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明堂》御川不洗手

14、第 14 章

　　江离变成人了。

　　就像未成年貔貅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原身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回人类。也许只是做了个梦，也许是遇见高兴的和生气的事，也许只是上天看看天色，觉得该把变成人身的能力还给她，她就变了回来。

　　江离已经穿上了周衍的睡袍，因为被一大早叫醒了，还在醒盹，正呆呆地望着东方，属于自己的那颗星确实归位了。

　　行吧。

　　周衍今日得回宫处理政事。她对于江离变成了人这件事还是十分高兴的，起码交流不会再用江离蘸着墨汁鬼画符。等她穿好衣服吃好了饭，二人详细交流了周毅和穆彤没有讲到的点，江离既然说话方便，也不客气地开口要人要物。

　　周衍交代道：“都水监派来一位都水丞，名叫郑浩，负责安排各县水官处理水利工程事宜，与你们几人均为钦差，全部听你差遣。为保你们安全，再派一队近卫兵，带队的叫贾旭。知道你没空分心管理财务，你们一行人的吃穿用度交由顾芳处理，他不必照顾你了，当有的是时间。”

　　江离：“你给我透个底，我干一个县用了一个月，你周国一共七十二个县，我要干六年么？”

　　“每个县的户数和人口均不同，而且你走得地方越多，有些经验大体上应该是可以沿用的，寡人答应你每一两月便会来看看你，若是你实在干不动了，一些情况差不多的地区干脆交由周毅和穆彤两个人继续带队，你可以回宫歇着。”

　　江离抿唇，回宫歇着算怎么回事，自己大小还算是个大司农丞呢，领着俸禄回去歇着，听着着实有些不像话。

　　“我也有事要问你。”周衍道。

　　她跟她说话的时候渐渐地多用“我”而非“寡人”，江离听着蛮舒服的。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神通的小猫，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神明还是精怪，但我求你帮我，定不会追究你的秘密，只是我也能猜想到你变成猫，大概不适合让很多人知道，你大概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成小猫，我好提前做个准备。”

　　江离：“……”说来惭愧。

　　周衍皱眉捏着下巴：“你自己也不知道么。”

　　“不过大体上两次之间不会间隔太近，一年之内少则一次，多则三四次，至于再多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周衍思考了一会儿，只好道：“我交给你的都是自己人，其中近卫队长贾旭脚程最快，你若是觉得事情不对，记得躲人，变成猫之后第一时间去找贾旭，我最快便会过来。”

　　江离觉得她都变了猫了，周衍来不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周衍：“来还是要来的，万一别人也觉得你可爱，把你抱走了，我去哪里找你。”

　　江离：……

　　“给百姓发粮的事交给太仓丞王坦，她也是一名女官，和你们三人同属大司农管辖，你是她的上官，你可以尽情地差遣她……”

　　江离抱住自己的脑子：“人太多了我记不住。”

　　周衍便把所有提到的人都喊来，除了那一队十人的卫兵，六个人进了大厅，向周衍行了跪拜礼后，想看又不太敢看老老实实坐在周衍旁边，待遇一看就与他们都不相同的，已经好久不见，甚至只闻其名的大司农丞江离。

　　周衍指着新来的三个人，一个个地给江离认识。又把江离逐一介绍给他们。

　　“这是寡人新封的大司农丞，江离。尔等均是寡人此次‘争粮’行动的钦差，所有人都听江司丞统领，各司其职，安排地方官员协助，寡人要的是结果，明白吗？”

　　六个人再次行礼称喏。一时各怀心思。

　　周衍治下很严，这一群年轻又颇有个性的官员都是她准备重用的人，但也确实拦不住许久未见的江司丞一大早便露着肩背躺在陛下床上这种事很快便在他们之间传播。

　　这位江司丞，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突然出现在陛下的床上，昨日还未曾见过她，难道是连夜赶来的？连夜赶来就爬陛下的床？

　　这这这，虽说是两个女子，但也太奇怪了些，很难不让人瞎想。

　　中原男女大多数在十五六岁婚配，帝王之家为保王位稳妥则会更早一些，只因为陛下是女子且多次驳回大臣们的谏言，称百姓受苦，她无心大婚，便一直拖至如今。很多王室十三四岁的女孩便已经被选中，王上十四五岁便会大婚，十五六便生下第一位子嗣，作为王位的继承人。

　　周国王上历来子嗣单薄，加上在这片土地出现过优秀的女性统治者，因此周国也是如今中原大地唯一一个女性做国王的国家。

　　也是那位优秀女性统治者的原因，在周国王室，双龙和双凤相配历来不是什么稀奇的辛密事。

　　中原大地最大的国家齐国的国王曾经说过，周国王室龙脉凋零又喜欢作死，上天嫌弃，谁也救不了。

　　因此周国的臣民对于江离出现在陛下的床上这件事实在是免不了想多，索性垂下头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罢了。

　　周衍交代完，又对贾旭进行特殊交代，让他若是看见国兽马上以最快速度将消息传到宫中。

　　贾旭的长相有些憨厚，说话也是一副憨憨的样子：“陛下国兽又丢了么，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进门来便没有发现国兽，还以为独自觅食或在内室休息，听说国兽丢失，未免大惊失色。

　　周衍咳嗽一声：“玩够了便回来了，莫要挂心，记得照顾好江司丞，她是国兽的亲传弟子，国兽有的知识，她都有，你们听她的比听寡人的国兽讲课更方便许多。”

　　***

　　彻底交代完毕，周王便启程回京了。

　　江离把几个人留下来开会。

　　江离知道，穆彤和作为小猫的自己最有感情，顾芳和周毅也不差，他们对小猫又是喜爱又是敬佩，如今突然换成了自己这个上官，猫还没了，这几个人在心底一定对她有所怀疑。

　　相比之下新来的卫队长贾旭，都水丞郑浩，太仓丞王坦，对小猫倒是没有什么深刻的情感，应该会老老实实地把她作为上官对待。

　　但江离并不知道，在座的所有人因为知道了一个谣言，心里其实都暗自犯嘀咕，把她当做一个和周王关系十分暧昧的存在，因而更加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观察这位上官的表现之后再决定如何开展工作。

　　他们很快就要去到下一个县继续“争粮”。

　　因为有了第一个县的经验，周衍又给配备了专业人才，第二个县的流程清晰了许多。

　　先由顾芳负责宣读圣旨之类的场面事，江离便带着人由每个村子的里长陪同挨个走遍。

　　涉及到需要改建的水利工程，都水丞郑浩马上安排县内的水官去做，政策问题由里长向村民们传达，太仓丞王坦在村民们着手进行改种之后将粮食分发到乡长手里。因为人手足够，各司其职，且江离又已经是个人了，她经常可以在田间地头就快速地给出解决办法，周毅和穆彤在旁边飞快地记录和讨论，不过一天便可走完一个村子，越往后速度越快，等这个县走完，也只用了半个月。

　　因而作为人的江离以完全完全不输国兽的思维敏捷和快速总结出症结的能力让众人刮目相看。

　　也许是当猫当久了，江离颇有些好多话憋着终于可以说出来的意思，到了地方就直接摸土看天，看作物的生长情况，对围在身边的周毅和穆彤深入简出，讲得很详细。治学态度十分严谨的周毅晚上回去会仔细对比以前的经验，发现江离太厉害一眼就能看出以前并没有人发现过的症结，因而对她更加佩服。三个人形影不离地走在田间地头，江离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两个人仔仔细细地拿笔记住，后来围着她的人就变成了三个、四个、五个……

　　郑浩和王坦也开始拿着小本本跟着记，到后来，贾旭也来凑热闹。

　　江离用周王派人送来的漂亮小扇子扇着出汗了的小脸：“贾队长，如今这天气也快入夏，越来越热了，你一个人壮得像个大火炉，学这些又没有用，别离太近了吧？”

　　众人也有些嫌弃地看着壮实得像一只熊一样的贾队长，他便只好又往外挪了几步，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四个人围着的江离像坦克一样往前移动。

　　顾芳看着这奇怪的景象不免也想上去多听几句，奈何他来晚了，实在挤不进去，听不到一手知识的大内总管撇撇嘴，只好有些委屈地把这些事写信给周王看。

　　不多时，周王的信来了，跟着的还有好多吃食玩具：“她开心就好，给她玩的，你看护着点儿，别中暑了。”

　　顾芳先是恭敬地对着回信行礼，再撇撇嘴，这江司丞不过是学识多一些，长得可爱些，陛下也太看重了，她又不是小猫，一个少女而已，哪里值得陛下总是带好吃的和好玩的惦记着，关键人家还不太领情。

　　哪里知道把东西给了江离，江离倒是欣然接了，陛下给她的小球玩具也总是扔着玩儿，顾芳把信写回去，果然接到陛下有些高兴的回信：

　　“她喜欢就好，你观察一下她喜欢什么颜色。”

　　顾芳：……

　　行吧，总归江司丞学识渊博，又在为了周国奔波，陛下看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坦克小队”每日在田间地头移动，物理距离越来越近，心理距离也越来越近。很快大家就很熟悉彼此了，这种熟悉包括他们之间的互相熟悉，以及对江离共同的钦佩和爱护。钦佩是大家的，爱护是穆彤的。

　　穆彤好像总是对这种可可爱爱的人和动物没有什么抵抗力，也许是因为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原因，她身上的姐姐爱多少也是有些泛滥的，所以在其他人越来越频繁地两眼冒光地找江离向她求教的时候，穆彤只会关注于江离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被热到，那几个总问问题的人是不是烦到了她，她是不是困了，困了你们就回去吧她要休息了明日再来问。

　　在这种吵吵闹闹又十分和谐的氛围下，最为严谨的周毅一日思虑再三，提出想要拜江离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