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折剑去

8、地震

　　一个诡异的生物，以一种毛骨悚然的死法，在你的面前消逝了。

　　也许正常的反应，该是惊叫、逃避、大惊失色、惶恐不安。

　　但你平静地一如既往。

　　你感到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栗，从皮肤融入了你的大脑。

　　你很清楚你恐惧的来源，只是对于自己将死这一未来的担忧。

　　你将这一担忧告诉了他们——这些身着厚重防护服的专家学者，他们审视着你的动作，判断着你的话语，分析着你的行为。

　　“你刚才说的，我们都会死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说了，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寄生在我体内。我将因此而死，如果继续研究下去，也许你们也不会例外。”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我们不能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可能将会给全社会，给全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

　　你因这刻他语气中的坚定和无畏，而短暂失语，随后点了点头，“我尽量配合你们，在我死之前。”

　　你并非什么无私奉献的人，只是死神的镰刀已悬在你的脖颈，任何挣扎都毫无意义。

　　他们再次检测了你的身体数据，出乎众人意料，一切如常。

　　从目前的检测结果来看，你和一个疲弱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已经有人将假说推进到了“外星文明论”，“也许她的身体经过某些改造转变了，所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检测出异常。”

　　当人类试图解释远超出想象的未知时，经常会将其归结于更高一级的存在，不论它们是否真的存在。曾经是神明和宗教，现在则是外星人和宇宙。

　　你提出想要查看徐医生的录像回放，他们答应了，条件是你必须穿着束缚衣，并封住嘴。

　　对此，你并没有提出异议。

　　你再次坐回到这里，徐医生死去的房间。面前的显示屏播放着画面，头顶的摄像头不放过你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忠实地传达给另一方。

　　“但是，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你捕捉到了徐医生脸上，那一瞬间的僵硬。

　　你凝视着画面中的自己，在这漫长的一个多小时里，你看到自己一次次在催眠中醒来，狼狈地配合着这位医生。

　　好在，最终你们成功了。

　　你睁大了眼，不敢错过视频中的每一丝细节。

　　你注意到了徐教授的手指，正轻轻叩击桌面，“你看到了，就在黑暗深处。睁开眼睛，它就在你的面前。”

　　而后，画面中的陌生女人，猛然抬起头，嘴唇张合，伴随着刺耳的噪音，一切戛然而止。

　　【那不是我自己。】你清晰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是什么？寄生在你体内的东西吗？它杀死了徐教授？

　　它现在依然在你的体内。

　　你弓起身子，感受着心脏正缓缓跳动。这提醒着你：你还活着，至少暂时还活着。

　　“砰”。门被从外打开，闯进来荷枪实弹的守卫，他们警惕的目光透过头盔落在你身上，倘若你稍有异样，你毫不怀疑他们手中的长.枪会把你打成筛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紧随其后，挪到了你的身旁，与全副武装的守卫不同，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夏装，腰间连枪都没佩戴。

　　他解开了你的束缚，你对上了一双混杂着红血丝的黑眼睛，显然它的主人最近睡眠不佳。

　　“王队长？为什么你……”你止住了话，因为他看着你的眼神，令你感到不适。

　　王子绪“呵呵”笑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在下一瞬收敛了笑容，再度变回那副冷漠麻木的模样，“该去下一个实验地了。”

　　你被他拽着离开，守卫沉默地跟上了你们。

　　……

　　“咔吱”

　　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着咀嚼的声音，王子绪正靠坐在椅上，一手摇着罐头，一手不断往嘴里塞奶片，他的双腿翘在桌上，轻轻摇晃。

　　你按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你努力分辨着头顶传来的话语，并通过敲打键盘，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关于这段视频的，你有记忆吗？”

　　【没有】

　　“你在视频中看到的徐教授，是否与宋墨一样？”

　　【不一样】

　　“是这样的吗？”显示屏上的男人，与视频中长相一样，他微笑着看向镜头，似乎有些腼腆。

　　【是】

　　“看完后，你能回想起当时发出的那个音节吗？”

　　你停顿了片刻，打出了字：【不能，我完全没有印象】

　　对面沉默了片刻，就在要进行下一个提问时，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它极其凄厉惨痛，仿佛是燃烧着生命发出的不甘哀鸣。

　　你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而后又传来了第二声惨叫，你辨别出那是同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闻！”这是音频被掐断前的最后一声惊呼。

　　“啪。”王子绪猛地站起身，带动着塑料椅倒在地上。

　　“是闻教授。”他蹙眉，若有所思，“第一批赶到的专家，他的研究方向是脑科。他的恢复应该是最好的，至少比其他人好。”

　　你抬头看向了他，“王队长，……”

　　“别叫我王队长了，我已经不是队长了。”他粗暴地打断了你，又在下一刻低下头，伸手揉了揉眉心，“抱歉，我有点没法控制自己。”

　　你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没事。”

　　“为什么？”他却忽然凑近你，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你，“因为我们都会死吗？”

　　同时，守卫们冲了进来，架起他的身体拉开，而他依旧死死盯住你。

　　他张合着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但你仍从他的口型中，半猜出了他想告诉你什么。

　　【花】

　　花？

　　你低下头，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畏缩着避开他的眼神，以及摄像头。

　　脑中迅速回放起关于王子绪的一切，他的动作，他的话语，乃至他每一个微小的神情。

　　你的大脑开始分析他行为背后的逻辑和思想：毫无疑问，他在装傻，至少他仍保留了大部分理智。出于某些原因，王子绪不再相信那些人，所以他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他刻意为之的疯狂也许骗过了他们，令他能成功与你接触。但或许，这也是他们实验的一部分。

　　但为什么是花？他也看到了花？

　　他嘴角咧开一个笑容，鲜红的液体自眼中流出。他纵声大笑，以远超常人的力量甩开了试图制服他的数名守卫，狂笑着跑出了房间。

　　寂静的走廊上，似乎还在回荡着他的笑声。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追寻着笑声一路奔去。

　　你用手支撑着桌子，微合的眼、颤抖的身体、急促的呼吸，都诉说着你的疲惫、你的恐惧、你的脆弱。

　　至少外表看起来如此。

　　当头顶的苍老声音再度响起时，你轻声回应道，“抱歉，能让我休息一会吗？我感觉，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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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微不足道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在例常的抽血检查后，你被送进了似曾相识的房间，洁白的床褥让你想起了那个清晨的迷雾。

　　你坐在床上，把玩着手里的奶片罐，这是王子绪遗留下来的，抽血的医生告诉你，他已经被找到了，只是由于精神不稳定，现在正被密切监控中。

　　你抬头看了眼摄像头，不甚在意地向嘴里塞了奶片。他们并没有阻拦你带走奶片，也许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草莓味的奶片，酸甜的恰到好处，带着点硬度，牙齿咬开后，醇厚的奶香融入了唾液，流进了喉管。

　　这就是很普通的奶片，里面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秘密纸条，仿佛他只是在疯狂中忘记带走他心爱的奶片罐。

　　你抬头看向苍白的墙上，在这个看不到外界的房间里，能令你辨认时间的只有墙上的电子钟表，时间是18点13分，正是黄昏时候。

　　有种隐约的预感浮上心头，你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或者，正在发生。

　　但你看不到，只能呆坐在这里，任由那股强烈的不安在胸口冲撞着，带动你的恐惧，在大脑中激起一阵阵颤栗。

　　忽然，你的耳中传来了嘈杂而怪异的声响：如心脏跳动，如狂风呜咽，如玻璃碎裂，如瀑布砸落，如火车驶过轨道，如兽群奔袭尖啸……

　　你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随后这些怪异声响都化作了耳鸣，在仿佛喟叹的嗡鸣后，陷入了沉寂。

　　你茫然望向墙上的时钟，在数字跳动十几下，身下的床剧烈地摇晃起来。

　　准确来说，并非是床在摇晃，而是整个房间都在晃动：雪白的墙壁迅速剥落，光滑的瓷砖崩裂四散，零星几件家具倒伏在地，唯一完好的只有这张稳固的大床。

　　你下意识躲进了床底，破碎的瓷砖割破了你的皮肤，鲜血滴落在暗色金属上，你意识到这是地砖碎裂后裸露出来的，你转头看向墙壁，正是同样散发出冰冷光泽的金属。

　　这是一间由特殊金属构成的房间，现在它被剥离了温和的外表，露出了真实面貌。

　　就像这座大厦。

　　这里究竟是哪？你想起来，似乎从未有人告诉过你。

　　你抓紧了床脚，剧烈的震颤仍未停止，你的耳中再度传来那些怪异的声响。

　　这一刻，你明白了那些声音的源头：是地震，它带来的毁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