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晓棠8319

4、第四章

　　第四章

　　夜风清凉，夜色氤氲。

　　曲径通幽的花园深处，伫立着肃穆典雅的建筑，外沿静谧深邃，内部灯火辉煌。古老低调的装饰隐隐透着股高不可攀的品位，觥筹交错间你来我往的却满是最世俗的锱铢得失。

　　自从盛星竹步入大厅之后，舞台上象征性的轻歌曼舞便无人再去关注，渐渐地，趋于安静。或许，这本就是个推杯换盏互通有无的场所，没有人真的在意过那些充场面的花里胡哨。秦添自己认定了这样一个分界点，便推己及人，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宴会名义上的主人是近两年刚刚在华都展露头角的顾家家主，做传统制造行业起家，正在转型阶段。之前，在考察范围之内的几家意向合作公司，在他回国的这一个月期间，相继出事。不是资金链断裂，便是偷税漏税的陈年旧账被翻了出来，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硕果仅存的这一家，如今瞧来，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随后，他便收到了只差指名道姓的请帖。再大的心再瞎的眼，也没法劝自己只是巧合。所有的环节都指向一个结论：盛星竹第一时间掌握着他的动向，并且，他被针对了。

　　这二者之间未必有关联，虽然买卖不成，但盛星竹是个什么性子他了解。公是公，私是私。他吃的亏会千百倍讨回来，但不会殃及池鱼。

　　可就私人干系而言，盛大少爷图点什么呢？

　　从主观意愿上来讲，秦添此番回国，目标很明确，直指已然摇摇欲坠的秦家。说是报仇也好，算作讨回公道也罢，无非那么些早该了断的恩恩怨怨。至于盛家，他没打算惹，但亦没什么可怕。

　　五年前，秦添不辞而别。他自觉仁至义尽，问心无愧。虽说算不上好聚好散，至少他控制住了自己，没做那么难看地死缠烂打。但现在看来，或许那个人并不领情。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何必较真呢。唯一说的通的理由只有，大少爷接受不了被甩。

　　唯有他盛星竹践踏别人情感尊严的资格，被俯视者只能感恩戴德，否则便是不识抬举，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局面，只是每每只开了个头，秦添便觉得自己未免想多了，他根本不值得那人费心思。当年他一头热所谓恋爱同居时尚且没有这样的待遇，如今，销声匿迹这些年，没理由反而被惦记上了。

　　秦添自嘲地摇头，挥了挥手，示意洋鬼子别围着他，该干嘛干嘛去。一副同情怜悯的嘴脸，瞅得他牙疼。

　　今晚邀请的客人不多不少，场内既不冷清，也算不上喧闹。顾先生做了简短的开场寒暄，宾主举杯过后，各自应酬。李白几次插科打诨意欲开解，都被秦添好整以暇地迂回开去。最后，李公子热脸贴冷屁股，没人领情，干脆放弃革命友谊，自行找乐子去了。顺便在秦添的示意下，带走了他身边憋屈了一个晚上的小明星。

　　都消停了，秦添舒了一口气，把玩着手里酒杯，既不送入口中，也未放下。他大大方方地将视线重新投过去，被各怀心思的老老少少围在会场正中的盛星竹，侧面对着他，看起来淡然而专注。

　　从倨傲恣意的少年到游刃有余的青年，他到底错过了盛星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转变。秦添心中五味杂陈，却异常平静，他任由自己的视线在那人看不到的角度留恋。毕竟是自己曾经用整个青春全心全意爱过的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做不成爱人，至少，他不愿做仇人。

　　对比起18岁进娱乐圈那几年折腾来折腾去的造型发色，盛星竹如今从上到下堪称简洁利落。精心打理的发型配上修身的深色高定西装，将精致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衬托得愈加惊心动魄。

　　毋庸置疑，盛星竹依然美到让人错不开眼神。只不过，少年时，这份瑰丽带着些许青涩稚嫩的蓬勃朝气。时至今日，脱去稚气，在岁月的沉淀与命运的打磨下，青年平添了锋利的棱角与冷硬的气度。

　　高了至少三五厘米，虽不至于超过他，但足够在人海中鹤立鸡群。肤若凝脂，湛然洁白，在柔和的灯光下反射着美玉般润泽的光辉。曾经圆润的下颌褪下婴儿肥，瘦削出尖尖的棱角。鼻梁依然挺而直，端端正正地架着不知有没有实际意义的镜框。秦添确认盛星竹并不近视，也没有任何视觉缺陷，凭空增添物件，或许不过是装饰品而已。俯视众生的角度，使眼角唇角呈下压的趋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徒增距离感。这个视角，看不清盛星竹如晶莹剔透的琉璃般浅棕色的眼眸，而那本就不容易瞧见的眼尾风情，更加杳无踪迹。

　　秦添在心里大方地一寸一寸勾勒着，像欣赏一件他曾经梦寐以求，却只在梦境中短暂虚幻拥有过的艺术品。

　　当影后方堃捧着一杯猩红的液体，步步婀娜来到他身前时，秦添有一刹那的恍然，他不知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还是高估了盛星竹的耐性。

　　“秦先生，您好，我是方堃。”影后声音婉转，落落大方。

　　“方小姐，久仰。”秦添不善交际，但尚不至于直白到实话实说。基本的客套，该讲的还得讲。

　　方堃倒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初次见面，不知可否有荣幸，请您喝一杯？”

　　秦添百分百确认，这杯酒里不干净。

　　盛星竹做事，从不留余地。所有的魑魅鬼蜮，都摆在台面上，不懂收敛，大大方方。直钩钓鱼，愿者众多。

　　曾经，他便是其中那最蠢的一条。现在，秦添不想配合。

　　“方小姐客气了，既然是初次见面，在下受之有愧，该我敬你。”秦添四两拨千斤，举起手中酒杯，将烫手山芋挡了回去。

　　“秦先生，我想我不说您也知道，我是受人所托，事关前途，”方影后随机应变，即刻眼波流转，情真意切地恳求：“还望秦先生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不过助助兴而已，无伤大雅。”她自然而然地取下秦添手中酒杯，放置到桌面上，自己手中那一杯再次固执地递了上去。

　　“方小姐无需妄自菲薄，您的奖项是凭本事获得的，实至名归。今后，必然前程似锦。”秦添不接茬，倒是抓着个话柄，反驳了回去。

　　方影后不着痕迹地余光瞥向来处，面露迟疑，斟酌着语句。

　　秦添突然泄了口气，两个大男人较劲，为难人家一个女孩儿，太没意思了。“不过，盛情难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秦添伸手接过，先解了美女尴尬，随后顺势一松：“实在不好意思，手滑了。”

　　殷红的液体顺着自由落体的路线泼洒出去，一滴不剩地浸染在脚下雪白柔软的地毯中，酒杯骨碌骨碌滚出去很远。

　　秦添转头在桌上拈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沾上酒水的手指，影后表情复杂地立在原地。

　　“是我不小心，浪费您一番心意，抱歉。”秦添垂首，将责任揽过来，不欲纠缠。

　　一个侧目的空隙，对面便换了人影，盛星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同样的动作，换一个人做，心尖顿起波澜。

　　盛星竹右手两指夹着酒杯怼了过去，轻描淡写道：“秦先生还是这么不解风情，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知道，盛某是否有这个面子，请你喝一杯？”

　　盛星竹本就身姿挺拔，如今明显抽条的青年也就仅仅比秦添矮上那么一寸半寸。

　　还好，无需仰视。习惯性的角度随着趋近的身躯愈发难以忽视，秦添迅速不情愿地认清一个现实，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诚实，他本能地渴望眼前这个人的靠近。

　　盛星竹凝视他的眼眸微微上挑，从这个视角和距离睨过去，终于寻到眼尾那一抹藏匿起来的淡红小痣。秦添心脏猛地一攒，继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如被人捏住要害般，呼吸错乱。

　　盛星竹似等得不耐烦，蓦地收回杯中酒，以身体遮挡，在只有他们两个能够看到的位置，另一只手指尖从酒杯上端划过，一颗湛蓝滚圆的药丸顷刻没入绛红的酒液中。瞬间沉入底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吐出消融的泡沫。盛星竹就着波动的液体，姿态慵懒地送到嘴边，一股脑含了进去。下一秒随即勾上秦添脖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润着酒液的柔软嘴唇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