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电梯》雀翎儿

3、三

　　我按亮了教务处一楼两部电梯的向上按钮，站在中间，左右望了一下两部电梯的运行情况，一部在十楼，一部在八楼，我径直走到八楼的那部电梯前，目不转睛的望着醒目的红色数字向下降，数字却在五楼停顿了片刻才又缓缓的下降，而背后的电梯“叮”的停靠声吸引了我，我转头看见了敞开的电梯门。那一刻我有种想转身踏入的冲动，可直到电梯门缓慢的关闭，我仍站在原地又转头等待着眼前的电梯。
　　既然初时已经认定了离自己近的那一步电梯，那么就应该笃定的等下去，即便后来的电梯先一步到达，难道就应该因此而改变初衷吗？
　　我似乎是第一次认真且理性的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只要简单的转个身便能搭乘上快一步的电梯，也许还会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可是、、、、、、
　　我也确是想不到有什么不好之处，只是我却从来没有转身。
　　上一刻不会，这一刻不会，下一刻也不会。范维果永远不愿回头，更不愿左顾右盼。坚守最初的选择！这也是多年来我对自己曾经的追悔莫及在心底打下的刻骨铭心的伤残烙印。
　　一如我对另一半的选择。
　　执着、痛心、懊恼的踏入第一步电梯，静静地接受命运为我安排的一切。有人抱怨人生没有选择的机会，殊不知一旦选择失误，便不再是天作孽，犹可恕，而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宁愿我的人生从来无路可选，只能按照一条既定的轨迹前行，至少我还可怨天尤人。
　　从教务处领回毕业证和学位证，接到晋城的电话约我在学校附近的绿岛网吧见面，等我到绿岛网吧找到晋城后发现他在热火朝天的玩着大型的魔兽游戏。我悻悻的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带着火星儿晃来晃去，心里不禁一阵烦躁，不耐烦的问道：“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看你打游戏吧？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了。”
　　晋城一边按着键盘一边回头看我一眼，笑嘻嘻的说：“不是让你看我，而是我想你了。”
　　我冷哼着撇撇嘴角，一脸的黯然，冷声问：“你要怎样一边打游戏一边看我？”
　　晋城果然再没精力看我，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断地敲击着键盘，口中敷衍的说着：“媳妇别闹，等我杀完这个怪再说。”
　　我阴着脸盯了一会晋城的电脑屏幕，然后站起身离去，便听见晋城说：“耀阳今晚的火车，我们一起去送他吧。”
　　我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我今晚要跟宿舍的姐妹吃告别餐，恐怕、、、两边冲突。”
　　“哦，只是耀阳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我迅速离开网吧，只觉胸口有些闷胀，猛的吸几口气，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网吧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胸口不闷才怪。真搞不懂晋城怎么能在网吧这种地方忍受这么长时间？还有他经常光顾的夜店，说是解压才去的，那震耳欲聋的嘈杂环境，一群群红男绿女，一张张面容一样的迷乱笑脸，在舞池中疯狂放肆的扭动身姿，极尽放纵的贪着杯中酒，这样真的可以释放压抑的心情吗？
　　我一路走心情一路放低，直到现在我才理性思考我跟晋城真的合适吗？
　　一只小花猫被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极力躲避着它，但小花猫似已乱了分寸，左窜右跳的就是不知趁机向路边逃。我淡淡的盯了几眼，然后便黯然的收回目光，一只小猫的生死又关我什么事呢？那个不顾自身的安危闯入车流中勇救小猫的傻女孩范维果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只小猫也一样。如果它命不该绝或许自己可以逃到路边或是被别人救出、、、、、、、、、、、
　　可是、、、、
　　我还是忍不住的回头，远远的望向刚刚的事发地，已经不见了小猫的踪影，心里松了一口气，转头继续向回走。走着走着，突然有种痛恨自己的情绪汹涌的涌向心头，为什么要回头？
　　为了掩盖这种情绪我快速的奔跑起来，在进入校门口时我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一阵惊慌后我踉跄着站稳脚跟，捂着咚咚跳动的心口，停顿几秒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快速的离去。我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大概知道是一个男生，不过怎么隐隐的感觉他的举止有些奇怪呢，好像有瞬间的失神。不会是被刚刚那一撞给撞蒙了吧？我在心里暗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的弱不禁风！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我静静的坐在床边，心里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那就索性什么都不理，美美的睡上一觉，等着吃晚上宿舍的告别餐。可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陈年往事总是浮在眼前、、、、、、、、、
　　当年我兴冲冲的去找戚辉却看见他跟白絮抱在一起，我呆呆傻傻的望着戚辉的背影，一抬眼分明看见白絮脸上闪着诡异的笑，但转瞬即逝，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白絮放开戚辉朝我叫了一声“维果”，戚辉急忙扭过头来一脸的慌张和尴尬，吞吞吐吐的说：“维果，你、、怎么来了？”
　　我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傻傻的问：“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白絮淡淡的笑了一下，风淡云轻的说：“维果，你别误会，戚辉刚只是给了我安慰的一抱。”
　　我在白絮脸上盯了几秒，然后将疑惑的目光转到戚辉脸上，戚辉赶上前来挽住我的臂弯，强行拽着我离开，我又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白絮，她脸上那似悲似喜似平静的复杂神色搅得我心里一团乱，随后便是一片茫然，都忘了追究刚刚俩人的越轨行为。
　　之后我心里一直很不安，尽可能的跟戚辉多在一起，只是我从来不跟戚辉讨论学习上的事，加之这一阵心思也没用在学习上，成绩难免一落千丈。在又一次的月考成绩公布后，白絮年级第一，戚辉年级第二，而我已经无法在年级排名了，只知道总成绩跟白絮这个第一名差了将近二百分。也许从那时开始在我心里已经埋下了自卑的种子，只是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确定当年戚辉给白絮的那个拥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更加没弄明白我当时是什么心理？对白絮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近，而且还有一丝卑微内怯的示好表现。
　　那天周末我跟随白絮去了一家KTV，我跟在她后面走在七拐八拐的嘈杂走廊里，心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慌张感。我当时以为我的慌张是因为我一直是乖乖女的样子，从来没有出入过这种娱乐场所的缘故。（当时的KTV还没被大众广泛接受）若不是白絮一再邀约，怕拂了她的兴致，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后来回忆起那天的丝丝缕缕时才突然惊觉，那丝慌张应该是灾难前的心灵感应吧！是上天给我的警示。可惜我没能领悟，没能及时撤出，而是为了讨所谓“朋友”的欢心横冲直撞的一步迈入“地狱”的大门。我也知道有些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该来时总会来，但换一种方式结局总不至于这般惨烈！
　　当路过一间包间门口时，一个男人正好开门出来，使我不经意间瞥见了包间里的场景。瞬间我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术一样，目光被牢牢的定在了一点上，脚步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迈不开步子。沙发上爸爸怀中抱着的那个妖艳年轻女子的灿烂笑容像是琵琶精弹奏出的有魔力的缭乱音符，搅的我头痛欲裂，眼花缭乱。我当时心里没有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惶恐不安和不知所措。我最担心的是如果心高气傲的妈妈知道了会怎样？瞬间我恐惧到了极点，转身落荒而逃。我拼命的奔跑在街道上，大脑混沌的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一会妈妈满脸是血，一会又是妈妈平躺在床上整个身子蒙上白布，一会又是那个妖艳的女子找上家门、、、、、、、、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的恶心，慌忙停下脚步扶着路边的一棵白杨干呕，然后背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嗓子也像着了火般。我想我当时的脸色肯定白的瘆人。我只觉得心里泛着甜腻的血液的味道，恶心感一阵阵袭上又被强压下去。
　　似乎过了很久我的思绪才渐渐平复，身体也平稳下来，缓缓想起白絮来。很奇怪，她怎么没有追来？大脑一转念像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心立刻又被揪起来，那个妖艳的女子不正是、、、、、白絮让我见过的她姐姐的照片吗？！
　　我发疯似得在学校的小公园里找到了白絮。我本想好好的质问一番，可是还未等我开口，她便蔑视的冲我笑，还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气姿态。我一时僵在那里，带着满面狐疑怯生生的盯着她。她冷冽的提起嘴角，带着嘲讽又伤感的语气对我说：“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从未感受过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吧！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我出生不久爸爸就病死了，妈妈为了我们姐俩的学费到处打零工，任人欺辱。可是最后还是支撑不了我们姐妹俩人的学费，而这点学费还不如你这个大小姐买一条裙子的钱。姐姐为了我初中没毕业便辍学在饭店里打工，被一个老板看中，老板还主动承担了我的学费，姐姐以为找到了终身的依靠，可是、、、、、、、”
　　我像是被雷劈到了，定定的站住不能动弹。我轻轻的摇摇头说：“不会的，你骗我，爸爸跟妈妈的感情很好、、、、、、”
　　“别傻了，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尤其是像你爸爸这样有点钱财和能力的老男人，怎会甘愿守着家里的黄脸婆过日子呢！要知道我姐姐可比你大不了几岁，正值青春年少，你那个爸爸可是迷恋的不得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靠近我，我却在一步步的后退，直被她逼到花坛的角落。
　　“其实不只是老男人，你那个小男人戚辉不也是被我略施小计便乖乖的上钩、、、、、、、”
　　后面的话我根本没听清楚，心里像有幢苦心搭建的摩天大厦在我面前轰然倒塌，耳边响着嘈杂的轰鸣，脑袋混混沌沌的疼。
　　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家中。
　　爸爸靠在沙发上神态高傲的打着电话，妈妈在一旁端茶倒水的服侍着。我身子站在客厅里，魂魄却像站在了另一个空间里，左眼看见了爸爸跟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在KTV里亲热，右眼看见爸爸冷淡的漠视妈妈对他的关心，眉眼里满是不耐烦。
　　我像失去理智一样冲到妈妈面前将她手中端着的茶杯打翻在地，近乎疯狂的指着妈妈跳脚大叫：“你怎么就这样自甘堕落？！妈，求求你醒醒吧！你是他的妻子，不是保姆。你若是自甘堕落成一个保姆，那必然会有年轻漂亮的取代你。”
　　妈妈将惊恐的目光投向爸爸，我本以为爸爸会满面羞愧的极力辩解，没想到他只是脸色暗了下来，淡淡的说了句：“一些事早些挑明也好。”
　　结果爸爸不顾妈妈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的跟妈妈离了婚。我不敢回家面对妈妈，更不敢回学校面对戚辉和白絮。一夜之间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富家女变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我独自走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感到自己越来越渺小，似乎稍有不留神便会被人踩死在脚底下。
　　在街道上流浪了几天，我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家。妈妈仿佛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只会呆呆的坐着，眼睛暗淡的盯着一处。对于我几天不回家也不回学校，她似乎不关心，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我尚且有父有母便无人问津！
　　现在呢？
　　这时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