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晓棠8319

83、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窗外清光一点点透过窗帘渗进来，秦添一个激灵猛地睁眼，伸手取过床头的闹钟，刚拿到手里，便响了。其实他生物钟极其准确，基本不需要等闹钟叫。但最近睡眠质量差，多梦，上个保险，总是好的。

　　他迅速起床，简单洗漱过后，吃了医院的配餐，准时准点地坐在无菌加护病房门外，等待。

　　那天，盛星竹出了手术室，便直接被送到这里。失血过多的确危险，但对普通人来讲，抢救过来，过了那道坎，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可盛星竹不同，五年前车祸后遗症造成的多器官损伤，导致免疫力低下，并发症众多。伤口愈合困难，肿胀发炎，高烧不退，引发败血症。始终处于危险状态，昏迷不醒，已经四天四夜。

　　秦添住在收拾出来的临近房间，作息规律。陪护病人是个漫长磨人的过程，他有经验，只是，暂时没有发挥的余地。

　　早上，第一波来探视的是殷旭辉和顾辰。除了探病之外，有一些关于这家医院以后走向的安排在股东大会之后，需要逐步落实。所以，两个人在病房外呆了一会儿，殷旭辉先行离开，上楼开会。

　　秦添看了片刻，收回目光，这孩子到底是跟着他哥锻炼了好几年，那日手术室外短暂的崩溃发泄过后，一切照常，集团事务和这边的医疗跟进，都没耽误。秦添自认已然做不到，他分不出精力，踏不下心。

　　“最近，辛苦了。”秦添和顾辰并排站着，诚恳道。这几天，洋鬼子忙着和林轩一起处理绑架案后续，生意上的应急都是顾辰在帮忙打理。

　　顾辰轻笑，“秦总，别客气，我收了佣金的。”

　　秦添微微摇头，笑不出来。

　　顾辰认真地隔着玻璃窗注视病床上的盛星竹，许久，转过头来，问秦添，“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真的是任何情况下吗？”

　　秦添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未必，”秦添平淡道，“不重要。”

　　顾辰背过身，倚在病房外墙面与玻璃的交界处，似不忍再看，又似些许困惑。他直言道：“秦添，其实，我一开始是挺不服气的。我觉得我只是输给了时间，如果先一步出现的那个人是我，结果也许不同。尤其是在你回来之后，他拒绝我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他说我总是在衡量在犹豫在取舍，而你不会。我反问，明明你才是放弃他的那一个，这样的借口我不服。”顾辰嘴角勾起，痞帅的脸上现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说我狗拿耗子，道听途说。”

　　秦添沉郁，“你没说错。”

　　顾辰不以为然，“之前我也觉得我没错，不过，这种事，如人饮水，或许，他，”他朝背后指了指，“才是始终清醒的一个。”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作为一个玲珑惯了的生意人，这种状态颇为陌生。顾辰挑了挑眉梢，突兀地问道：“你也觉得他美吧？”旋即哂笑，“看我问的这是什么废话。TMD，把你当正了八经情敌讲话，简直太别扭，说都不会话了。”他失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吧，美这个字太肤浅太直白了，但就是这个意思。不提其他，就单单他长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谁看了能不喜欢。但是吧，越是完美的人或事物，人们越不能接受破碎。”他仓促地回头，又转了回来，“就比如现在，如果我是你，可能短时间内可以，但发展下去，支撑我的只能是责任或是类似愧疚之类的东西，基于感官的欣赏和喜爱必定将逐渐消磨殆尽。他看得很对，我是一个现实且薄情的人……”顾辰侧了侧脑袋，视线在秦添和盛星竹之间快速地打了个转，“做不来你们这种，怎么说，患难与共？死生不移？”他眨眼揶揄，“我认输。”

　　秦添面无表情，“不是。”

　　顾辰撇嘴，“怎么着，你不会也对自己没信心吧？”

　　“我是说，”秦添皱眉，“交换出场顺序，也是一样的结果。”

　　“靠！”顾辰一拳垂在他肩膀上。

　　第五天，情况渐趋平稳，体温终于缓慢回落。盛星竹在昏睡中攒够了体力，偶尔能清醒片刻。最初，时间过于短暂，甚至都来不及睁开眼，就又昏沉过去。一点点的，清醒时间逐渐加长，状态趋好。

　　睡得太久，他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梦境现实。记忆从他拼尽全力让那个畜生闭嘴的一刻开始模糊，他成功了没有？有人来救他，不断跟他说话，乃至于死亡临近的感受，究竟都是现实还是基于执念的幻想？

　　那个人是秦添吗？

　　怎么会？那人明明又认错又表白又……总之就是怪肉麻的，怎么可能是那个宁可做一百件事，都不多说一句话的闷葫芦？

　　头疼，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不明白，就干脆不去想了。

　　第五次清醒的时候，正赶上院长例行检查。进入无菌室的程序极其繁琐，也为了降低他的感染风险，前几天基本上是智能机器人陪他，这才头一次见到活人。

　　盛星竹朝院长低声抱怨：“怎么换机器人了，我喜欢以前那个会讲笑话的。”

　　院长觑他一眼，“那个不会换药。”

　　“不会你们教他啊，这个不听话。”病人小声嘀咕。

　　“嗯，听话的不仅会讲笑话，还会帮你藏药。”院长戳穿他。

　　盛星竹哑火了，在心里抱怨：“幸亏我机灵，要不就得被你们这些老古董给废了。”

　　院长若无其事地往窗外瞟了一眼，暗道：“能治你的来了，好自为之吧。”随即回首，一本正经道：“恢复得不错，再过两天就可以去普通病房养着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明天帮你带进来。”

　　哼，说的好听，想要的多了，哪个不得被拍回来？他眯了眯眼睛，乖巧道：“辛苦您帮我把病房的备用眼镜带来吧，就在我的床头柜子里。现在视力太差了，什么都看不清楚，闹心。”

　　院长慈爱又爽快，“好，明天带给你。”

　　精力仍旧不济，坚持着讲了这几句，盛星竹已经昏昏欲睡。院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带上门。在外间换下无菌防护服，踱了出来。

　　“怎么样？”秦添忍不住，跟回办公室的路上问道。

　　院长善解人意地宽慰道：“不错，恢复得比预想要好。再待两天，就可以出来养着了。无菌环境待太久，对他也不利。”

　　出来，会加大感染风险。但是，无菌环境对于人体免疫力的恢复有阻碍。这些简单的常识，秦添无需解释，一清二楚。可明白归明白，放到盛星竹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多待两天吧，安全起见。”他沉吟片刻，建议道。

　　“也行。”院长点头，“暂时不手术的话，时间倒是宽裕。”

　　提到这个话题，气氛难免沉重。

　　绑架案当天，人在抢救室里输血处理伤口的同时，也做了开颅手术的所有准备。盛星竹大脑里淤血就是定时炸弹，随时有压迫脑干的危险。后来，好在术中情况较为平稳，不曾跟着捣乱。综合所有数据，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那样一场手术，也就拖了下来。

　　“暂时……”秦添重复，“最多还能拖多久？”

　　走进办公室，院长坐下，点开实时更新的屏幕，“具体情况你也清楚，唉！别嫌我人老了啰嗦，当初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一路棘手到现在，相当于每天都在走钢丝，你问我多久，我也给不出给具体时间。”

　　秦添吐了一口气，“我明白，您为难了。”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院长叹息道：“单点变多点，位置都很敏感危险，处理过程中不造成永久性损伤的几率很小，15%——30%，这些是目前的情况，还有可能进一步恶化，一旦压迫致命位置，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所以，当初他选择拒绝手术，我们都能理解。你让那样一个要强的孩子，面对手术失败，运动语言损伤，极大可能终身卧床……”院长平静地朝秦添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盛星竹选择的是过一天算一天，等着那颗炸弹直接引爆，结束。

　　秦添仔细地盯着研究过不下千百遍，连梦里也在琢磨的X光片，郑重道：“等他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