边的石头没有区别。
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穆怀御理都不曾理会,双眼只扫视着沿路的枯草,分辨出那是在隐藏在黑夜中,就算借着士卒举着的火把都很难让人发现的脚印。
寥寥无几,且是往西北方向行了一里地才出现。
他像是无意一问:“若有敌情上报,会论军功吗。”
“有敌情上报会论军功,主要是记录在册做往后升迁的依据。但要设法成功应对,那就是重大的军事功绩,黄金田地这些都不用说,说不准将军一高兴爵位又能往上连升好几级。”
张胜兴致勃勃说罢,正要问他问这些做什么,穆怀御已单手牵过缰绳,翻身、踢马一套动作连贯自如而走。
“你说前方有埋伏?有何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