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桃戈》青椒炒椒青

23、怀夕下药被识破

　　山猫闻声抬头，不远处的女道士迎风而立，花一般的年岁，眼神却沉稳得宛如百年松柏，只静静站着就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

　　“她是谁？”

　　桃妖理所当然地回答：“妖啊。”

　　“回去。”

　　“好嘞。”

　　话音落地，身侧的桃妖欢跳离开，片刻功夫，眼之所及空无一人。山猫对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微微出神，方才的情形，两个姑娘一个冷血无情，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任谁见了都要停下问几句，她、她、她就这么走了？！

　　真是个木头！不对，草植尚有心，她分明是块顽石！

　　顽石在草屋前再度开口，“众生的命数早由天定，容不得旁人干涉。”

　　桃妖推门的手僵在半空，略显生硬地回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能顾好自己和道长就很不错了。”

　　“你知道就好。”

　　不轻不重的几个字却让她如中定身术一般不敢妄动，藏在腰带内的丹药就像刚从灶洞里扒出来的烧得通红的炭，烫得她发疼、心虚。

　　从小到大，她自个都记不清着了见月多少回道，她的陷阱总能准确无误地安在自己设定的逃跑路线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

　　见月便是如此。

　　逮着她以后吊上半天再放她下来，等她下次逃跑，就又会被吊在后山哪棵树上，周而复始，她倦了怕了，不跑了。

　　此时，桃妖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出逃是小事她可以不计较，再大一些的呢？她不敢深想，但转念想到只是些没用的老妖残妖，从前常给观里送菜的老伯到了年岁不也卸了担子回乡养老，他们怎么就不行呢？

　　她往前伸手，推开门让见月先进，经过她时，见月忽然驻足，“近来山中灵气盛，你留在此地引灵入体。”

　　“是。”

　　桃妖盘腿坐下，手搭在膝上，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听到渐远的脚步和屋门合上的声音，她陡然睁开眼睛。

　　后山天气变化无常，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这会儿飘起细雨来，雨势渐大，吹打到桃戈脸上、袍上，不一会儿就将人淋成落汤鸡。

　　她双手始终未离开膝头，神思似被水洗涤过，异常清明。方才的话见月肯定都听到了，狗屁引灵入体，分明是给她下马威！不服气的劲儿一下冲到脑海，越不让干涉她偏要干涉！

　　另一边，见月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雨帘下的背影，沾湿的道袍熨帖在绷得笔直的背上，衬得她越发单薄。

　　一个时辰后，她重新推开门，朝外唤道：“进来。”

　　小院现有三间草屋，桃妖来到她的屋前抱了抱拳后转身回自己的屋子，换好干爽的道袍后再去灶间。

　　等来到灶间，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碗筷，见月示意她坐下，很长的时间里，小小的屋内只有碗筷相击的声音。

　　早些年在确认过见月的手艺并不会长进后，桃妖就揽下灶间事务，是以许久没尝过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第一口就恨不得倒掉馊水味的汤羹。

　　她忍了忍，斟酌着怎么说这几日都要下山的事，却听身侧道：“去扔了。”

　　“……”

　　桃妖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听她说：“那颗药，去扔了。”

　　“啪嗒”

　　手里的筷子掉落桌面，对着波澜不惊的脸，那搁在桌上的双手掌心开始冒汗，她竭力撑着不显露端倪，明知故问道：“什么药？”

　　见月淡淡地瞥眼她，平静地说：“山猫给你的，被你丢进草丛的那颗。”

　　山中春雷乍响，天色瞬间阴下来，银线将小小的屋子割裂成炽烈的白与被墨泼过的黑。

　　黑暗无声中，桃妖收紧手指，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良久，她轻嗤：“道长明察秋毫，小妖叹服。”

　　她的语气完全不像“叹服”，见月皱了皱眉，叹气道：“怀夕……”

　　“道长。”

　　桃妖打断她，“胡师兄说观内有事，让我明后两日去饭堂帮忙。”

　　说罢，她起身离开，原先她坐的位置上多了摊黑色的粉末。

　　***

　　琴峰观的道士聚齐在妖塔周围，连饭堂的外门弟子也不例外，只凭桃妖一个肯定做不了百十号人的饭，观里就在山下请了农妇来帮忙。

　　“小道长生得好俊哪。”

　　农妇是个自来熟，一边干活一边与她话闲情，“要不说琴峰观的风水好呢，小道长平日过得清苦还能水灵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要不是怕妖，我都想把姑娘送来了。”

　　桃妖洗菜切菜的动作连顿都未顿，搭话道：“是啊，谁不怕妖呢？”

　　提起妖，农妇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喋喋不休道：“谁不怕！妖连孩子都不放过，全该死！幸亏咱们靠着琴峰观，道长们隔三岔五来村里布阵贴符纸，不然我那孩子哪里能长大。”

　　“连小道长这样的也别想安生活着。”

　　“咚——”

　　菜刀突然立在案板上，桃妖提起一筐萝卜倒进铁锅，溅起一个接一个的水花，农妇终于看出她不大高兴，悻悻闭嘴。

　　熬到汤快出锅的时候，终于听到小道长的声音，“婶子，你先带了碗筷去。”

　　“哦，好好。”

　　桃妖挑着木桶跟在后面，妖塔在琴峰观的正中间，越靠近，日夜折磨她的哀嚎就越刺耳，前面的农妇喋喋不休道：“都说妖塔里面有个专门吃人的大妖怪，道长们要在这里守好几天，真是辛苦。”

　　雷声盖过凄嚎，农妇抬头嘟囔：“怎么不劈死妖呢！”

　　不大不小，但一个字都没让桃妖漏听，她突然很想看看如果农妇知道了她是妖，农妇会有什么表情。

　　“我是妖。”

　　“……什么？”农妇没听清，好像听到个“妖”这，茫然回头，问：“小道长说什么？”

　　“我说——”桃妖扯起嘴角，笑得很开心，“我是妖，婶子。”

　　“啊！”

　　农妇惊得后退数步，她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带着审视和疑惑，小道长的胳膊还没肩上的木棍粗，腰细得风都能吹折，这么瘦的人挑着四五十斤的木桶走了小半个时辰，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是了！

　　不对劲！

　　都说妖力大无穷，动动手指就能移开人形大的石墩，她一个小道长若真有本事怎么会被留在后面做饭？

　　妖！

　　是妖！

　　农妇“啊”地尖叫逃开，挎在胳膊上的竹篮颠了十几下后才想起篮子里装的碗筷，忙不迭扔到一边，逃难似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桃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捡起地上的竹篮哼着小曲去送饭。

　　***

　　胡师兄候在小路尽头，见她来了忙迎上前，“交给我就行了。”

　　桃妖卸下木桶，“师兄，我进去帮你吧。”

　　“不用。”

　　他掀开桶盖，香味扑鼻而来，“还是你厨艺了得，萝卜都能烧出肉味儿。”

　　桃妖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我看菜窖里萝卜堆得太多了，那师兄慢些，我就在这儿等着。”

　　他接过木桶，说：“你先回去，观地重地不宜久留。”

　　“是。”

　　……

　　桃妖脚踩月光回到后山，十年了，今天的月亮是最圆最亮的。

　　恍然一抬头撞进沉稳幽深的双眸中，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蕴含丝丝薄怒，“屡教不改！”

　　话落，她朝下扔了根手指长的树根，滚了几圈到桃妖脚边。

　　“木须子自带奇香，虽无毒，过量食之会让人腹泻不止。”

　　见月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