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Ac珞

3、额头的疤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
　　张晓光原以为景予跟他是一个level的，后来才发现，人家成绩比他好多了。虽然偏科偏得很严重，英文语文统统不及格，但是理科好啊，考前翻翻书，随随便便就能拿个满分，所以综合下来，怎么也能排到班里中等。
　　哪像张晓光，无论发挥好不好，都是倒数。
　　景予尝试过给张晓光讲讲数学，但是张晓光的理解力实在配不起景予有限的耐心，收效甚微。
　　之前说到张晓光仗着自己有钱，出手阔绰，所以身边常常围着几个混混朋友，平素抽烟喝酒，做点路见不平的事。
　　大概两个月前，隔壁班有个男生抢了张晓光一个小兄弟的女朋友，小兄弟一通哭诉，于是张晓光带着人“名正言顺”地教训了隔壁班的那个男生。
　　不想就因此惹了麻烦。
　　那个男生有个表哥，似乎跟社会上混□□的人有点联系。
　　某天晚上放学，大表哥叫了几个弟兄，来给自己的表弟出气。
　　张晓光前脚刚出校门，想着打车回家，后脚就被这几个人给拖走了。
　　“以后在学校里老实点，别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敢学道上人管事！”大表哥拎着张晓光的衣领，给了几句“忠告”。
　　紧接着几个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张晓光头回碰上这种场面，虽然没什么反击能力，但是骨气还是要有的。
　　大表哥看着张晓光一副死也不服的表情，有点恼火，扔下手里的烟，抄起棍子，正准备给他点颜色。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要不要脸？”一个声音传过来。
　　一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来得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
　　“景予？你怎么来了，快走！”张晓光冲他喊。
　　“哟呵，小弟弟，别在这多管闲事了行不？快回家找你妈妈吧！妈妈等你吃饭呢！”大表哥话音刚落，只见景予走过来，书包往地上一扔，接着挥手一拳，结实地打在大表哥眼眶上。
　　“我C！”大表哥伸手正要还击，又被景予一脚踢在左腿上，当时就跪那了，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啪”的一声，大表哥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
　　旁边的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MD看什么呢！一帮废物，给我收拾他！”大表哥好像伤了腰，龇牙咧嘴地叫嚷着。
　　那几个人这才放下张晓光，上来对付景予。
　　要是把景予当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就太可笑了。他从五岁起跟着他爸学跆拳道、练自由搏击，专业的人都不一定打得过他，更何况这么几个烂蒜。
　　一打三，这个场面张晓光只在电视里见过。
　　转眼之间，三个人就都被景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滚带爬地走了，临走时候还不忘拖着他们的大表哥，甩下一句，“小子，你有种！”
　　景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头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张晓光，“你没事吧？”
　　瞠目结舌的张晓光脸上还带了伤，摇摇头，“没……没事。”
　　“那走吧。”景予伸出手，拉他起来。
　　斜阳一缕余晖，笼罩着一片金黄。
　　两个人并肩走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看他们把你带走，不像什么好人，跟过来看看。”
　　“……多亏你来了，不然，估计我要倒大霉了。”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打你？”
　　“害，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
　　“你就贫吧，下次记得报警。”
　　“下次，哪还能有下次，他们今天可被你收拾得不轻。哎，景予，你怎么那么能打啊？你在哪拜的师啊？”
　　“啊？”
　　“你说有这身手还念什么书啊？你教教我呗……”
　　“……”
　　就此，景予一打三，不对，一打四的经历就被张晓光传成一打十，在他的朋友中广而告之，景予也多了一个尊称，予哥。
　　其实景予上学比较早，年纪比一般的同学都要小，算起来，张晓光还比他大一岁呢。
　　“景予，问你个事。”张晓光贱兮兮地趴在桌子上，自从景予救了他，他的膜拜之情就屡屡不能自控。
　　“什么？”
　　“你……额头的伤疤，怎么来得啊？”
　　“……被人打的。”
　　“真的假的？你开什么玩笑？谁敢打你啊？”张晓光心道，谁有这么大本事，还能打伤你。
　　“我爸。” 景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答。
　　“啊……这……他为什么打你？”张晓光想象不到，哪个当父亲的，能对自己的儿子下这种狠手。
　　景予的眉头微皱，眼神有点游离，没再回答。
　　过了很久，张晓光才知道，景予的家境有点复杂。
　　他爸妈本来是同一所中学的老师，他爸是教体育的，跆拳道黑带，拿过市级搏击冠军，而他妈妈是教舞蹈的，人长得特别美。
　　可惜，在他还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被一个富豪看上，在经历了一段争吵不休、鸡飞狗跳的苦痛日子后，他妈跟他爸离婚了。
　　很快，他妈妈辞了职，跟着富豪跑了。
　　景予就跟着他爸生活。
　　他爸呢，脾气不好，摊上这事，便开始酗酒，醉酒之后就更加暴躁，对景予非打即骂。
　　因为景予长得很像他妈妈，特别是眉眼。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爸爸看到他就会想到自己无情无义的妻子，也会因此更迁怒于景予。
　　起初，他妈妈还偶尔会来学校看看他，给他买几套衣服、几双鞋。
　　可后来富豪不让她来，她也就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最后一次来得时候，他妈妈告诉他，自己要出国了，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富豪的车。
　　景予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车牌号……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
　　在景予初二的时候，有天放学回家，他爸喝得大醉，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堆满了垃圾和酒瓶子。
　　景予一言不发地走进屋，然后开始收拾。
　　“下楼去给我买点酒。”他爸对着他嚷。
　　景予当作没听到，继续把酒瓶扔到垃圾桶里。
　　“快去啊！”
　　景予停下来，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爸虽然喝醉了，还是能感觉到儿子的态度，“你愣着干什么？我让你去买酒！没听见吗？”
　　“喝喝喝，一天到晚，你除了喝酒，还会干什么？”这样的日子，景予真得过够了。
　　而这个失败的男人自从婚变之后，自尊心就变得敏感而脆弱，看着儿子都开始数落自己，不禁一跃而起，恼羞成怒，“小兔崽子你长本事了是不是？敢跟老子叫板了！？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死你！”
　　景予看着喝得神智混乱又怒不可遏的父亲，只觉得可悲，冷笑道，“好，你打啊！怪不得我妈不要你，你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话音刚落，他爸举起手里的啤酒瓶，朝着景予的头狠狠砸下去……
　　“砰！”瓶子碎成玻璃片，四下散落。
　　一瞬间，景予只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听不见了……
　　顿了好一会，视野还是模糊的，温热的血液涌出来，顺着额头淌满他的脸，再落到地上……
　　他有点站不稳了……
　　“……小予……爸错了，你别吓我……爸不是故意的……小予……”他爸这才清醒过来，自己是有多混蛋。
　　这个可气又可怜的父亲，恐惧到了极点，他没想过真得伤害儿子，可是鬼使神差地，不知怎么就下了手……
　　他抓起一块毛巾按在景予头上，然后疯了一样背起景予跑下楼，好不容易才叫到去医院的车……
　　血越流越多，浸透了毛巾，流到衣服上、手上、出租车的座位上……
　　终于到了医院，眼看着儿子匆匆被推进ICU，这个四十岁的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没脸活了。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好在送来得还算及时，景予只是脑震荡加失血过度，没有危及生命，一切有惊无险。
　　景予醒过来时，父亲正在一旁紧张地守着，见他睁开眼睛，露出了欣慰而惭愧的笑容。
　　景予轻轻把脸转过去，不看父亲。
　　医生走进来，给他检查了一下，“还行，应该脱离危险了，再观察观察，多休息。”
　　父亲感恩戴德地送走医生，走回来时听见景予自语，“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那天晚上，景予迷迷糊糊地听见父亲在自己床头低声啜泣，还有那句反复的、含混的“小予，爸对不起你。”
　　一个星期以后，景予出院了，额头缝了六针，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
　　从那以后，他爸再也没打过他，还尝试戒过几次酒，但都失败了。
　　景予所在的中学是他父母原来工作的学校，自从他妈跟富豪跑路以后，总有人在学校对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一开始景予忍耐着，可后来忍无可忍，就开始动手还击。
　　由于他比较能打，所以一段时间以后，也就没人敢当面招惹他，代价则是一连串的记过。
　　在景予上高二的时候，他爸被学校开除了，原因是酗酒、旷工、体罚学生。
　　他爸担心自己下岗以后，景予在学校的处境会更艰难，便托原来的老朋友帮景予换了所学校。
　　其实景予原是无所谓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日子，他早习惯了。不过他爸硬要他转学，转就是了，反正对他而言，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却没成想，在这，遇上一个这么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