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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共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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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属于任何人,你的生命、你的自我、你的信仰只会属于祂。
这是祂的庇护,也是你的终点。
你回到车上,他们并没有立即向你发问,而是等了许久,王子绪才问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苗雪筠,已经完全异化,我摧毁了她。”你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距离你想要知道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你是说,你已经知道是谁导致的那场灾难?”
“准确而言,所有的根源都是祂。天文台事件的受害者都是献祭于祂的祭品。幕后的策划者应该是宋墨,苗雪筠生前也并非正常人类,他们渴求祂的力量,以某种方式获得了祂短暂的注目。”
王子绪捂住脑袋,感到太阳穴在剧烈地跳动,仿佛下一刻脑浆就会从中崩裂而出。即便你丝毫未透露神明的力量,但仅仅是陈述祂的存在,也超过了凡人的承受能力。
舒缓了片刻,他捂着仍然胀痛的头部问道:“所以说发现的尸体是假的,主谋是宋墨?他最后成功了。”
“不,他失败了。”所以才会有了你的存在。
王子绪愣愣望着你,“那他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但即便他还活着,你也远非他的对手。”
王子绪垂下头,“是吗……”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寂,直到晚上,经过服务区的时候,他才开口说想要歇会。
你们在结构还算完整的茶水间休息,张盈雪很快就躺在长椅上睡了过去,你听着摇晃劈打的雨声,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靠坐的王子绪站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你们一眼,脚步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你摇醒了张盈雪,“我们出去一下,你注意安全。”
她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回来。”
她清醒了过来,目光望进黑暗里,“蠢货就会给人添麻烦。”
你转身追了出去,大雨如水帘,从天际倾泻而出,昏沉的夜色里,偶有数道闪电亮起,又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王子绪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松树林里,你再次听到了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即便在这样的大雨中,也清晰地似乎近在耳边。
你看到幽深的树林里,从泥土里伸出的树根,在地上蜿蜒爬行,吞没了沿途一切生物,最后再无他物可食,便开始了自相残杀。
然而,当你抬脚走进松树林时,树根却消失了,刚才所见不过是幻觉。
黑暗中,你听到有人在呼唤你的名字,温柔又缱绻。
甜腻的香气在你的鼻尖萦绕。
你抬起头,望着他从黑暗中探出脸,雨落在他那被末日磋磨得削瘦而沧桑的脸上。
而这张脸的五官正在扭动变形:下巴的胡须消退,冷厉双目变得多情,粗糙的皮肤逐渐光洁……只转眼间,一位熟悉的故人再度站在你面前。
他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连轻声呼唤你的语气都与过去如出一辙。
只是,他的双眼里满是贪婪和渴望:“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就是祂的力量吗?如此强大而美丽,正在你的体内流淌。”
“你是谁?”
“我有过很多个名字,现在你可以称呼我,宋墨。”
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不离开?一切即将毁灭,你本可以逃脱。”
他的神情笃定而轻松,“我在等,你所等待的。”
“不,我只是在走向我的命运。而你,死期将至。”在接触到那浩瀚无尽的知识之时,你就已知晓自己的结局。
他并不在意这句预言,“有许多人说过这句话,而最终,他们都已死去,唯有我活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中,你轻声笑了。
你为他的无知而感到可笑,也为自己的错误猜想而发笑,自末日来,你还是第一次感到了久违的欢乐。
真正了解神明伟力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出如此傲慢愚蠢的话?活下来?在神的面前?
祂将降临于这座星球,这颗星球,乃至这小一片星系都会受到冲击而湮灭。
这并非是逃入时间狭缝中就可躲避的灾难,神明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祂一旦降临,所有的一切便会从根源上被抹去。
大约是你的笑容过于刺眼,他收敛了温柔的假象,“曾是凡人的你,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你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脖颈,在力量的逼迫下,他不得不脱离这具身体,王子绪的脸逐渐恢复了原样。
你松开手:“看在你取悦我的份上,现在离开吧,宋墨。这至少能延缓你的死期。”
他在离去前,深深看了你一眼,带着你无法理解的愤怒和嫉妒。
“咳咳!”王子绪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垂着头,跪在泥泞的腐叶中,仿佛是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你轻轻拍了拍的背部,“还能站起来吗?”
“我……”他突然扭过头,吐出了混合着血水的花苞,它们在雨中里舒展开花瓣,艳丽又绮糜。
他仿佛是失去了喉舌,再也吐不出一句话。
你用脚碾碎了花,上前扶起他,“我们回去吧。”
他点点头,在你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松树林。
张盈雪站在门前等着你们,“他怎么了?”
你扶着他坐在长椅上,翻找着背包里的矿泉水和巧克力,“他的精神受到了影响。”
张盈雪迟疑道,“我刚才,又在附近看到了花。”
“没关系,他暂时不会再出现了。”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晚我们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但是……”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你,“你,真的没事吗?”
你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会。”
…………………
你看到无数星辰,毁灭又新生,最终归于沉寂的黑暗。
你感受到黑暗的深处,有一个伟大的存在,正在沉睡。
你凝视着黑暗,试图寻找那位的存在。
祂睁开眼,隔着黑暗与你对视。
祂找到了你。
“这是梦吗?”但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你绝无可能在梦中重现祂的存在。
你遥望着那个模糊的轮廓,“这是你的梦,对吗?”
歌唱般的嗡鸣声在耳畔响起,你无法理解,这是神明的语言。但你曾听到过,在一场将要迷失自我的梦里,这声音指引着你醒来。
“为什么会是我?”你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无论是我,还是这颗星球,在宇宙之中都平庸至极。”
歌声环绕着你,你无法理解祂的语言,但你能感受到祂喜悦的情绪。
你很意外,一位神明,竟然也会有自己的情绪?
你由此而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我的星球将要毁灭,你能阻止这一切吗?”
嗡鸣声变得沉闷了一些,宛若人的低语。
紧随着这声沉闷嗡鸣而来的,是更深邃的黑暗,你感受到祂那如宇宙浩瀚的轮廓,也许祂即是宇宙本身。
你的自我、你的思维、你的灵魂,都融化在这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成为那亘古、永恒的一部分。
…………………
当你再次醒来时,看到了极刺眼的阳光,堆积的雪,铅灰的阴云沉在天空中,破败的公路上不时有崩裂痕迹,偶尔有报废的车辆躺倒在两侧。
“你醒了?”
王子绪探过头,他似乎更憔悴了,人瘦地几乎脱形,干瘪的皮肤依附在嶙峋的骨架上,一双暴涨的眼珠仿佛要将从眼眶中脱出。
但即便是如此,也比张盈雪更有人样:她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树皮般的皲裂,随着动作不断有碎屑从上脱落,唯有左半张脸还维持着原样。
“我睡了多久?”
“三四天吧,记不清了。”王子绪的嗓子像是个破烂的音箱,沙哑中带着杂音,“但我们总算快到了。”
“你再晚点醒,我们恐怕都要一起变成那些东西了。”
循着张盈雪所指,你也看到了那些仿佛冰雕般的事物——它们躺在雪堆里,被阳光和雪反射出刺眼的光,大多都残缺不堪,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人、动物还是植物,又或是两者和三者的结合体。
那是被吸引而来的污染者,它们聚集在此,渴望能触及那份至高之力。贪婪和独占欲趋势着它们相互厮杀,眼前的就是其中的败者。
“你去了哪?”张盈雪的皮肤,如剥落的墙皮,一层层地掉落,“是祂吗?所以,距离祂的降临已经很近了,是吗?”
你摇了摇头,“还有一段距离,但你无法继续前行了。”
她转过身,污染的侵蚀已经蔓延到了最深处,连最后的左半张脸都未能幸免。
但哪怕是此时,她依旧用玩笑般的语气说道:“真嫉妒你,能陪她走更远。阿虚,你也就是异能占了便宜。”
王子绪疲惫地瞥了她一眼,即便在你的身旁,他也抵抗地十分艰难,这里的侵蚀如空气无处不在,浓度也是其它地方的数十倍。
“不行了,不行了。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先做掉阿虚。”张盈雪停下车,努力唤回自己的理智,“我还是下车吧,你们开车去就行。”
你拒绝了她的提议,“不必,现在该换你休息了,好好睡一觉吧。”
张盈雪笑了,“然后呢,你很快就会回来吗?”
“等你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盈雪停下车,倒在座椅上苦笑,“这算什么?末日鸡汤吗?”
她盯着你,念出了你的名字,这是她自那之后第一次念出你的名字:“你会回来的吧?”
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关上了车门。
王子绪也下了车,他环视着周围,“我们该往哪走?”
你抬头望着陡峭的山壁,“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